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二十多年前,我所在的学校里,校舍条件还十分简陋。除了几排老旧的屋架房作为教室和宿舍办公室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节假日学生们离校以后,偌大的校园里,只有我们四五家在校常驻的教师。前后几处大小不等的小院落中,有的院里住上一家,有的院落里就敞哈哈地空落着,阒无一人。尤其是暑假里,人迹稀落的校园里,角角落落里都长满了各色野草,偶尔还有野猫野狗黄鼠狼什么的,突然就从草丛里窜出来,会给独行的人冷不丁一个惊吓,让你心里马上通通地急促跳着,汗水也跟着情不自禁地浸上额头。总之,一切都让人有一种很荒凉很寂寥的感觉。
虽然我们是全乡的最高学府,名为乡重点中学,可实际上在校学生大约六七百人,教职工加在一起也就三四十人。学校里的许多空地上,除了稀稀落落斜立着一些并不名贵的落叶树木外,至于花草呀风景树呀什么的,几乎一概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常住校的几家老师在未经学校同意的前提下,就开始了小规模的家庭养殖。当然这种养殖是以家禽为主的,没有谁有那个功夫或者胆量与能力去养殖那些畜类的大物件,就这些鸡呀鸭呀的小家什勉强地侍弄着。有一年春上的一个星期天,一个卖鸭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货担子挑进了校园。一阵阵灌耳的吆喝声过后,妻子和学校里其她几位女教师就凑到了卖鸭人身边。几个人头对着头一嘀咕,就各自买了十几只小鸭带回了家。记得当时的学校领导知道后,只是带着无奈的表情对着大家宽宏地笑了笑,既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也没有公然表示反对。于是大家就放开胆子,像农村人过家常日子一样,每家都在住处附近的僻静处修了简易的鸭舍,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业余养殖生活。
我们家一共买了十二只小鸭,妻子把它们放置在一个经加固后的宽大纸箱里面。小鸭的个头有小绒球那么大,毛色说灰不灰说黄不黄的,颤巍巍地缩凑在一起,像一片灰黄的云团飘落在纸箱底部。它们的表情似乎显得惊慌不定,不时挤碰着往一起叠压,鹅黄色的扁嘴里发出细微的嘤嘤声,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四处张望着,似乎担心谁即刻就会给它们带来致命威胁似的。此时的小鸭还很嫩,没有独力生活的能力,离不开人的呵护。因此,修好的鸭舍只能暂时闲置在那里,虚室以待它们的长大。
妻子很细心,经常把从野外剜来的嫩草或者买来的青菜叶切得碎碎的,然后拌上炕干揉碎的馍花,蹲在装小鸭的纸箱跟前,小心翼翼地把食料轻轻抖撒在纸箱里,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哲哲”的声音,呼唤着小鸭们进食。每逢此时,小鸭们啾啾的叫着,相互挤抗着,争相抢食。待它们吃饱了,妻子再把一个盛了水的小茶盅放置在纸箱底部,小鸭们便一个个把头伸进小盅里,慢慢地吸进水,再悠闲地仰起脖子咽下去。如此三番几个来回后,小鸭们便酒足饭饱了。细心的妻子,这时又把一个由纸牌子做成的围墙放置在空地上,把小鸭们从纸箱里一个个挪到围墙里面。到底是空间大一些,小鸭们立刻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奔跑着、嬉戏着、相互摩擦追逐着。妻子守在一边,看着小鸭们可爱的样子,开心地笑着,就像在会心地看护自己的孩子。
小鸭们生长得很快,到了秋天,就一个个出落得像模像样起来。身上原来的细碎绒毛,已经逐渐被栗黑尚未成型的羽毛替代。那个它们最初栖居的小纸箱,也因为空间过于狭小要退出历史舞台了。而一直闲居在幽静处,由我亲自修建的鸭舍,很快就要成为小鸭们固定的栖息地了。刚把小鸭往鸭舍里移居的时候,妻子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她把那些小鸭们由狭小的纸箱挪向鸭舍的时候,小鸭们似乎很不乐意。那天傍晚,妻子好不容易反反复复把小鸭们一个个逮进了鸭舍,可由于鸭舍门没堵好,刚一扭头,发现小鸭们又一个个从鸭舍门口的缝隙里挤窜了出来,依旧围拢在小纸箱跟前,仰着脖颈发出稚嫩的嘎嘎声。那样子既像是对主人不征得它们同意就移居它处表示抗议,又像是在乞求主人让它们依旧返回旧居栖息。妻子那一刻也有点不忍心了。本来最初决定把小鸭们从纸箱里移到鸭舍的时候,妻子就很担心。她说:“在咱们跟前惯意了,猛然间把它们挪到鸭舍里,它们能不能习惯,会不会有啥危险呀?”我安慰妻子说:“过一段时间自然会习惯的。至于有啥危险嘛,更不必担心。你看谁家养的鸡呀鸭呀的,不都是最后要圈养到鸡舍鸭舍里去的?它们不仅现在要住到鸭舍里,将来还可能要栖居活跃在外面的池塘里呢,哪能老呆在我们跟前?”妻子听了,虽依然心有不甘,可最终还是横下了心,同意把它们挪到鸭舍里去。
