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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毓海《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读书会|在今天,为什么要重读西方经典?

2024-10-05 08:56:07  来源: 保马   作者: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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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2024年9月,韩毓海老师《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书籍详情请查看“每日一书”)新书发布会在北京红楼公共藏书楼举行。此书是韩老师在北京大学讲授的“西方哲学社会科学经典名著导读”课讲稿结集,选讲的经典包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黑格尔、马克思、熊彼特等十几位影响西方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思想家的代表作。韩老师立足于中国当代历史和文化根脉,在文明交流互鉴的宏阔视野下,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透镜,聚焦自由意志、劳动、人的全面发展、以人民为中心、人类命运共同体、国家与文化、建设现代化国家等多个重要议题,对西方思想理论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脉络分析与拆解、重读。

  在发布会上,参会嘉宾与读者们现场分享了关于《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一书的读后感,并与韩老师一起就“为什么要读经典”、“如何读经典”、“如何在研究中把文学与其他学科打通”以及“美国降息”、“老龄化”等话题展开了精彩对谈与热烈讨论。

  本文为发布会对谈完整录音文字版,感谢韩毓海老师对保马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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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

  韩毓海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4年9月

  我们一起读经典——《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新书发布会

  文 | 韩毓海 黄志坚 卢周来 李玲邱华栋 贺桂梅 常绍民 等

  时间:2024年9月22日(下午)15:00——17:00

  地点:北京红楼公共藏书楼

  主持人李潘:各位来宾,朋友们,我是李潘。欢迎大家。

  今天是秋分,是丰收的节日。秋,是一个适合读书、思考的季节。我们为一本书汇聚于此,这本书的名字就叫做《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这本书的作者是韩毓海先生,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授。书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读的是哲学社会科学经典,人民文学出版社有70多年的历史。今天,老社焕发新气象,他们跨越了文学的范畴,出版这样一部哲学社会科学的经典之作,从中也可以看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在新时代新的亮点。

  首先,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光临今天读书会的嘉宾们:

  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副主席 邱华栋先生

  北京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 任羽中先生

  文化和旅游部全国公共文化发展中心主任、中国文化馆协会理事长 白雪华先生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 著名经济学家 李玲女士

  著名经济学家 卢周来将军

  三联书店副总编辑、《读书》杂志主编 常绍民先生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中文系党委书记 贺桂梅女士

  新华社高级记者 高洁女士

  大家保险集团 赵鹏先生

  今天还有我们出版方的代表,中国出版集体的主要领导,他们是:

  中国出版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 黄志坚先生

  中国出版集团党组成员、中国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 臧永清先生

  中国出版集团编委办主任 伍旭升先生

  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 李红强先生

  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 孔令燕女士

  最后,再为大家介绍今天的主角、本书的作者、著名作家学者、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韩毓海先生

  我跟韩老师认识许多年,每一次韩老师的新书出来都是一场磅礴的思想风暴。不知道大家看过韩老师之前写的书没有,比如说他写给孩子们的《伟大也要有人懂:少年读马克思》,那个书是获得我们“中国好书”的,当然包括《一篇读罢头飞雪》,还有《五百年来谁著史》,也包括去年的《风起陕甘宁》等等,不知道大家读过没有,如果读过的话,恭喜您接触到这么一位杰出的优秀作家,如果没读过,一定不要错过这一部他的最新作品《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

  这是一本怎样的书呢?它其实是韩毓海老师在北大开的一门课,是这门课上他的讲稿的一个结集。这门课的名字就叫做《西方哲学社会科学经典名著导读》,都是导读哪些经典呢?包括我们大家都熟悉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洛克、黑格尔、熊彼特、萨缪尔森、当然还有马克思的经典著作,他把十几部影响了西方文明史的这些重要的思想家们的经典著作进行了解读,形成了今天我们要分享的这样一本书。

  我们的分享会,首先有请中国出版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黄志坚先生致词,欢迎!

