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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到来以前,一切都有痕迹

2022-10-13 14:10:32  来源: 温伯陵的烟火人间   作者:温伯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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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陵说:

  国庆期间重读《资治通鉴》,

  把东汉到三国的历史进程重新梳理一遍,

  和大家聊聊。

  全文共1.6万字,分成两篇发吧,

  这是第一篇。

  1

  公元102年,《一人灭五十国的班超》自西域回朝,完成一个生命的轮回,东汉也因30年南征北战的赫赫声威,开始最辉煌的时光。

  那时东汉的疆域西抵葱岭、北至大漠、南到越南、东达朝鲜半岛,境内土地730万顷,户籍人口5300万,民生富庶安乐,号称“永元之隆。”

  而在外交方面,东汉的声威远播波斯湾,可谓威震天下四夷宾服。

  这是中国的荣耀,也是汉和帝的荣耀。

  但世事从不完美,汉和帝将东汉推向极盛的同时,也因为联合宦官诛灭外戚窦氏家族,一手扶持起宦官势力,开东汉重用宦官之先河。

  此后百年,东汉的政治舞台就是外戚和宦官的二人转。

  汉和帝死后,邓太后临朝称制16年,重用邓氏外戚治国理政。邓太后死,汉安帝联合宦官诛杀邓氏外戚夺权,宦官成为东汉政权的话事人。

  宦官拥立的汉顺帝死后,外戚梁冀独掌权柄,公卿升降皆一言而决。梁冀拥立的汉桓帝不甘大权旁落,便和宦官诛灭梁冀,东汉政权又回到宦官手里。

  国家稳定发展的核心是朝廷稳定传承,在外戚和宦官互相夺权的大环境下,东汉的政经环境动荡不休,导致国势江河日下。

  那个民生富庶四夷宾服的大汉,只能在故纸堆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当然了,外戚和宦官唱二人转,不代表东汉皇帝都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事实上有些皇帝是非常不错的,虽然称不上明主,但绝不是昏君。

  刘备和诸葛亮“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的汉桓帝、汉灵帝,就有两个典型的故事。

  公元159年,汉桓帝曾问侍中爰延:“朕是什么样的皇帝?”爰延说:“陛下任用贤臣能治政,任用宦官能乱政,所以陛下可以为善,也可以为非,属于汉朝中等皇帝。”

  对于皇帝来说,赞美不绝对等于绝对不赞美,爰延这样的回答,属于不给皇帝面子。

  但汉桓帝欣赏他的刚直性格,并没有怪罪爰延,直接升为五官中郎将,后来亲自提拔为九卿之一的大鸿胪,主管宗室、诸侯和外交事务。

  能听得进去话,能明辨是非,汉桓帝不差。

  公元188年,汉灵帝在洛阳大阅兵,完事后问讨虏校尉盖勋:“卿以为朕今日军威如何?”盖勋也不客气:“贼寇在边境,陛下却在洛阳阅兵,根本不能彰显武功军威,只是穷兵黩武罢了。”

  这不是驳汉灵帝的面子,简直是否定阅兵的政治意义,但汉灵帝反而称赞盖勋:“恨见君晚,群臣初无是言也。”

  被大臣否定了,还觉得发现了贤臣,这样的皇帝,怎么也谈不上昏君吧?所以盖勋转身就和袁绍说:“上甚聪明,但蔽于左右耳。”

  说完这句话,盖勋便下定决心,要和袁绍一起诛灭宦官。但盖勋不知道,这次诛灭宦官的行动,直接导致东汉灭亡,过程原因我们后面会说到。

  回到前文,既然“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的两个皇帝,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为什么不能力挽狂澜呢?

