江宇：优先发展重工业违反了“比较优势”吗？

　　改革开放以来，学术界出现一种观点，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选择重工业优先发展的路径是错误的。持这种观点的学者，主要是同三类国家进行对比之后得出的结论。

　　第一种是苏联，认为苏联搞重工业导致了经济结构失调，所以中国优先搞重工业是错误的。这种观点要放到当时历史环境下看待。如果苏联没有重工业化基础，就不可能迅速增强国力，在二战中抵御住德国的侵略，那么今天的世界格局恐怕都要改变。苏联的错误在于，在完成重工业的任务之后，仍然长期坚持集中的计划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而我国改革开放之后就避免了这个问题。不能以此来否定重工业优先的战略。

　　第二种是其他实行“赶超战略”的资本主义国家。这种观点认为，“凡是推行赶超战略（即努力建设独立的工业体系的发展中国家——本书作者注）的国家，经济增长与发展都没有取得成功。例如阿根廷、乌拉圭、智利和玻利维亚等资本主义国家，它们的人均收入在19世纪末与德国相差无几，经历了一个世纪以后，目前仍处在经济上困难重重，财富分配两极分化。20世纪20世纪60年代曾被认为是仅次于日本的菲律宾，现在经济也处于混乱、停滞的状态[1]”。

　　这种观点不正确。这几个国家虽然在历史上曾经推行过“赶超战略”，但是经济停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在20世纪20世纪70年代之后实行了新自由主义的改革，主动放弃经济主权，使得经济命脉为外部大国所操纵，政治上没有处理好共享发展成果的问题，导致两极分化。

　　其中，最为典型的是阿根廷：作为在发展中国家中较早初步实现工业化的“新兴工业化国家”，阿根廷在20世纪20世纪70年代全盘接受了新自由主义，迷信私有化、自由化，导致经济基本上被外资所控制，制造业、商业、服务业大部分被西方资本所控制，金融、通讯、军工、能源等战略产业部门外资也有巨大的影响，本来已经具有一定水平的钢铁、汽车、飞机制造、军工和农产品加工业却日渐萎缩，2001年底爆发了震惊世界的阿根廷经济危机，巨额财政赤字造成财政崩溃，全国30％人口陷于贫困，失业率超过20％。

　　阿根廷等国家的失败，并不是“赶超战略”的失败，恰恰相反，是因为放弃了独立自主的发展战略，放弃了经济主权，主动充当外部大国的附庸。换句话说，这些国家的失败，恰恰是资本主义“边缘国家”的常态，和赶超战略有什么关系？在亚非拉广大没有实行“赶超战略”的国家，同样也出现了这些问题。不赶超，只会崩溃得更早。

　　第三种是和亚洲“四小龙”比。这种观点认为，亚洲“四小龙”在经济发展的每个阶段上，都能够发挥当时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主导产业从劳动密集型逐渐转变到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发展，而与之对比，中国优先发展重工业则是违反了“比较优势”，从而效率低下。这种观点也不正确。我们前面已经论述，亚洲“四小龙”的成功，是因为具备了独特的地缘政治环境，并且以放弃一定的主权为代价换取了外部大国的援助，这条路中国并不能走。进入21世纪以来的事实证明，“四小龙”这种依附性的经济，很容易受西方经济波动和产业饱和的影响，并不具备可持续性。

　　因此，无论从历史、现实和国际比较来看，中国选择重工业优先发展，都是必要和理性的选择。

　　标注：

　　[1] 张占斌. 中国优先发展重工业战略的政治经济学解析[J]. 中共党史研究,2007,(04):13-24.

　　本文节选自《大国新路——中国道路的历史和未来》，江宇著，中信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