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知青的故事（八） 山珍野味

　　王家坪距离冉家坝（巴山区政府、新民公社所在地）约30里路程，海拔约1600米。是一个背风向阳呈椅子形的山坳，因古时曾住过王姓人家而得名。

　　王家坪及周边长滿了马耳杆茅草、野竹子以及低矮的權木丛，地势较平可以开发利用。比王家坪还高的后山叫反坪梁，相传张献忠造反时驻扎过军队故而得名反坪。反坪梁上地势平坦且风很大，树木无法生长，漫山遍野生长着一种叫一马光的野草，形成一个高山草原。反坪梁下面离王家坪不远的阴坡是一片混交森林，长满了桦山松、白桦树、青杠树、大木漆……；森林里野生动植物种类繁多：野猪、獐子、麂子、野鸡、豺狗、刺猬……的叫声随时可闻；天麻、党参、细辛、当归、纽子七等名贵药材随处可觅；洋藤（猕猴桃）、葡藤（野葡萄）、榇藤（五味子）、猫屎瓜、地泡滿山遍野，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野生泡（權木和草本植物长的果子当地称为泡）。

　　65年10月，我们20名最小16岁最大不过20岁的万县知青来到王家坪，准备在王家坪开办药牧场。

　　刚到王家坪的知青临时住地，还来不及放下背包就听见在附近的權木丛中传来野物打斗嘶咬的声音，不一会就变成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唉嚎声。几个胆大的男知青马上手执木棒向野物打斗的地方冲去。只看见一群豺狗正围着一只野猪在掏肛嘶咬，豺狗们争抢着掏食内脏，肠子被拖得满地都是，现场血腥味四溢惨不忍睹。不一会儿，野猪就被吃得只剩下一个壳壳了。当豺狗看见一群拿着木棒来势凶凶向它们冲来的知青，自知不敌心有不甘地舔着口边的血水随即四散逃窜。我们也不追赶，抬着战利品（野猪壳）高高兴兴地回到住地。当晚，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野猪肉炒海椒，这可是我们这群城里来的年轻人从没有吃过的美味佳肴，也只有在这荒山野岭才有可能得到这样的上天恩赐。

　　王家坪很快就下雪了，寒冷的冬天滴水成冰，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做不了，我们的第一个冬天主要工作就是砍柴烤火。过年时，公社也组织大家编排节目下山去各大队慰问宣传，增进与大巴山农民的感情。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地一片生机，山林里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杜鹃花争相开放，在兰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美；我们无暇顾及美景的欣赏，便开始忙于春耕生产。烧山开荒、铲灰备肥、点包谷栽洋芋种四季豆，劳动是繁重的、肚子是要吃饭的。不过，我们有国家供应的粮食还饿不到，但蔬菜就要自己想办法。王家坪周边的野竹儿都已经开始抽出嫩尖、荒地里还长着许多的野油菜，野竹笋和野油菜正好解决了我们的蔬菜问题。

　　王家坪知青屋的前面长着两棵大树，一棵梨树和一棵核桃树。在核桃树的旁边有一株枯死的核桃树桩，初春时节，核桃树桩上长满了冻菌（平菇），炊事员把冻菌摘下来煮汤给大家喝，只放把盐的汤香味四溢鲜味扑鼻。吃着鲜嫩的野竹笋、野油菜，喝着鲜美的冻菌汤也是一种无以伦比的享受。

　　城口县位于大巴山南麓，适宜大木漆树的生长，盛产生漆。生漆用途十分广泛，有很高的经济价值。

　　割漆的时间在每年的4月一8月，每天日出之前是割漆的最好时机。割漆时割刀斜着切开漆树皮，露出木质成V字形豁口，并将做成勺状的树叶插在V字形豁口的下方，令漆液汁流入勺状树叶，然后继续一颗树一颗树地割，估计差不多割够了才开始收漆；收漆时，挨个把勺状树叶中的漆液汁用竹片刮入木桶，木桶装满后用油纸密封保存。只是，在第二天割漆时，要在原来的Ⅴ字形切口上边再割一刀，形成更大的V字形切口，漆液汁才能够又流出来。同样的方法一直到8月份割漆结束。