  其实这是封建王朝不可避免的痼疾。

  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往往起于基层,要么是汉高祖刘邦这种管十里地的亭长,要么是朱元璋这种农民/乞丐崛起,即便世代公卿的李世民,也是亲自指挥唐军打天下。

  在开国的过程中,他们在生死中得到极大的考验,便磨练出治国统军的本事,不管他们的性格是豁达、奔放还是雄猜,军政能力毫无疑问是同时代的第一人。

  否则的话,凭什么他们来开朝建国,凭什么他们的子孙坐拥万里江山?

  这些开国皇帝的崛起过程,非常符合“猛将发自卒伍、宰相起于州部”的要求。

  但随着打江山的时代过去,后世皇帝都成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一辈子难得出宫,更不用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了,于是这些皇帝都丧失了祖先的能力,成为不知真实世界为何物的傻白甜。

  所以皇室也好、门阀也罢,后代出现“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是常态,出现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才是偶然。

  汉桓帝和汉灵帝都是少年懵懂的时候,被外戚和宦官请到洛阳,拥立为皇帝,从此远离真实的世界,即便他们再聪明,能力天花板也是很低的。

  而且两个皇帝藏在深宫,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无非是外戚、宦官、士族大臣,那么皇帝必然处在信息茧房,以为皇宫的一切就是东汉的一切。

  这样的皇帝,根本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就是历史的进程造成的必然结果。

  那皇宫里的一切是什么呢?

  权力。

  东汉没有科举制度,不能源源不断的制造根基薄弱、依赖皇权的文武官员,大臣都出自察举制培养起来的士族豪强。他们的第一倾向肯定是维护家族利益,其次是维护朝廷的利益,根本不可能以某个皇帝的利益为核心利益。

  所以这帮人可以用来治国,但不能用来夺权。

  皇帝要收拢权力,只能借助有共同利益的母族/妻族外戚,以及陪自己长大的宦官。

  于是东汉百年来始终是外戚和宦官唱二人转,大臣们随风摇摆,谁赢帮谁。

  这样的东汉政局,身处权力核心的所有人都没有安全感,外戚不满意、宦官不满意、士族大臣更不满意。

  他们都在想办法,让自己得到安全感。

  汉桓帝和汉灵帝时期发生的两次政变,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第一次政变间接催生了“黄巾起义”,第二次政变直接造成“董卓进京”,东汉王朝彻底分崩离析。

  2

  公元165年,汉桓帝废邓皇后,准备重新册立皇后。

  汉桓帝非常宠爱民间出身的采女田圣,想册立田圣做皇后,这么做一来可以满足自己的心意,二来田圣的家族没有根基,可以避免外戚干政。

  但是太尉陈蕃不同意汉桓帝的意见,陈蕃觉得田圣的家族卑微,配不上皇后的地位,极力推荐贵人窦妙做皇后。

  陈蕃很有名,王勃在《滕王阁序》里写到过——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窦妙出身于扶风窦氏,东汉开国功臣窦融的后代,“燕然勒石”的大将军窦宪的同族,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更重要的是,窦妙的父亲窦武是已经士族化的官员。

  这样来看,陈蕃的意思是不是很明显了?

  窦武脱离武将习气,已经士族化了,那么必然和士族保持同样的立场。一旦窦妙被册立为皇后,按照东汉的政治传统,汉桓帝死后,窦武做为外戚必然是大将军录尚书事,掌握东汉最高权力。

  一个掌握最高权力,又和士族保持一致立场的外戚,便是陈蕃梦寐以求的政治盟友。

  陈蕃极力推荐窦妙做皇后,目的就在这里。

  而且陈蕃推荐窦妙的同时,大量朝廷官员也上书,不同意册立田圣做皇后,要求册立窦妙这种门第显赫的女子。

  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要说士族大臣没有串联,那就见鬼了。

  汉桓帝没有嘉靖“大礼议”的能力,便向陈蕃和大臣妥协,册立窦妙做皇后,封窦武为城门校尉、槐里侯。

  册立窦妙为皇后,是外戚和士族结盟的标志性事件。

  他们结盟的唯一目的是诛杀宦官,明线上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暗线上夺取朝廷权力,保护士族的生命财产安全。

