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66年7月初中毕业后回乡种植粮棉油,1971年奔赴云南西双版纳垦植橡胶树,有足足十年的“知青生涯”。迄今已过半个世纪了,经常能与家乡的亲人、与曾经的“南友”相聚,大家自然会回顾种植粮棉油时的“三夏”、“三抢”和“三秋”,回顾栽培橡胶树时的“砍坝”、“挖梯地”、“打穴”、“移植”和割胶。那些年代,战天斗地栉风沐雨,起早摸黑日以继夜,辛苦吗?辛苦。劳累吗?劳累。但绝大多数觉得,青春年华能为大地的丰收出了力,为母亲的微笑争了气,值!
可时至今日,依然有人污蔑那个时代“荒唐”,颠三倒四,咬牙切齿,喋喋不休,连篇累牍,恨不得打翻在地后再踏上一只脚,捅上一刀后再撒上一把盐。总觉得,这么些幺蛾子,无论是在胡思乱想夺人眼球,还是在胡编乱造故意撒谎,统统都只是在居心叵测地为把那个时代描绘得一团漆黑而不遗余力,他们去过农村吗?他们去过边疆吗?他们与广大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过吗?他们懂得我们知青在战天斗地中与当地人民群众所建立的深厚情感吗?
我们的那段岁月,根本不需要花盆里长大的“奇葩”们故作姿态、假仁假义的怜悯、不平和怨愤——尔等有资格吗?
那时,我们年幼,我们不谙世事,但红旗下长大的共同经历和熏陶,使大家有着一个共识:幸福不会从天降,社会主义等不来。高楼万丈平地起,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高楼大厦,需要我们接过前辈的火炬,用“一颗红心两只手”,一砖一瓦地砌起来的。艰苦为荣,四海为家,奋发有为,创业有成,一代接着一代干,一代一代往下传,一代更比一代强,才会有“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才会有社会的进步和人间的福祉。为了创造更加美好灿烂的明天,现在的年轻人,不也正在穿山越岭中修筑高铁,在漫天风雪中守卫边疆,在炽热骄阳下汗流浃背,干哪一样不辛苦、不劳累?劳动创造世界,“生活在人们的劳动中变样”,经天行地,亘古不变,有什么可讥笑、揶揄的?又何来什么“荒唐”可咒骂、可颠覆的——难道“这些个”们都不曾食过人间烟火?
好了,说点我知青时代在老家、在边疆的亲身经历吧。
回到农村,融入公社,我无怨。
我老家是上海市川沙县江镇人民公社东滨大队第五生产队,曾记得的门牌上是“江苏省南汇县祝桥乡”,沿革至今是“浦东新区祝桥镇东滨村”。生于斯,长于斯,虽然曾多遍阅读过浩然老师的《艳阳天》、周立波老师的《暴风骤雨》、柳青老师的《创业史》等反映农村生活的小说,而且是怀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愿望和决心回到老家的,但真正帮助我熟悉农村、了解农村、适应农村、融入农村的,是大队党支部和民兵连,还有质朴无华的众多乡亲父老和兄弟姐妹。我这样的小“知青”,真正熟悉农村适应农村,是跟着四等老年组里的外婆她们从头学起的。一年后进入三等妇女组锻炼“软(插秧割稻捆稻麦等)硬(肩挑手拎摇大船)功”,第三年与“爷爷公公辈”摸爬滚打,开河挖泥挑猪榭,淬炼车水坌地“十八般武艺”,第四年才进入身强力壮的一等队伍,每天拿13个工分,每月吃43斤定粮。那时,每年夏秋有三个“大忙”抢收抢种,春冬要参加农田水利建设和围海造田等重体力活,披星戴月,起早摸黑,200来斤重的土方担子,一天要挑十个小时,一干就是半个来月。要说挑担子,最重的是猪榭,猪圈里挑出来,立到磅秤上,起担就不低于200斤。最“韧”的是棉花,四包打成两大包,呆呆的120斤,从仓库场起步到江镇收购站,足足六公里,一路只转肩,不歇脚,一脚底进入大库房,放下担子,就对着水龙头猛喝一气,比“负重”难堪的是挑大粪,两只大粪桶,最多不过150斤,但担上肩、走起路,却得不紧不慢有点摸样,步子大了快了偏了,粪桶都会跟着晃悠,从头到脚溅你一身,那时除了生产队自家产生的粪水,还有上海城里送来的浆水、泔脚、大粪、牧场里的牛粪等等每周有得挑,不掌握点“挑”的技巧,就“满”不了“一等工”的“师”。背百斤,挑百担,在咱们老家农村是平常稀松的小事,哪个劳动力不是“泰山压顶不弯腰”、乃至“顶着泰山朝前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有“抢”字当头,要在月光下、晨曦里争分夺秒。气象气候气温对农作物生长的影响至关紧要,有一年因为稻秧不够,从人家生产队去匀来,也就只差了立秋这一个晚上,插去后一样追肥,一样灌溉,但那四亩地里的长势就是“兴”不起来,后来亩产硬是低了180斤。还有棉花,该锄草就得锄草,一回也不能拉下,否则,那乱草窜了上来,要不了三天就能把棉花压靥了,施再多再好的肥也补救不过来。所以,农忙序幕拉开,就得没黑没夜,就得夜以继日地“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凌晨东方未亮起来,女社员到棉花地锄草松土,男社员割稻子,出太阳后匆匆回家吃早饭换工具,男工挑,妇女踩,把脱粒后的稻草施入犁开了的水地里。再接下来是男工浇氨水,妇女拔稻秧,幼弱翻稻把,忙到中午稍息后,就齐刷刷进入稻地,抱的抱,捆的捆,挑的挑,垛的垛,早上黄黄的一大片,都收归到了仓库场上,然后是放水犁耙踏稻草,幺幺呵呵忙到太阳西隧,黄昏时借着月光,还要去拔上300把稻秧子,那个农忙能一夜睡到大天明?