  黄志坚:尊敬的各位嘉宾,各位读者朋友,大家下午好!

  今天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时候是个好时候,金秋九月,地点是个好地点,这里书香浓郁,人潮涌动,午后的阳光也是安宁的。我也是第一次到红楼藏书楼来,感觉确实是一个好书发布的理想场所。场合也是一个好场合,今天高朋满座。主题更是一个好主题,我们在这儿见证一本新书、一本好书隆重发布。首先,我要代表中国出版集团,向本书作者北京大学的韩毓海先生,向华栋主席和中国作协,向雪华同志和文旅部全国公共文化发展中心,向本书序言的作者任羽中先生和北京大学,向支持和关心中国出版的专家、学者,向各位读者朋友表示敬意和谢意。同时,也向我们抓住了这样的好选题、出版了这样一部好作品的人民文学出版社表示祝贺!

  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一直高度重视哲学社会科学工作。2016年5月17号,总书记亲自主持召开全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深刻阐述了哲学社会科学的战略任务,提出了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总体目标,为我们指明了前进方向。在讲话中,总书记讲到了17本西方哲学社会科学方面的经典著作,指出这些著作都是时代的产物,都是思考和研究当时、当地社会突出矛盾和问题的结果。

  这本新书的出版,正是学习领会总书记的讲话精神,做好教学、科研和文化出版工作的一个生动实践。从书名看,《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北京大学在中国改革、革命、建设各个时期,与国家人民共命运,北大是常为新的。小课,是指小班教学,是建设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举措。

  我爱读书,西方经典,对于我们这些改革开放以后上学的都是耳熟能详的。温故知新,关键是重读,是在我们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重读,是在我们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中重读,是在我们鲜明的提出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这样一个历史时刻重读。

  在这个历史时刻,我们的品牌社出这么一本书,韩老师抓住这么一个选题来做重读经典的工作,是非常有意义的。这种重读,当然体现了我们韩老师的学养学识,体现了一个读书人在读通经典的时候,那种拍案惊绝的豪情激情,同时也更体现了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学者关注当下、奉献才智的情怀和担当。我认真读了这本书,我认为韩老师对经典的解读有三个特点:

  第一,他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来解读的。在梳理西方文学发展历史的同时,讲述了马克思主义对西方这些经典的扬弃和超越,帮助我们更好的来认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体系。

  第二,他是立足于中国当代历史、中国的历史文化根脉来重读和解读的。通过对照、把握西方与西方资本主义的来龙去脉,帮助我们读者更好的理解当今现实,感知文化根脉。

  第三,他是打破学科界限,以一种更加开阔的、文明交流互鉴的视野来重读解读的。近代以来,西方、日本研究我们是有他们的一套系统的,今天,中国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我们研究他们,也必须有我们的一套体系,今天,我们通过文明交流互鉴,自信地把西方纳入到了中国的视野,纳入到中华文明发展,中华文明伟大复兴的视野,从我们自己的问题出发,从当下人类面临的问题出发,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思考“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问题,这样的重读,表现了文化自信。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全景式的对西方文明之来龙去脉进行一个重构和了解。

  哲学社会科学是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工具,是推动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通过哲学社会科学各类图书的编辑出版,我们作为出版人,要提高思想站位,为中国的叙事体系、中国的话语体系、中国的学科体系建设提供出版服务,推动高质量发展,这是我们中国出版集团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我们的无上光荣。借这个机会,我们也请各位专家学者、各位喜欢书的朋友们继续支持和关注中国出版集团,同时,我也很期待接下来专家学者在这儿与我们分享他们读书的心得体会,来帮助我们出版界更好的履行我们的责任。

  最后,预祝活动圆满成功,谢谢大家!

  主持人:谢谢黄书记的致辞!接下来就进入对话环节,首先要请上这几位嘉宾,他们是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邱华栋先生,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李玲女士,著名经济学家卢周来先生以及本书作者韩毓海先生。有请!