  如果窦武识相,就彻底加入士族分享权力,如果窦武不识相,士族们便踢开窦武独掌权力,直接从东汉过渡到士族掌权的西晋。

  当然了,士族要诛杀宦官,利益增殖的天然属性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确实是宦官的政治能力太低劣了。

  随便列举一些宦官的劣迹:

  中常侍侯览的哥哥是益州刺史,残暴贪婪,在益州积累了亿万家财,被征回洛阳时装了300辆车,都是金银锦帛。

  中常侍左悺的哥哥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封南乡侯,利用职务之便贪污无数钱财,并且放纵宾客打家劫舍。

  中常侍管霸、苏康派人到郡县,依仗权势贱买良田美宅,谁敢过问就是谁的错。

  中常侍徐璜的侄子徐宣是下邳县令,想娶原汝南太守李嵩的女儿,李嵩拒婚以后,徐宣带人闯入李嵩家,绑走姑娘以后残忍杀害。

  小黄门张让的弟弟是野王县令,贪残无道,经常做一些破家灭门的勾当。

  如此等等。

  这些宦官是汉桓帝的亲信,他们做官的亲戚,是汉桓帝的皇权延申到地方的重要途径,结果宦官集团不上道,以官员身份做土匪,典型的官盗。

  所以士族和宦官,不仅是争夺工作岗位的权力斗争,增殖利益的经济斗争,更是“治国”和“乱国”的路线斗争。

  这种程度的斗争,不激烈才见鬼了。

  陈蕃和窦武的谋划很好,士族感觉局势明朗,胜利很快到来,于是在汉桓帝去世前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公元166年,洛阳的3万太学生在名士郭泰、贾彪的号召下,感觉东汉的国势不稳,必须和名高望重的士族官员站在一起,诛除宦官、重整朝政、还大汉朗朗乾坤。

  他们给士族官员们唱赞歌:“天下楷模李元礼、不畏强暴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

  李元礼是留下“跳龙门”典故的李膺,时任位高权重的司隶校尉,陈仲举是陈蕃,时任三公之一的太尉,王叔茂是做过南阳太守的王畅。

  太学生给士族官员唱赞歌,士族官员和太学生联合,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这是士族官员和知名学者直接发起的学生运动,要借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掌控社会舆论,形成“谁不服打谁”的恐怖风气,进而逼迫朝廷,达到诛杀宦官的政治目的。

  当时有句话:“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你感受一下威力有多大?

  甚至当年春夏大雨连绵,影响了农业耕种,他们也说成是大臣作威作福导致的。这里的大臣,当然不是士族官员,而是皇帝的亲信宦官。

  士族大臣和宦官都有了队伍,大战一触即发。

  公元166年,南阳太守成瑨逮捕富商张汎,此人和宦官的关系极深,但成瑨不管,定罪名杀掉张汎家族200多人。太原太守刘质逮捕为非作歹的小黄门赵津,杀之。徐璜侄子徐宣的罪行爆发,东海相黄浮立即逮捕徐宣,斩首于闹市。中常侍侯览家族残害百姓,山阳太守翟超扒掉侯览家族的豪宅和祖坟,家产全部充公。

  这四件事都是士族大臣镇压宦官亲信,被宦官视为士族大臣挑起的全面战争,而汉桓帝也认为,攻击宦官就是挑战皇权,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成瑨、刘质死在监狱里,翟超、黄浮剃发为奴。

  这样的结果,士族大臣当然不满意,司隶校尉李膺更耿直:“皇帝不让杀宦官,我偏杀给你看”,随后便把和宦官有关系的方士张成逮捕杀掉。

  紧接着宦官向汉桓帝告状:

  “李膺和太学生同气连枝,并且在州郡拓展影响力,已经组成庞大的势力。”