在经过几次反复后,妻子改变了原来的办法。为了防止小鸭们这个进去那个出来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干脆把纸箱搬到鸭舍门前,一手从纸箱里捉起小鸭,另一手把它们送进鸭舍里面,并且一只手始终堵在雅舍门前,把那些调皮想往外跑的小鸭们,硬性挡了回去。就这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妻子终于把所有的鸭子全部送进了鸭舍,并堵紧了鸭舍的门。就这样,小鸭们便开始了它们进入新居的第一个晚上。要知道这之前,小鸭们可是每天晚上都和我们同居一室的呀。那些日子里,小鸭们的一点点动静都牵动着妻子敏感的神经。几个月中,妻子似乎瞌睡很少,时刻都在关注着那个小纸箱里传来的一切声响,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妻子不管什时间就急忙起身下床,察看动静,生怕小鸭们受到老鼠或黄鼠狼等恶物们的袭击。
小鸭们移居鸭舍后,家里忽然有一种难得的清静。从前晚上影影绰绰听到的小鸭们的骚动声没有了。我暗暗想,总算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可事实并不是想的那样,一旦躺到床上,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感顿时袭上心头。乍然间没有了那些已经习以为常的声响,心底里竟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毕竟几个月来,与这些小鸭们相处一室,早已习惯了它们发出的各种声响,熟悉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一点也不好闻的气味。如今,这些音味一下子消失了,还真叫人有点不习惯呢。尤其是妻子,好几个晚上睡醒以后,都要唠叨几句小鸭们的事情。有几次都夜静声寂了,妻子硬要起床到鸭舍里看看,生怕小鸭们出了啥事情。无奈之下,我只好打着电筒陪同前往。一直过了十多天,确实发现小鸭们已经入居为安了,妻子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了。
再后来,几家养鸭子的人家,女主人们凑在一起开始叽咕着如何让鸭子们到学校东边的池塘里开创新天地了。一个星期天,几家人相互一吆喝,就把鸭子们赶到了池塘里。可能鸭子们天生就与水有缘,刚开始时极不愿意跟主人前行的鸭子们,一旦见到了清澈宽阔的水面,立刻像注入了兴奋剂,一个个扑闪着翅膀,连滚带爬扑进了水中。平静的池塘水面上,顷刻间鸭头点点,鸭鸣一片,波纹涟涟。几家人站立在岸边,面带笑容看着鸭子们在水里游弋嬉戏,心里和水中的鸭子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怡然自适感觉。入水的鸭子们,像脱缰的野马,放进水中容易,从水中唤出就难了。到了晚上,几家人围着面积约十几亩大的池塘来回奔跑,不少人手里舞动着折断的树枝,嘴里连声不息地吆喝着,想把鸭子们轰上岸。可是如鱼得水的鸭子们,哪里愿意离开如此惬意的自有天地,一个劲儿东西窜跳着跟自己的主人捉迷藏。那天,我们从下午七八点钟,一直忙碌到暝色四合,天上闪烁出粒粒星光,也没把鸭子们赶上岸。大家知道,今天如果不把它们轰上岸,以后就更难了。几家人戮力同心,有人从家里拿来手电筒,有人从别处借来一根能跨越池塘水面的长绳,在绳子中间拴着树枝,绳子在人力下一起一落拍打着水面,几把手电筒的光亮交叉形成一堵堵刺眼的光墙,我们从池塘的东岸开始拉网般向西边边吆喝边驱赶,终于在十点多钟的时候,才把这些一下子复原不少野性的鸭子们“请”上了岸。