  先请韩老师说两句吧,刚才黄书记提到大学小课,您在大学里开的一门小课,究竟有多少学生?

  韩毓海:谢谢大家,北大的教室不大,最大的教室也远没有红楼藏书楼这么大。所以,我的课的参与者指定没有今天这么多。首先感谢各位到场的嘉宾朋友和这些爱书的朋友们!

  今天在座的很多年轻朋友们,可能还没有30岁,30年真是不得了啊,向大家报告,我认识李潘老师有30多年了,周来将军,邱主席、李玲老师,雪华主任、桂梅书记,我们都是认识30年了。30年弹指一挥间,30年来,李潘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读书,现在有一个说法叫做延续文脉,通过书、通过读经典,把大家聚起来,读书、思考,从少年到白头,这就是延续文脉。

  发展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要从我做起,真抓实干。从去年开始,志坚同志在工作之余,到北大来抓读书,几乎每个星期都组织我们读这些西方哲学社会科学的经典,主要由卢周来将军讲经济学经典,某一个人主讲,大家讨论,这本书体现了当时读书的一个情况,今天,我们是把这个读书会扩大了,借此机会,来听听大家的见解。

  主持人:一会儿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您,我还是想先听听几位嘉宾来聊一聊读了您的书的感受。卢先生,您先说说,韩毓海是个怎样的人呢?

  卢周来:我补充纠正一下,去年以来,我们周末在北大经典,是黄书记主持之下,毓海提议下做的,因为他一直在开这个课,我们这个小读书会与他那个课是互相补充的,里面一些经济学经典著作确实是我讲的,但是,我可以说这个版权完全是韩毓海同志的。我的专业是经济学,毓海纵横捭阖打通文史哲三家,古人读经典,讲传、注、疏,我的长处在于注,他擅长的是传、是疏。我们历史上搞经典,搞经学,就是这么一个路子。事非经过不知难,读书贵在坚持,现在回头看,做了也就做了。功夫不是白费的。

  刚才黄总讲的这本书的几个特点,我大有感受,第一,我觉得这本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回味经典的机会。毓海在书的序言里讲了一个出发点,就是要区分进化与进步,这个很重要。比如说我们的科学技术在进化,今天AI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我们人类面临的麻烦一点也没少。还有,我们的经济不断繁荣、不断发展,GDP增长这么快,财富积累这么多,但是同样,我们幸福感受的增加则是另外一回事,就整个人类社会来说,尤其是生逢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人类过去没有碰到的问题现在都已经出现了。这时候怎么办呢?我想,经典都是面对重大问题而发生的,都是处理重大问题的,经典就是人类历史上的哲人面对重大转折、重大问题的时候的思考。

  鲁迅说过,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大量的木材最后凝结成那么一大块。经典就是这样,是人类社会克服自身困难的经验凝结,现在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觉得韩老师开这个《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汇成这本书,让我们重新有机会回望历史,解决今天的问题。我们是在一个重大转折时期来面对经典的,我们与经典作家的心,是相通的。

  第二个,我觉得韩老师跨界非常成功,他确实是打通了文史哲。从我们面临的重大问题出发,做了有思想的学问,尤其是我这个搞经济学的时常感到,经济学很专业,而且经济学是一个很乏味的学科,缺乏温度,恐怕也缺乏厚度,但是我们读了他的熊彼特、萨缪尔森解读,确实感到他是这些经济学大师的知音,刚才李玲老师一进来就说,书里经济学这部分写得这么好,他把文史哲各家融为一体以后,经济学也变得非常好读了,这种跨界是非常成功的。他提供了一个视角,从文化史、文明史来解读经济,来解读经济思想史,这个视角是经济学研究本身重视不够的。

  还有一点,如果有时间我会讲,跟他接触30年,包括读这本书,感觉他始终都有一个叫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一点可能也是与很多专业经济学家不一样的地方,经济学都是冷冰冰理性的,但是他这本书里就像火一样,全部的想法就是要为人民服务,为底层的老百姓,为正在受苦受难的人服务,就是马克思讲的:我的皮肤不够厚,不能背对苦难的人间。这个就是韩老师30年来给我的印象,也是在这本书里体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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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起陕甘宁》