  士族大臣杀宦官是挑战皇权,结党更是皇帝的大忌,汉桓帝大怒,下令郡国逮捕党人200余人,全部罢官回乡,禁锢终生。

  这就是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士族大臣和宦官的第一次斗争全面失败。

  此后“党锢之祸”被认为是汉桓帝昏庸的象征,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汉桓帝,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

  保护宦官镇压党人,江山还是自己的,保护党人镇压宦官,恐怕自己就被架空了。

  在这次士族和宦官的斗争中,陈蕃、窦武都巧妙的避开了,他们在等待机会,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算。

  公元167年12月,汉桓帝驾崩于德阳殿,士族的机会到了。

  因为汉桓帝没有留下子嗣,皇后窦妙临朝称制,成为决定下一任皇帝的人。窦妙召父亲窦武、侍御史刘鯈问谁继位合适,刘鯈说解渎亭侯刘宏最合适,于是窦妙便决定立刘宏为皇帝。

  刘宏便是汉灵帝,那年才12岁。

  公元168年正月,陈蕃升任太傅,窦武以外戚和拥立的双重身份,从城门校尉升任大将军,封闻喜侯,窦氏子侄共掌机要兵权,二人与司徒胡广共录尚书事,也就是东汉的日常事务,他们三人说了算。

  今日大权在握,再想想“党锢之祸”的耻辱失败,窦武和陈蕃不禁热血上涌,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诛杀宦官彻底结束这一切吧。

  陈蕃一定庆幸3年前的决定。

  支持窦妙做皇后,果然换来外戚和士族共进退,而窦妙也感激陈蕃的支持,临朝称制以后,将政务都交给陈蕃和窦武,基本不亲自过问。

  但窦妙毕竟是后宫寡妇,不可能整天和士族大臣们混一起,宦官自然是离不开的,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及日常生活,窦妙便经常赏赐宦官。

  这就戳到陈蕃和窦武的痛处:

  “我们要诛杀宦官,太后怎么能亲近宦官呢,万一宦官得势,或者皇帝长大联合宦官反杀我们怎么办?”

  邓、梁、窦氏外戚的鲜血,党锢之祸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于是窦武和陈蕃给窦妙上书:“曹节、王甫等操弄国权,祸乱海内,今不诛之后必难图,宜悉诛废以清朝廷。”

  注意看,宜悉诛废的意思是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宦官是封建王朝必不可少的部分,全部杀掉显然不可能,要整顿朝纲,只需杀掉犯罪的宦官即可。

  太后窦妙明白这个道理,便不同意陈蕃和窦武的意见,而陈蕃和窦武已经被百年来的血腥政治搞怕了,一定要杀掉全部宦官,他们才能安心。

  于是陈蕃和窦武一次次上书,太后窦妙一次次驳回。

  经过几个月的扯皮,陈蕃和窦武的耐心逐渐耗尽,决定撇开太后窦妙独立行动,即发动诛杀宦官的政变。

  熟悉三国的朋友肯定看明白了,陈蕃和窦武的行动,其实就是袁绍和何进的预演。

  窦武和陈蕃提拔朱寓为司隶校尉、刘祐为河南尹、虞祁为洛阳令、小黄门山冰为黄门令。这份人事任免,基本控制了首都的关键岗位。

  一切部署妥当,随时可以发起致命一击,但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9月的某天,窦武下班回家,宦官朱瑀发现了窦武和陈蕃的奏章,知道他们要诛杀所有宦官,大怒:“中官放纵者,自可诛耳,我曹何罪,而当尽见族灭?”

  这句话是大部分宦官的心声。

  宦官进宫也是混口饭吃,你们要杀人也得符合东汉基本法,有罪便杀无罪释放,怎么能全部杀掉呢?我们招谁惹谁了?