　　大巴山的割漆人

　　王家坪不远的混交森林里有着丰富的大木漆树资源，只要药牧场派人去割漆就会产生可观的经济效益。

　　场领导研究后决定安排一名有经验的老场员（本地农民）带2名男知青去割漆。

　　第二天天还没亮，参加割漆的3名场员全副武装披挂上阵，每个人都身穿粗布劳动服，扎着腰带。腰带后面插着一把弯刀，用来砍树开路以及防身；腰带边别着一个竹编的巴篓，里面放着割漆用的割刀、竹片、树叶、油纸等工具；双手戴着粗布手套，提着一只盛漆的小木桶；肩上斜背着挎包，里面装有水和干粮；脚穿草鞋打着绑腿，就像一个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好不威武。

　　从没割过漆知青以为割漆只不过是在森林里悠闲地唱唱歌，然后割割树皮，接接漆液，工作应该比开荒种地要轻松得多。

　　刚开始割漆的第一天，老场员在前面开路知青跟在后面学习割漆的方法，自己动手的时间不多，感觉很新鲜很好玩。第二天开始独自操作就不是那回事，森林里荊棘丛生，他们一路上挥舞弯刀，披荊斩棘，在漆树间穿梭，割漆时在漆树上爬上爬下。一天下来，漆沒带回多少，还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手脸衣服被刺划破，手套衣服沾满了漆液，一身的狼狈相。

　　更糟糕事情的还在后头，从来沒有接触过生漆的知青对生漆产生了过敏反应。第二天起床后，2个知青周身长滿红点（漆痱子）奇痒无比。勉强又去出工；第三天起床后，周身的红点连成遍并起了泡，奇痒无比难以忍受，有的地方己经被抓破皮还在流水；更严重的是，有个别好奇心特别强的知青，打开漆桶看了一下生漆的样子，整个头部便肿得像个大熊猫……。

　　不到三天，割漆的知青就一个个败下阵来，场领导只好重新安排老场员把这一季的漆割完。

　　五月，大地披上了绿装，我们亲手种下的包谷洋芋郁郁葱葱长势良好；森林里野生动物也非常活跃，忙于生衍繁殖，不时会传来一声声求偶的呼叫声。

　　麝香是一种名贵药材，它是雄獐肚脐的分泌物。雄獐分泌麝香为的是吸引雌獐与其交配繁衍后代。五、六月份正是给獐子下套获取麝香的最好季节。

　　雄性獐子

　　知青唐文贵手脚灵活身体矫健，是场里套獐子的最佳人选。场领导安排他向本地猎人学习给獐子下套的技术，头脑灵活的唐文贵没有几天就学成归来。

　　一个晴好的天气，我和唐文贵带上干粮以及下套用的工具、背上弯刀就出发了。进入森林，我们选择了一条獐子活动比较频繁的山脊，沿着山脊从下面开始向上砍坝路。我们手执弯刀把山脊右边的權木及小树儿砍下来放到左边形成栅栏状的障碍（埧路），用来阻碍野生动物过路。我们一边砍坝路一边观查獐子的脚印，在獐子脚印多的埧路上开上口子（道口），强迫其只能在道口顺利地通过；道口的数量视坝路的长度而定，可多可少灵活掌握没有具体规定。

　　下套的地方就选在道口獐子的必经之路上，先在道口边上挖一个比獐子的脚大一些的小坑，在坑里挿入一节∧形的小木棍；在附近找到一株韧性较强的小树，我把这棵树拉下来形成弓形；唐文贵在树梢系牢特制的绳套，绳套由活结套和触发绳两部分组成，在活结套的开始端分岔。触发绳是一根小绳子，末端系一截小木棍，别在坑内的∧形木棍上形成触发器并把小树拉住；然后，在小木棍上轻轻地放上两块预先做好的木制踏板，踏板上平放着活结套，活结套上面薄薄地铺上一层泥土树叶做好伪装；在道口附近撒上些盐巴，用来吸引獐子；这样一个套就下好了。只要有獐子过路踩上踏板，脚落下陷坑触动触发器，小树儿弹起、活结套就会收紧将獐子活活地吊起，只等我们前去收取。

　　每隔几天我们就会去清查坝路。一方面把被野生动物弄坏的坝路重新修好；另一方面也查看是否有獐子上套，如果运气好有獐子被套就收回来，然后重新将套下好。

　　一般收回来的獐子早己吊死，如是雌獐没有麝香就吃肉，是雄獐就将它的肚脐处的香腺囊连皮割下获取麝香，然后吃肉。由于我们下的套只要是叉叉脚的野物都能套，所以有时候也会套上麂子。知青们才不管它是獐子或是麂子，只要有肉吃大家自然都很高兴。