每年农忙过后,除了田间管理,我们还出去割杂草,萳河泥,撩水草,积肥料,常常一身泥一身水,没有闲着的时候。那样地干,那样的劲,大家伙都像上足了发条的小闹钟,滴滴答答走得欢。力哪里来?劲哪里来?来自于“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来自于“学大寨人,走大寨路”,“越干越想干,越干越会干,越干越能干,越干劲越足”。只是因为一次次“大干”,一个月的口粮,往往吃不满三十天而“透支”,我多次受过老妈的“谴责”。
天上不会落下白米来,农村过日子,在于勤奋,在于节俭。那时,见缝插针,忙里偷闲,大多数乡亲家里都“统筹兼顾”,“穷养”着猪、羊、兔子和鸡鸭鹅,谷糠、麦麸、菜皮和杂草,是无污染、纯绿色的一等一主饲料。一头猪一般喂上五个月,能长到160斤左右,送到收购站,可卖到七、八十块钱,是维持日常开销的重要经济来源。此外,我和同龄人们还在春雨后摸黑起床到田埂上捉蚯蚓,小点的喂鸭子,大点的剪“曲鳝干”,送到药店是七块五毛一斤,姑娘们“落”点“小钱”攒着剪几尺花布添新衣,我们男孩儿则留下买双新胶鞋,当然,大家都还可以有点吃根棒冰的小零钱。
在农村学农务农,“辛苦”免不了,乐趣也不少。老家距东海近,听得到潮涨潮落时的波涛声。每月潮汛有大有小,“小汛”时潮水就会远离滩脚,进不了人民塘内,所有通潮江的水面自然下降,甚至露出蟹洞,是我们这群青少年捞鱼摸蟹的“最佳时段”,即使最忙的“三抢”中午,也会从地里直接下水,我和三弟顺着河岸,一路摸到家门口的“水桥石”,那鱼,那蟹,放在裤腿里,倒入脚盆里,兮兮嗦嗦,跳着爬着,顷刻就是午、晚两餐的美味了。那时河道干净,水质好,阳光下忙乎了半天,跳入河里先咕咚咕咚畅饮一起解渴完了,就得把水搅浑了,浑水里的鱼就会窜来窜去,有的往水面冒,有的往洞里钻,还有的朝淤泥里拱,大多会落入我们手中。那时的手有劲,别说螺蛳老蚌这些“死货”,就是投入淤泥的老黑鱼,也能一把把它捏得死死的,休想逃之夭夭。我至今不太喜欢吃螃蟹,因为,抓螃蟹的感觉要比吃的感觉不知要美妙多少倍。经常下河,熟悉两岸分布的蟹洞,游过去先测一下洞里的水温,凉丝丝的肯定啥也没有,暖兮兮的准有“货”,慢慢伸进去,探明是鱼还是蟹,针对它们不同的逃离方式,先用左胳膊堵住洞口,又赶紧腾出右手摸摸周围有无“连通洞”,陶泥巴堵住后,悠悠对付。摸鱼、尤其是河鳗,那可要费老劲啦,捉蟹就全凭技巧了——只要用手指轻轻挠挠、拉拉蟹脚,然后反手顶在洞口,静静地等候着螃蟹爬出来。从小东西兮兮嗦嗦轻轻蠕动泛起水波的起,到进入手掌时被紧紧握住塞入鱼篓子,虽然只在瞬间完成,但期间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心潮的起伏波动和右手的蓄势待发,俨然是侦察兵“捉舌头”在“杀鸡用牛刀”,着实够刺激的。总之,夏季的每个小汛期,我们天天下河,抓大的,吃肥的,小一点的或者贝壳类的“死货”,就砸碎了,喂猫喂鸡喂鸭子,家里是螺蛳虾蟹不断、鸭鸡下蛋忒勤的“良性循环”,吃河鲜吃荷包蛋外,还腌制了好多咸鱼咸蛋。老妈说,少弄点来吧,别让油盐酱醋不作数了。
那几年,家里还喂了好几只湖羊,中午收工了,就顺手割点野草喂养。有时候,为防台风雨落而得多打点草备着,就三天两头利用午休时间直奔海滩,在“潮头泥”上割“秧草”,满满两大筐,夹泥带水,一脚高一脚低,挑到人民塘上缓口气,沿着“插网路”奔到沙界河,托着箩筐踩着水,爬上岸挑着赶回家,红烧杂鱼,炒茄子,大米饭,咸菜蚕豆瓣鸭蛋汤,狼吞虎咽几大碗,拎起扁担赶紧去仓库场,没耽误下午出工。汗水换来的,是一个冬天有羊肉吃。有那么几个“懒兮兮”的,看着不舒服,说我一辈子就是个“找羊草的料”。