  韩毓海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3年12月

  主持人:谢谢卢老师,卢老师提到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说——韩老师是把文史哲打通了。我们大家都知道韩老师博士就是北大中文系,学的是中文,一直在北大中文系当教授,博士生导师。写的这本书里头有哲学、社会科学,包括经济学这些经典,一个人要打通文史哲真的是好困难的一件事情。您是怎么做到的?

  韩毓海:大家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打通的能力。我恰好是一个十分不通的人。人到中年万事休,我已经过了中年,但竟然还是不知天不知命,还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就是不通。说到“打通”,我扯远点。朱熹有个话,他讲的是体与用的打通,也就是所谓“体用贯通”。他说:“天地有正命,体用贯通也;天地有非正命,得其用而失其体也。知命者顺受其正,谨避其非正,强力不反,尽人力而归自然”。朱熹这个话说得特别好,但也特别无奈,当然也特别洞彻。关于“体用贯通,明体达用”,我个人的理解首先是:什么是体?与万物为一体,以百姓心为心,这是大体大本,但是,有了这个体就行了吗?比如说,你空谈良知,悲天悯人,但你没有什么办事能力,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那只能眼看着世界就是这样,刚才周来说,你皮肤不够厚,不能背对苦难的人间,但如果你什么也做不了,那你这个体,你这个悲天悯人究竟有什么用呢?所以,我觉得我自己其实就是个特别没有用的人。

  但也有这么些人,他们没有一天真信什么与万物一体,以百姓心为心这种事,不但不信,连想都没想过,他们想的都是个人利益最大化,但往往因为他们没有心,所以就特别能办事,往往没心,就特别有用,特别可用,我在书里说——比如,我们进行不忘初心教育,前提就是他得有这个心,如果他连心都没有,那无论你怎么教育都没有用。

  我最近老讲一个话,叫“长期主义”与“短期主义”,如果要短期做一个有用的人,那我在高校里就应该忙着评职称、发核心论文,忙着往上爬,忙着内卷,如果我不赶紧弄个帽子,不能立马给人家带来资源,带来利益,那我有什么用呢?从短期看,我其实什么用都没有,我这么一个不通人际关系的人,这么一个自由研究的人,只会写书教书的人,除了这点爱好,一无所有的人,今天还能够发挥自己的特点,是因为我主张“长期主义”。

  说到读书、写书,这其实都是长期主义的工作。我想起多年前的春节,郝平书记除夕夜巡视学校设备,看到我在办公室写书,当时天寒地冻,他就望着漫天飞雪说,与天地为一体,以百姓心为心,乐在其中,不觉其苦啊。后来,郝平书记亲自为《重读毛泽东》一书作序。今天面对着这些新老朋友,我想起为《龙兴》写序的何毅亭同志,为《风起陕甘宁》作序的黄志坚同志,为这本书作序的任羽中老师,对他们来说,我真是什么用都没有,我其实给北大,给党校带不来什么实际的利益,我这么个没用的人,今天能得到许多人的扶持、帮助、照顾和肯定,这不是因为我,而就是因为圣贤们说的大体大用,依然还在人心之中,大家扶持我这个没有的人,其实是从大处,从长远着眼的,如果没有这种“长期主义”,我这个人早就完了,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北大支持,贺老师支持,估计这门课就开不了。“小课”其实来不了几个人,占学校那么大教室,那么大资源,从短期看得不偿失,何况,你这么做,是能帮助学生发论文还是找工作?你能给学生发钱吗?不能。不能立即见好处,我来这里听你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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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读毛泽东:从1983到1949》

