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一一那是红四方面军的革命根据地,川流不息的仁河从大巴山腹地流经陕西到湖北汉水,最后汇入浩瀚长江。仁河里有城市难以见到的“角角鱼”、“母猪鱼”等罕见鱼种,将其抓住,清水一煮,放上盐和葱花,鲜美之极。大山里物产丰富,天麻、党参、生漆、茶叶、五味子满山遍野;野猪、野鸡、獐子、麂子野味繁多;洋藤(猕猴桃)、葡藤(野葡萄)、榇藤、猫丝瓜随处可见。大巴山早已成为我朝夕向往的地方。
65年10月我上山下乡来到大巴山。汽车从万县经达县、万源翻八台山进入城口地界,汽车足足走了三天。到了城口双河口,已不通公路,离目的地巴山区还有几天的路程,我收拾好行李与前来接我的社员一道前往巴山区。
大巴山深处到处是悬崖峭壁,深沟狭壑。进入峡谷,踏上嵌在崖壁的栈道。头上是一线明亮的蓝天,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河谷。道路极窄,有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行。为了安全,我们一般靠着崖壁行走,每走一步都如同攀爬天梯。
一路同行的“背二哥”,背着喇叭形状的背夹,上面装着沉重的酒、肥皂、洗衣粉等日常用品,手持一种木制的“T”字形拐杖---打杵,脚蹬草鞋,淌着汗、弓着背、手脚着地艰难地向上攀爬。到了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就停下来歇歇脚。“背二哥”歇脚的姿势很有风趣,他们身靠崖壁用打杵在背夹底下一戳,双脚与打杵形成稳定的三角形,同时,大吼一声“嘿”,仿佛一身的疲乏都从这声“嘿”中出尽了。然后,点燃叶子烟悠闲地抽着,其神态好像神仙也不过如此。我好奇地上前与他们搭话,从谈话中了解到大巴山交通十分不便,大山里的物资就靠他们肩挑背磨搬进运出,工作非常艰苦。
途经坪坝镇,一幅红军时期的标语映入眼帘:“打倒刘湘救穷人”、木板房上斗大的墨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标语至今保存完好。看着标语,我仿佛看到了红四方面军当年在大巴山区打土豪、分田地、如火如荼。经过几天的行程,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开阔地,那就是我落户的地方城口县巴山区。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走出知青点土坯房。只见落户的村子四面环山,清澈见底的仁河水绕村寨缓缓流过,眺望远处,山峦叠嶂,朵朵白云在峰尖上盘旋,夏日里的太阳冉冉升起,把群山峻岭打扮得格外妖娆,层次分明,错落有致。村里的桃树、李树,核桃树果实挂满枝头,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只有山野的宁静,我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
清晨,村民的房顶升起袅袅炊烟,一股独特的酸香味从村民家中飘出,那是家家煮的酸浆粑。由于大巴山的海拔较高,苞谷日照不足,使其不能完全成熟,村民只好全部收下打成苞谷浆粑放在瓦罐里,放久了,芭谷浆粑发酵形成了独有的酸香味。我来到了队长家;热情好客的队长和妻子招呼我进屋,端上热气腾腾的酸浆粑,我喝了一口,感到格外的香醇。
村民的生活十分艰辛,劳作一天价值为8分钱。为了改善生活条件,他们往往想出各种挣钱的办法。其中,有一件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修建襄渝铁路需要大量的木材,把木材扎成排通过仁河放到陕西茅坝,每天可挣1元多钱。于是,几个知青就与全村三十多个青壮年进深山去放排。进入深山后,他们先将山里砍下的木材通过滑道一根一根运送到仁河,然后把木材顺着河水向下游运送。仁河上礁石林立,水流湍急,木材顺水向下放时很不听话,有的冲上沙滩赖着不走;有的横在礁石上挤成一堆;有的干脆钻进石缝中看你把我怎么办。大伙用力推走搁浅的木材,将挤成一堆的木材拆散,一起将卡在石缝中的木材抽出来,再顺水往下放。汗水与河水在身上流淌,渴了喝河中的清水,饿了吃自带的干粮,累了唱唱山歌。大伙很苦很累,但想到木排放到茅坝木材收集站,有不少收益,那高兴劲也就无以言表。
放排的前两天还算顺畅。第三天,眼看就要将木材放出峡谷,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下起了大暴雨,河里的木材明显听话了,轻轻推动也能如意前进。河水变得越来越浑浊,迅速上涨,在后面押阵的我听到上游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吼声,知道山洪暴发了。我大喊:“快上岸!”放排的人们来不及解开捆在木材上的衣物和用具,像鸭子一样迅速向两岸扑去,有的爬过乱石岗窜到岸上;有的游到前段沙滩顺着小路逃上岸;有的攀着树枝藤条爬上山崖。当大伙逃到安全的地方回头看时,只见山洪好似一群脱缰的野马载着木材在仁河上狂奔,一泄千里势不可挡。凶猛的洪水掀起巨浪肆虐着两岸的庄稼;岸边的李子树林转眼间全被吞没;石头被夹着泥沙的洪水冲得满河里乱滚,与礁石撞击发出“咚、咚”的声音;咆哮的仁河将三十多个人放了几天的木材一瞬间化为乌有。回过神来的人们望着被洪水卷去的财富,只得在风雨中遗憾地叹息,但庆幸的是大家逃得快,保住了小命。
掸指一挥间,如今的大巴山早已告别刀耕火种,肩挑背扛的时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大巴山人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覆地的变化,“背二哥、社员、知青”这些名词已随历史渐渐远去。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心里便涌出一种美好的记忆,和深深地怀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