那一晚,鸭舍里就比以往格外热闹。玩耍了一天的鸭子们,乍然从宽阔的水里又回到了窄小憋闷的鸭舍,都表现得极不适应极不满意。好像在有意对主人诉说着内心的极度不满,叽叽嘎嘎的一直吵闹到夜里十二点多还不肯静下来。我对妻子说:“明天还放它们下水不放?”妻子心有余悸,气鼓鼓地说:“放啥呀,你看今天还没把人折腾死!”我释然一笑,对着黑暗中的妻子说道:“总得有撒手的时候吧,总得有放它们出去再让它们主动回来的时候吧,还是有点耐心吧。”妻子长叹一声,没再说什么。在鸭舍里传来的隐隐约约噪杂声伴随下,我和妻子终于进入了劳累后倍感香甜的梦乡。
这以后,大院里的几户养鸭人家,并未禁止鸭子们下水,照样放它们入水。经过几次三番赶鸭上岸的辛苦之后,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鸭子们终于走上了自觉下水自觉上岸的轨道。几家人再也不用遭受赶鸭子上岸的那份辛劳了,一时间所有的人从心底感受到释重后难以言说的轻松与舒贴。
冬天到来以后,鸭子们照样每天早晨一出笼就狂奔向池塘里,暮色即将降临的时候,便一串串晃动着笨拙惬意的身子回到属于自己的鸭舍。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家的鸭子出了一件事情。有一天,上午天气还好好的,有一段时间里,太阳还露了一会儿昏苍的脸庞。到了下午风云突变,莽苍苍的乌云很快布满了天空,尖冷的西北风呜呜地吼叫起来,气温一下子下降了七八度。到了傍晚,学校东面的池塘里里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那一刻,天空中稀稀落落翻飞着点点雪花。都在忙于工作的人们,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天气里,那些尚未成型的鸭子们会出什么事情。到了每天鸭子们该返回的时候,几家人都没看到自己的鸭子按时上宿。便不约而同地都来到了池塘边,一看,原来那些鸭子们,都惊恐地蜷缩在池塘东北角的一处弯道里。突如其来的雪花和尖冷呼啸的西北风,一下子把它们吓呆了。当大家走向它们的时候,它们似乎不认识自己的主人了,攒在一起低声呜呜着。根据天气情况,夜里说不定要下大雪,池水也可能会结厚冰,今天晚上必须要把所有的鸭子赶回鸭舍去,不然的话,明天的麻烦就会更多,保不定还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大家又一次同心协力,费了好大劲儿,终才把它们赶上了岸,各自返回自己的家里。
那天晚上,妻子格外细心,一点也不顾天冷雪飘,手里拿着电筒,蹲在鸭舍门口,低头用一根细细的棍子,伸在鸭舍里清点鸭子。忽然,妻子对着我家的屋门喊了一声:“咋少一只鸭子啊?”我急忙走出屋门,隔着正飘着雪花的夜空,喊了一句:“赶紧回来吧,天这么冷,明天再说吧。”妻子很执拗,披着一身雪花,蹲在那里反复数着鸭子,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少了一只鸭子。没办法,我只好赶到鸭舍旁,用力拽回了她。那一晚,妻子一夜没有睡好觉,翻来覆去重复着一句话:“这么冷的天,那只没回来的鸭子,会冻死的啊。”我安慰她说:“生就的耐寒动物,哪就那么不经冻。没事的,你尽管睡觉好了。”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也很为那只没有回来的鸭子担心。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来到了池塘边。那时候,地上早已铺满厚厚的白雪,池塘的水面上早已冰雪堆积,没有一处裸露的水面了。我环绕池塘转悠了一圈,终于在池塘东岸的一颗大树旁,看到了我家那只鸭子。它依偎在大树傍,见有人来,惊惶地嘶鸣着奔向了池塘中间。由于池塘结了冰,冰上又堆积了厚厚的积雪,鸭子扑闪着翅膀奔跑,行走起来不时打着侧棱,连连跌倒在冰面上,嘴里发出的惊恐尖利嘶鸣声,一下子笼罩了冬晨的池塘。正在我跑得气喘吁吁想把鸭子赶上岸边的时候,妻子也来到了池塘边。隔着池塘,我大声对她说:“不行啊,鸭子受了惊吓,怎么也不肯往岸上来。”妻子也跟着忙碌了一阵,终于没有任何结果,我们只好无奈返回了。