  韩毓海

  中信出版社 2016年6月

  现在要“破五唯” ,但很难。为什么?我想起柳宗元《封建论》里讲秦的教训,他说,“秦之失,在政不在治”。就是说秦的制度是好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问题在于苛政,严刑峻法甚至也是可以的,但是,严刑峻法变成苛政,那就走到反面去了,历史上有些东西,不是什么“五唯”的问题,而是苛政的问题,曾国藩说过,颟顸而宽,尚可苟延,颟顸而严,弊莫胜也,我写《五百年来谁著史》的时候,引用了曾国藩的这个话,我的意思是短期主义一定带来苛政,苛政是会逼死人的,所以要讲长期主义,乃至看问题要看五百年,五千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个漫长的过程,不能追求立竿见影,一时之效,不要离开了体去讲用,那是舍本逐末。在我们复兴道路上,在我们革命与建设道路上,有很多短期主义、速成论的教训,比如土地革命时期,追求一省与数省的迅速胜利,比如建国初期的大跃进,跑步进入,这重短期盲动,都害了我们的事业,这是惨重的教训。

  为什么要读经典呢?因为中央领导同志指出,这些西方哲学社会科学的经典都是从解决当时的问题出发的,马克思过去有一句话,人只能去解决他自己所面对的问题,去解决当时、当地、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所能够解决的问题,想超越具体历史条件,去一体化推进、总体解决所有问题,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所以我自己也感同身受到最广大的老百姓所面临的最基本的问题。这书里没有高调,这就是我的心事,做学问要走心,要以百姓心为心,因为我就是个老百姓,我的心事很重啊,所以我说,这本书里面,没有多少学问,就是有心事,想给大家说说。

  回到朱熹那个话——“知命者顺受其正,谨避其非正,强力不反,尽人力而归自然”,在一个短期主义的风气下,讲长期主义总是比较难,但我们北京大学在目前比较内卷的环境下还是能保持了一定的宽容度,这就是因为北大的光荣传统,北大能够从百年、乃至千年的角度,从长期的规划,从广阔的世界视野,漫长的历史眼光,去思考当今的问题,比较起来说,北大还不是个过于急功近利的地方。

  主持人:您能够打通文史哲,功劳都是学校的,是书记校长和贺老师的。还想问一下卢老师一个问题,您是经济学家,刚才韩老师说要解决现实的问题,那他写这本书也是从中国的现实问题出发,看这些经典能不能帮到我们当下?所以我就想问一下您,现在不是美元降息了吗?有没有哪本经典能够告诉我们,这个对我们普通人有什么影响?

  卢周来:这个问题太具体了,不太符合刚才说的长期主义,因为经济的周期性是长时段的,我认为韩老师书里讲的主要还是原理层面的问题,包括讲熊彼特的时候,他强调在经济下行周期里要采用逆周期的政策,当然这书上面也有经济学的政策问题,比如讲萨缪尔森那部分,利息问题肯定涉及到,比如说美元降息,人民币升值对产业有什么影响、对老百姓有什么影响。虽然说美国的货币政策问题是萨缪尔森关注第一重点,但萨缪尔森的思想里面,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包括公平与效率之间怎么权衡,政府与市场之间怎么权衡,中国与国际世界之间的关系怎么来权衡,财政政策与金融政策怎么匹配,这是经济学的普遍问题。比起美联储的货币政策问题,就业问题无论对于美国还是中国,则是更具体的问题,这是凯恩斯最关心的问题,当然还有阶层之间的矛盾,税收问题,对我们来说,目前面临的是整个内外部的环境之间的问题叠加,怎么样走好中国道路,我想韩老师的书主要是讲这些经济学的普遍的问题比较多。这个问题我倒觉得你们可以问问李玲老师。

  主持人:李玲老师您能回答一下吗?