  于是,宦官当夜便歃血为盟,决定反击陈蕃和窦武,以及满朝的士族大臣。

  宦官们拟定了口号:“陈蕃、窦武准备废立皇帝,属于大逆不道”,然后挟持汉灵帝到德阳殿,软禁太后窦妙,用玉玺调动军队逮捕陈蕃、窦武。

  这时已是深夜,陈蕃在办公室休息,听说宦官调动军队抓人,便带领80多名官吏持刀反击,被新任黄门令王甫逮捕,送到监狱杀死。

  窦武听闻宫中出现变故,便跑到侄子窦绍的步兵营举兵对抗,宦官则发布诏书,命令名将张奂领禁军攻窦武,第二天上午,窦武兵败自杀。

  至此,用半年时间准备诛杀宦官的外戚、士族领袖,被宦官用一夜时间反杀。

  而后窦武家族被流放日南郡(越南),太后窦妙迁居南宫,窦武和陈蕃举荐的士族大臣、门生故吏,要么自杀,要么被宦官禁锢终生,一辈子不准出仕做官。

  此后20年宦官一手遮天,原本想和士族分享利益的外戚销声匿迹,原本想独掌政权的士族郁郁不得志,东汉从三足鼎立变成宦官一柱擎天。

  史书写道:“于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气丧。”

  其实也可以理解。

  士族大臣本应该是国家政权的主体,结果却在宦官和外戚斗争的时候,被迫随风摇摆,和外戚结盟准备诛杀宦官,却被宦官反杀,一败涂地。

  换做你是士族大臣,恐怕也不会甘心。

  这股气一直憋在士族大臣的心里,他们依然在潜伏,等待着机会再次降临。

  窦武、陈蕃和宦官的斗争,看起来和三国没关系,但这次政变以及窦武、陈蕃的命运,给后来者造成巨大的心里震动。

  20年后的下一场政变中,一切外人看来不合理的行为,其实都能在窦武和陈蕃的命运里找到影子。

  3

  在班超经营西域到董卓进京的百年时间里,很多士族在政治斗争中灰飞烟灭,但汝南袁氏深谙政治斗争的精髓,不论洛阳如何风云变幻,始终屹立不倒。

  不仅没有倒,汝南袁氏连续4代人出任三公的高职。

  例如袁安在汉和帝年间担任司徒、第三子袁敞做了司空、孙子袁汤做了太尉、曾孙袁逢做了司空、袁隗做了太傅,第五代便是袁绍和袁术。

  除了直系子孙以外,那些袁氏的旁系成员也纷纷出任太守、中郎将、郎中等显赫职位。

  这份履历,相当于某个人45年便成为五大书记之一,然后每次换班子都有后人成为常委,到现在已经深耕了4代人。

  当然,这只是简单的类比,我们现代中国没有这样的人,但汝南袁氏利用人才察举制和经济庄园制,却实实在在的做到了。

  汝南袁氏不仅以名望成为士族领袖,也凭借4代高官提拔、联姻、结交的亲朋好友和门生故吏,成为影响东汉走向的关键家族。

  《三国志》里说:“自安以下,皆博爱容众,无所拣择。宾客入其门,无贤愚皆得所欲,为天下所归,由是势倾天下。”

  汝南袁氏的势力有多么煊赫,你感受一下?

  到了东汉末年的汉灵帝时代,袁隗是汝南袁氏的大家长,同时也是士族大臣的领袖,而袁绍做为袁氏新秀,更是青出于蓝。

  袁绍继承了祖上博爱宽容的风格,年轻时在洛阳隐居,“能折节下士,士多附之”,和曹操、张邈、何颙、许攸都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这些人里,曹操是宦官之后,许攸是名士,张邈和何颙是“党锢之祸”的重要人物,尤其是何颙,和陈蕃、李膺的关系很好。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袁绍结交人物是有选择的。

  和曹操交好,关键时候可以和宦官牵线搭桥,和张邈、何颙交好,可以和受迫害的党人联络,和许攸交好,可以和人身自由的士人保持关系。

  方方面面,袁绍都照顾到了。

  袁绍结交的这些人,长辈袁隗肯定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许鼓励的。

  那时袁家的政治分工应该是,袁隗在朝为官,维护明面上的家族声望和政治影响力,袁绍在野隐居,收拢暗线上的人才和势力。

  那么袁家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一旦机会到来,袁家做为士族领袖,要扛起先辈“诛灭宦官”的大旗,彻底清算百年历史。

  这个问题,可能宦官也发现了。

  中常侍赵忠就问:“袁本初坐作声价,不应呼召而养死士,不知此儿欲何所为乎?”