说来奇怪,那年冬天格外冷,天也一直晴不起来。圈在鸭舍里的鸭子,谁家也不肯再放它们出去了。我家那只可怜的鸭子,只好孤身一个沦落在那个宽大冰冷的池塘里,独自遭受着随时都可能袭来的不知什么样的风险了。那几天,我和妻子一有空闲就会来到池塘边,其间,很费了些力气想把它赶到岸上来,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鸭子怎么也不肯走上岸来。持续了一个星期吧,有一天上午,一个同事赶到我们家,很同情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夜里起来去厕所,听到东边的池塘里传来鸭子惊恐的嘶叫声,像是你家那只鸭子遇到了黄鼠狼什么的。”妻子一听,两只眼睛立刻红红的,她带着呜咽的语气对我说:“快想想办法吧,要不,那鸭子真的会被啥东西吃掉的。”
说来奇怪,许多问题的解决办法可能就在你不经意间就会突然漫上心头。那天上午我正上着课,不知怎么说到了“同声相求”这个词,灵感一下子就突如其来了。下课后,我急忙回到家里,对妻子说:“我有办法把咱家的鸭子唤回来了。”妻子亟不可待地问:“啥办法,快点说!”我如此这般一说,妻子将信将疑地说:“行吗?那就快点试试吧。”我们火急火燎赶到鸭舍旁,从里面抱出了一只个头大一点的鸭子,来到了池塘边。这只鸭子一到池塘边,就伸长脖子嘎嘎大叫起来。那只在池塘里的鸭子一听到同类的叫声,也跟着在池塘里叫起来。终于,在同类的呼唤下,那只在冰面上滞留了一星期的鸭子,带着惊恐的嘶叫声,循着岸上鸭子的叫声,蹒跚着从冰面上向我们这边奔了过来。等它一侧棱一侧棱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妻子眼里已经滴下了泪水。仅仅隔了一个星期,鸭子的个头就明显比唤它上岸这只鸭子矮了一大截。最叫我们感到伤心的是,鸭子的两只翅膀严重受伤,一只翅膀不知被什么野物咬掉了一半,另一只翅膀上也羽毛全无,两只翅膀都隐隐浸润着乌红的血痕。显然,它是受到了强敌的严重侵害,并且是在与伤害它的野物顽强搏斗之后侥幸保住了性命。那时候,妻子把受伤的鸭子紧紧地搂在胸前,心疼地用手轻轻抚摸着鸭子受伤的翅膀,嘴里不住嘟嘟囔囔地骂道:“哪个狠心的野东西,把我可怜的鸭子,咬成这样!”
回到家里,妻子没有把受伤的鸭子送回鸭舍,而是直接把它带回家里。她找来酒精和红药,细心地给鸭子搽洗着,小心翼翼地敷上治红伤的药。随后,给鸭子做了可口的食料,然后抱着鸭子让它进食。那几天,这只受伤的鸭子又独自住到原来那只纸箱里,一日三餐的饮食,均由妻子亲自料理。大约过了一星期,受伤的鸭子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终于完全康复。直到这时候,妻子才恋恋不舍地把它送回了鸭舍。那只受伤的鸭子,虽经妻子尽心尽力照料了一个星期,到底受到过严重伤害,它的个头,从那以后一直到所有的鸭子身架全部成型,始终都比其它鸭子矮小一截。
也就是从那儿以后,学校里几家养鸭人家,一个冬天里再也没有让鸭子们走出过校园。
转眼间来年的春天飘然而至。随着天气逐渐变暖,学校东边池塘里的冰层也慢慢融化了,鸭子们又可以重新走出狭小的鸭舍,返回到宽阔自由的水面了。我家那只受过伤害的鸭子,在行走的鸭群里,每每落在最后面,艰难而倔强地晃动着比别的鸭子矮小一截的身躯,一样每天欢快活泼地上岸下水,嬉戏鸣叫,似乎自己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似的。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正在屋里看闲书,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妻子的惊呼声:“快来看呀,鸭子下蛋了!”。我急忙合起手中的书,冲出门外,飞快地跑向鸭舍。一看,妻子已经把几个青皮白皮鸭蛋用棍子扒拉在鸭舍门口了。蹲在那里的妻子样子很激动,满脸绽放着幸福的红晕,嘴里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真快,真快,可下鸭蛋了!”那一刻,我也挺激动,急忙蹲下身子,从地上捏起一根小树棍,轻轻拨拉着那几个硕大椭圆的鸭蛋,心里涌动出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就在我们沉浸在幸福与激动之中的时候,细心的妻子,忽然用手中的棍子指着其中的一个鸭蛋,扭头对着我,说到:“你看,这只鸭蛋咋这么小呀?会不会是那只受伤的鸭子下的?”我这才定睛一看,果然有一个青皮鸭蛋,个头明显比其它鸭蛋小了一圈。我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有可能,你明天留个心看一下。真想不到这个受了那么大伤害的鸭子,竟然成了第一批下蛋的鸭子!”