  李玲:我先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太具体,我同意周来老师的看法,具体的措施要放在大的周期里去看。我想先祝贺一下韩老师,我跟韩老师确实是几十年的朋友,我觉得这本书的出版,代表他的学问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也是认真通读了这本书,真的为他感到骄傲。我觉得因为有韩老师这样的教授,当然也因为有我们羽中老师、贺老师这样学校领导的支持,我们才是北大,北大之所以成为北大,就是有这种打通所有领域文史哲,其实还包括政治和经济的定力,才能回到经典的初心与初衷,这个初衷就是悲天悯人,解决人类面临的问题。所以,我觉得他写这本书是以政治家的胸怀,是以哲学家的思维,然后文史哲政经通融,最后从马克思的角度来看西方经典,来看中国革命、中国建设、中国的改革开放。他最后归结到的是要解决我们的问题。刚才黄书记说了,这就是中央领导同志在哲学社会科学座谈会上指明的方向。

  写书教书做学问,只有自己真懂了,搞通了,才能讲得让别人懂,在他的这本书里面,大家也看到,他把那么高深的哲学的经典娓娓道来,想让我们每个人都能读得懂、读得通,而且也能够更好理解我们中国这些年的发展,我们读书的时候,都从这些经典里面吸取了养分,但学习人家的目的,为的就是我们自己要做得更好。西方是我们的老师,但我们必然要超越先生。

  回到李潘的问题,虽然这个有点太具体,但我尝试回应一下。大家都知道我是做医改的,金融不是我的强项。我试着回答一下吧。我觉得美国的降息对中国是好事,美国从二战成为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以后,它打贸易战把所有国家都打跑了,它打谁谁都怕,打科技战谁都怕,打金融战也是所向无敌,因为那是它的最强项。它唯一碰到了我们这个真正的对手,这就是韩老师在书上反复讲的,看这个问题,还是要从二战之后,甚至更长的时段去找原因。比如说,为什么抗美援朝的时候它没打过中国?抗美援朝之后,对我们中国来说,1840年以来那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才算真正废除了,大家知道——条约制度,这曾经是旧的国际法、国际秩序的基础,从那时起,国际秩序、中美关系,就必须商量着来了,美国必须接受这种国际秩序的改变,它封锁我们到尼克松时代,最后低头了,从那时起,它打贸易战输了,它打科技战也输了,它打金融战是以降息为代价。就是它先低头了,开始降息了,所以,对中国是好消息。

  同时,看中美关系,也要从一个漫长的角度看,不是看一时一事,我是搞医改的,大家都知道白求恩大夫,就是受美国共产党和加拿大共产党派遣,来中国支援我们的反法西斯斗争,在那样的时候,毛泽东主席讲国际主义,所以,我们讲中美关系,还是要讲国际主义,讲人类命运共同体,当然,美国的统治集团不可能真正为全世界着想,虽然他们嘴里是这么说的,但美国的老百姓,美国的知识分子里有为人类着想的,从人类命运共同体出发,我们还是可以跟美国沟通,不能说我们跟美国人民没有共同语言,当然也不能说,我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向美国学的。新的国际秩序必须是大家商量着来。无论打贸易战、金融战,最后大家还是要回到商量着办上来。

  主持人:谢谢李玲老师。接下来我最想问的就是邱主席,您也是作家,学中文出身的,您能讲一讲您读到这本书之后您的那种感觉吗?

  邱华栋:我和韩老师是很亲密的。为什么呢?我大学刚刚毕业就读到他很多文章,当时影响就特别大。特别是有一本叫《锁链上的花环》,算我们研究现当代文学必读书,那本书薄薄的,但是才华特别充溢,每一页都是才,就是那种感觉,太棒了。所以,我这个以文学为业的人,一路下来是跟着韩老师的书读下来的,这30年,我见他不超过十几次吧,但一直读他的书,反正书是每一本都看。像《五百年来谁著史》好象有两册,过去他还在书城上开专栏,一系列的文章,我一路下来每期都读了。刚才李潘念的书单里那些书,我们家里也都有,像《龙兴》,去年出了本《红楼》,还有《风起陕甘宁》,有一次评图书奖,我们还给这本书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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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链上的花环》