  史书上说,这是赵忠和宦官们说的话,但我觉得,应该是赵忠专门放出来的风声,用来敲打袁绍以及汝南袁氏代表的士族,否则的话,简简单单的一句吐槽,不可能闹得满城风雨。

  所以袁隗听到赵忠的话,立即数落袁绍“汝且破我家”,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低调一些,赶紧找份正经工作掩人耳目吧。

  于是袁绍加入大将军何进的幕府,成为重要幕僚。

  何进是公元184年做大将军的。

  那年“黄巾起义”爆发,起因是农民受不了地方苛捐杂税的盘剥,尤其是宦官亲信任职的地方,盘剥非常严重,而党人看不到翻身的希望,有些党人和黄巾军勾通,准备颠覆汉朝谋求翻身。

  汉灵帝火速提拔何皇后的哥哥、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命令他率领左右羽林、五营营士镇守京师,并且任命函谷、太谷、孟津等八关都尉,做为洛阳的外围防御圈。

  至于出征平叛,则由北中郎将卢植、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挂帅。

  至此,何进这个南阳屠户的儿子,依仗何皇后的关系,成为东汉新一代的外戚领袖,而袁绍进入何进的幕府,其实是士族领袖和外戚领袖结盟,和陈蕃、窦武结盟是不同时代的同一件事。

  那为什么以前的皇后都出自名门望族,唯独汉灵帝的何皇后,出自南阳屠户之家,做成汉桓帝没做成的事?

  因为经过百年的血腥杀戮,宦官也怕了,而且独掌东汉政权20年,宦官已经惹得天怒人怨,丝毫没有声望可言,宦官想和外戚结盟,共同镇压士族分享天下。

  所以洛阳宫廷选采女进宫的时候,宦官郭胜在南阳选了根基薄弱的美少女何氏,进宫后一路送到汉灵帝的床上,最终得到汉灵帝的宠爱。

  这是宦官的外戚养成计划。

  而且宦官选中的美少女,肯定不止何氏一人,只是因为何氏的肚子争气,于公元176年生下皇子刘辩,从而才成为宦官的重点押宝对象。

  也正因为如此,何皇后杀掉皇子刘协的母亲王美人,汉灵帝要废皇后,宦官们才各自掏出数千万家财送给汉灵帝,要保住何皇后的地位。

  如果汉灵帝废了何皇后,那宦官们的外戚养成计划便夭折了,这就是后来中常侍张让和何进吐露心声时说的:

  “但欲托卿门户耳。”

  东汉走到这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四角关系。

  第一,皇帝要坐稳江山,必须重用宦官及其爪牙,做为皇权的延申。

  第二,宦官要保证地位和权力,必须和外戚结盟,共同镇压士族分享天下。

  第三,百年血腥杀戮,尤其是窦武和陈蕃的结局,让外戚面对宦官没有安全感。

  第四,士族累积了百年的怨气,对宦官恨之入骨,时刻准备借外戚之力扳倒宦官,然后一脚踢掉外戚,彻底清算历史旧账。

  于是汉灵帝明知宦官作恶却不整治,宦官培养了何氏外戚,大将军何进重用了袁绍,汝南袁氏做为士族领袖却投入何进门下。

  从政治的角度来看,这个四角关系是东汉末年解不开的结构性矛盾,汉灵帝在的时候可以勉强和平共处,一旦汉灵帝去世,便是外戚、宦官、士族决战的时候。

  而这次决战是东汉百年矛盾的总爆发,直接打碎了东汉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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