那时的业余生活,虽然还没有电视机,更没有卡拉OK,没有舞厅,没有养生房,但公社有放映队,每个月巡回到各个大队,“跑片”放电影,多数是一放两场。除了样板戏,还有阿尔巴尼亚、朝鲜和罗马尼亚的翻译片,以及《南征北战》、《三进山城》、《奇袭》、《平原游击队》、《上甘岭》、《烈火中永生》、《铁道游击队》等等,都是在那时候看的。此外,县、公社文化站和市区一些中学组织的宣传队,也经常下来演出。就是没有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竖碑列传、歌功颂德的忸忸怩怩和咿咿呀呀。所以,在农村几年,没觉得单调、枯燥和寂寞,一天一天过得挺快。
社员们免不了也患痢疾、感冒等小毛小病,但大队有卫生室,每天安排赤脚医生值班,还有上海大医院送医下乡的巡回医疗队分赴在各个大队,上半天坐堂,下半天巡回出诊,态度好,技艺高,收费低,内科外科综合看,一次只要五分钱。稍为重一些的急难病症,赤脚医生会陪着去公社卫生院或者县人民医院,不用担心“救护车一响,老母猪白养”,也不会有“一人配药全家用,剩余卖给药贩子”的咄咄怪像。
这样的“劳改”,这样的“荒唐”,“伤痕”人士们有缘体验有幸感受吗,尔等信口雌黄,为谁煽情、煽的又是哪家子情?
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我的皮肤晒黑了,筋骨壮实了,手脚勤快了,与乡亲们的感情厚实了。69年起,有幸成了大队的“土记者”和学习“毛选”辅导员、公社广播站的通讯员,晚上值班睡大队时,翻阅了许多文件资料,最有吸引力的,是其中《中国农村社会主义高潮》和《农村土改政策选编》,比《艳阳天》、《红岩》还要看得认真,印象还深刻,想不到的是,去边疆后还竟然派用场了。至于思想上最大的收获,就是毛主席说的那句话,相信:我们党是能够领导农民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广大农民是愿意在党的领导下走社会主义道路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烂泥地里刨温饱,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生生息息,繁衍不绝,我们的乡亲父老就都是这样守着土地爱着家乡,凭着勤奋创造着生活,大家一样的干活,一样的待遇,没什么“不平”,没什么特殊,何须无良文人怨天尤人鬼哭狼嚎“猫哭老鼠假慈悲”。更何况,新中国河清海晏,老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夏日的夜晚,我们经常抱着席子,拎条被单,仰在桥面上睡觉呢,又凉快又惬意,下乡来支农的上海市区人还称羡呢。
回忆往事,因为乡亲们中不少曾有过旧社会兵荒马乱的经历,所以今天是满满的获得感幸福感,对一些污蔑诅咒的陈词滥调嗤之以鼻,大伙说:城里孩儿来乡下体验体验,开开眼界,长点知识,晓得点“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常理,怎么就“伤痕累累”,“迫害重重”,无良之辈要咬牙切齿暴跳如雷,连篇累牍大书特书,难不成让“工农差别”“城乡差别”“体脑差别”“永恒”、“无限”地成为“普世世界”里的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