  韩毓海

  时代文艺出版社 1993年5月

  刚才卢周来老师也讲了文史哲打通,这是北大的风格,其实也是武大的风格,我1988年进武大,我们老师告诉我说,你得把文史哲打通,所以我作为中文系的学生,旁听了考古系的课——怎么样读西周时期青铜器上的铭文,我还旁听了邓晓芒先生讲康德的课,那其实也都是大学小课,今天我们在座的各位朋友非常有福,因为我们今天就相当于一次“大学小课”。

  关于这本书,我还写了一个书评、读后感,我一看有四页,我念完以后得半个小时,我就先不说了,等一会再说。我先表达祝贺,同时也表达一个期待,希望这本书能够让更多的年轻人喜欢,而且它肯定也会获得年轻人的喜欢。我读这本书,一个直接的感受就是我现在想回到校园里去变成韩老师的学生,重新在课堂上听这一课,在北大听课,那该多幸福啊。好在我们现在有一本讲义了,大家可以通过这本书来进入北大美妙的课堂,聆听才高八斗的韩老师给我们文史贯通、气脉贯通,祝贺!

  主持人:谢谢华栋主席,接下来还想问问李玲老师,华栋主席说他是韩老师的迷弟,我是韩老师的迷妹,也是李玲老师的迷妹,我老看您的视频,可喜欢听您讲话了。您在读了韩老师这本书之后,对他这本书有些什么样的感想和评价呢?

  李玲:我先要讲一下,邱主席,我也是武大的,只是我是你的学姐,你1988年进校,我是1978年进校,早你十年。

  主持人:今天是北大对武大,现在2比2。

  李玲:无论北京大学还是武汉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都很强大,简称中文系,过去叫国文系,如果我没记错,国文和国学,都是章太炎先生提出来的范畴。因为民国也是他提的,他说,现代中国要有其文化基础,要文化自主性,所以就要有国文和国学,从这个角度说,中文系的学问当然是要跨越文史哲,所以,韩老师做学问的路子,其实就是典型的中文系的路子,是章太炎、蔡元培、鲁迅、傅斯年他们当年走的那个路子,武汉大学的老校长李达,也是这个路子。外国那个分科的路子,比如说胡适引进的那个只是研究诗歌小说散文戏剧的路子,反而不是中文系的传统,当然,胡适自己也搞历史,搞哲学。

  延续文脉,当然要从经典出发,但经典太多了,关键是要有一个脉络,把经典穿起来,所以讲“根脉”与“魂脉”,基础其实都是这个“文脉”。抓这个文脉最难,教给学生这个也最难,这就是韩老师最可贵的地方,把中国的经典穿起来的办法,章太炎说是三个,一个是语言文字,一个是历史地理,一个是典章制度,中文系就是干这个的,这个当然是跨越了文史哲,政经法。韩老师也是这样,而最厉害的是,他其实是两条线,一条中国经典线,一条是通过读经典,把西方的文脉给穿了起来,然后,又放在大历史里面,与中国的文脉做对比,在中西文脉的对比交流里,把这个文脉给进一步激活了。所以,他显然是传承了我们中国的传统这样一个学问体系,而思考的问题,当然不是现在写口水文章,有个SCI的发表,职称升迁那么短期的考虑。他真的是着眼于长远问题,你看他的《五百年来谁著史》那真是长期主义,是要做长期的学问,这样有长远的眼光。

  从这个角度说,即从这个“文脉”的角度,他的重读是一系列的,从重读毛泽东,重读马克思,到重读西方经典,当然,很重要的还有重读中华文明经典,所以,这本书也是《五百年来谁著史》的延续,他是从读经典的角度出发,去考虑很长远的问题,这就是在祖国大地上做学问,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如何解决我们当今的问题,如何来总结我们中国的革命建设、改革开放的历史,从更广阔的政经哲文史角度去提炼我们中国一路走来的体会,怎么实现中国式现代化。

  当然,做这种很长线的东西,又触及现实里很深的问题,是很难很重的活,是很不好做的活,所以,这本书虽然叫小书,但太沉重了,这是我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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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年来谁著史:1500年以来的中国与世界》

  韩毓海

  九州出版社 2009年12月

  主持人:邱主席,您辛辛苦苦写了四页,您好歹把里头的重点拎出来跟我们说一说行吗?