收获第一批鸭蛋后没几天,所有的母鸭都下蛋了。那一年,我们似乎很幸运,十二只鸭子无一夭折,除了有两只公鸭外,其余十只全是母鸭。在鸭子下蛋以后,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天收获十个鸭蛋。个别时候,还能一天收获十三四个鸭蛋,个别鸭子一天竟能产两个鸭蛋。最让我们感动的是,那只受过伤害的鸭子,成了一天能产两个鸭蛋次数最多的鸭子。从那以后,妻子格外疼爱那只可怜可爱又可敬的小鸭子了。
有了鸭蛋,生活质量也随之改善了。平日里,我们的早餐中多了一道美味菜肴——鸭蛋。鸭蛋生吃腥味很浓,味道远不如鸡蛋。养鸭的人们,一般都习惯用干柴灰掺生盐把鸭蛋腌成咸蛋,或者用特制的配料把鸭蛋做成松花蛋。这样一加工,鸭蛋的口感就远高一般鸡蛋一筹了。在市场上,鸭蛋的价钱始终都比鸡蛋要高一些。妻子是一个很会料理家庭生活的人,从那以后,我们家便可以经常吃到咸鸭蛋和松花蛋了。
在学校里,美味是不可独享的。那时候,几个经常在一起无话不谈的哥们,开始瞄着我家的鸭蛋了。隔不了几天,就会在星期天或者节假日找个理由凑到一起,来几个简单的玩耍形式,很快凑足所需银两,然后到集镇上采购来一应物品,大家一起动手,三下五去二就拼对起一个简易酒场。每当此时,大家都忘不了我家的咸鸭蛋,总要在我出平了该出的份额外,再搭上十几个咸鸭蛋或者松花蛋。妻子很贤惠,有求必应,满心欢喜地满足大家的要求。每一次,我们的酒场刚开始,妻子便端来一盘子煮熟的鸭蛋,简陋的酒场上陡然增加了一道深受大家欢迎的美味。妻子因此博得一个美名:“学校第一贤”。意为学校里数第一的贤妻良母。其实,按妻子平日里在学校在家里的所作所为和处事风格,当此名号,也确实受之无愧。
然而好景不长,本来在学校里饲养家禽是不允许的。只是学校领导当初态度不明朗,使我们这些善于“投机”的人们,抓住了难得的实践机会,体味了一番养鸡养鸭的酸甜苦辣。就在我们收获鸭蛋那年暑假前,上级领导来校检查,无意间发现了散落在角角落落的鸡舍鸭舍。上级领导一脸不高兴,冷着脸质问学校领导这是为啥,搞得学校领导很窘迫难看。
一切都掩盖不住了。上级领导不依不饶,厉声批评学校领导:“你们这里哪像个学校,简直是养殖场嘛!”
上级领导走后的那个星期,学校正式通知所有养鸡养鸭家庭,必须在两天之内自行处理自家的鸡子鸭子并拆除鸡舍鸭舍。我们几户养鸡养鸭人家为此很感内疚,认为我们给学校领导找了麻烦。
大家都是明理人,原本就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做这样的事情,如今上面明令禁止了,鸡子鸭子咋着也不能留在学校了。然而必定是自己倾注心血养的鸡鸭,宰杀是绝对不忍心的,卖掉也不够厚道。我和妻子一商量,干脆送给家农村的大姐吧。
这样,我们家唯一一次养鸭经历就此结束。
2013-4-26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