　　五、六月份是野生天麻茎箭出土的季节，雨过天晴正是采集野生天麻的好时机。

　　知青们就利用节假日，三五成群地结伴到森林里去挖天麻。森林里生长着各种药材，有天麻、细辛、纽子七、党参、当归……。大家在森林里追逐打闹，欢呼雀跃，大声呼喊，好不欢喜，不一会就融入林海中不见身影。

　　天麻是一种腐生兰科植物，不需要光合作用，喜欢长在森林里阴暗潮湿适合真菌生长的地方。

　　野生天麻出土的茎箭

　　我独自在林子里徘徊，在一些阴暗角落仔细搜寻天麻茎箭的踪迹，只要能找到茎箭挖下去就有天麻。忽然我眼前一亮，看到在不远山沟边的權木丛中，在一棵腐烂的大树篼旁边，有几株天麻茎箭刚刚破土；我高兴坏了，飞奔过去，一看这里的腐殖土壤比较松软，直接用手开挖，一个、二个、三个……，运气真好，居然挖到了十几个一窝天麻。

　　一般进入森林的人回来都不会放空，药材、蘑菇、野山泡……，只要能吃得的都不放过。记得有一次，我和唐文贵清埧回来时发现很多的野生蘑菇，就顺便摘了些也不知有不有毒，直接用衣服包了一大包拿回来大家分享。知青们高高兴兴地享用着蘑菇的美味，可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个知青吃了蘑菇后吐得呕天哇地，大概是吃到了有毒的蘑菇也不得而知，幸亏沒有出大事，也算万幸。

　　王家坪的夏天一闪而过，很快就迎来了金色的秋天。一片片包谷都带上了红帽；王家坪多年不结果的梨树也因为知青的到来（人气旺盛）也开始结出诱人的果实。

　　權木丛中的洋藤、葡藤、梓藤；山沟溪边的猫屎瓜；草丛中的地泡，森林中的刺泡、灯笼泡……，以及很多叫不上名的野泡都碌碌续续成熟了。

　　知青们正值身体生长的时期，好吃是其本能，这满山遍野的野泡，只要是能吃的就向嘴巴里面塞。

　　在一次劳动休息的空隙，我看到一簇己成熟的葡藤就招呼大家去吃野葡萄，知青们疯拥而上，围着葡藤丛吃得津津有味。酸酸甜甜的味道，需然没有人工种植的葡萄好吃，但对于这不化钱的大自然赠品也不会放过，大家吃舒服了又接着继续干活。放工后回场里吃饭时，牙齿都已酸得无法吃饭，吃野葡萄吃得连饭都省下了。有了这次经验，我们吃葡萄又有了新的方法：先把葡藤砍断，等葡藤风干几天成半阴子葡萄后再去享用，这样的葡萄酸味大大减弱，更有嚼头，也更加好吃。

　　梓藤的果子就是五味子，有股药味不太好吃，我们一般不吃它。洋藤好吃，但数量不多，难得碰到。猫屎瓜比较多，因外形如猫儿屙的屎故称为猫屎瓜。

　　长在树上的猫屎瓜

　　山沟溪边到处都有，又吃得上嘴。蓝蓝的外壳，里面晶莹剔透的籽粒，香甜的味道。但吃过后有种非常特殊的闷味，一次吃几个就不想再吃了，吃多了那个的味道也会让人难受。

　　猫屎瓜你敢吃吗？

　　地泡（野草莓）在草丛中成片地生长，碰到一片成熟了的地泡大家就躺在草丛上边摘边向嘴巴里塞。

　　知青们吃惯了野生泡，见到泡就摘下来吃。有一次，几个女青知相约下山到冉家坝去玩，走到堰沟时，看见堰沟边上一簇簇野构叶树上长满鲜红的构叶泡，鲜红的构叶泡在阳光的照射下让人垂涎欲滴。女知青们飞快地跑到树下摘泡开吃，构叶泡吃起来甜蜜蜜的让人欲罢不能。吃得差不多了，才感觉到舌头有些异样很不舒服，大家相互看看舌头，发现舌头上沾滿了许多很细很细的小毛刺，于是就着堰沟里的流水各自清洗舌头。大家我看你你看我，不由得放声欢笑起来。真是吃泡吃出了个天大的笑话。

　　秋风瑟瑟，万物凋零，森林里的野生动物早已安静下来；我们种的包谷也己经收获入库，不知不觉知青们在王家坪就快待上一年了。岁月更替生命不息、四季轮回秋去冬至，王家坪又要下雪了，我们即将迎来又一个漫长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