  邱华栋:我就简单把我的读后感,跟各位汇报一下。韩老师开了一门跨越几千年,从政治思想史到社会思想史再到经济思想史的跨时空跨领域的课,这不是一下子就做到的,是长期积累的结果,是慢慢做,一点点做的结果,放眼长远,这就是北大的气度,当然也有我们武大的功劳,我们武大也加持了,像我们学姐在这儿坐着,她是韩老师的知音。

  李老师刚才说到韩老师是两条长线上作战,而且是长期作战,这个工作量难以想象,别说几十年坚持这么干,就是看着也挺累的,我向大家报告,除了这门课之外,我知道韩老师还有一门课,这门课也非常恢弘,叫做《唐宋以来重要文献选读》,从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读到魏源、严复和章太炎的作品,那是拉的中华文明发展的线,各位想不想听?真的,多好的名字,我真的想回到北大去听这门课,但一般的教授很难开,跨度太大了,备课太费劲了,听的人都费劲,讲的人能不费劲吗。当然这本书还未成书,孔令燕你们得抓紧,下一本就是这个吗?人民文学出版社很有气魄,在此预告,这个书可能明年能出来。黄总也在这儿,他说绝对支持。

  刚才大家讲了打通的问题,韩老师回应说,打通不是个简单的打通文史哲,打通学科的问题,打通是个打通体用的问题,是“体用贯通”的讲得很深刻,他引用了朱熹的话,顺着韩老师的思路,我也想引一段话,也说说“体用贯通,明体达用”,这就是严复当年说的一段话,严复在他译的《天演论》——1898年出版的这本书的导言中说:“古之为学也,形气、道德,歧而为二,今则合二为一。所讲者虽为道德治化形上之言,而其所由径术,则格物家所用以推证形下者也。” “撮其大要,可以三言尽焉。始于实测,继以会通,而终于试验。” “所以三者阙一,不名学也。而三者之中,则试验尤为重也。”

  这话都太文了,大家在网上查一下,解释我就不细说了。我觉得严复这段话把什么是学问,怎么做学问,把学以致用、把北大精神讲得特别好。具体说,德识才学,这是要贯通的,有德无才,就是个乡愿,有才无德,那可能是个坏人,而德才兼备,关键要解决和面对问题,能抓住根本问题,为在实践里解决问题提供资源和思路,王安石、朱熹、严复、魏源,都是有大学问的,关键是他们的学问都是有用的,有大用的,做学问,哪有不走路的?学者哪有不关心国计民生的?这是学问的正道。像《五百年来谁著史》,能使我们更好地理解一带一路,那个书出版的时候,一带一路还没有实施,像《重读马克思》,讲发展金融市场,利用金融手段,像这本书里讲市场经济与充分就业,这些都是有战略预见性的,有了学问,就可以付诸于实践,实践必须上升为学问,把学问与实践打通,这才是真正的打通,这就是实事求是,我马上要到实事求是的那个学校去学习五天,这本书就是我的枕边书,我要好好学习。谢谢!

  主持人:最后还想请卢老师点评一下,比如说韩老师写经济学家,熊彼特、萨缪尔森,您觉得他写得怎么样?

  卢周来:我刚才说了,韩老师确实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功底非常深,是站在这个立场上,从问题出发,对其他左派的、右派的、计划经济极端的、所谓自由市场派做了非常好的解读,而且在他的逻辑里头是浑然一体的,包括对于解决中国当下宏观经济问题来说也非常有参考价值。

  另一方面,我觉得任羽中校长在前言里有些话写得非常好,他说:本书虽然采取了非学院非专业的叙事方式,但线索是清楚的,逻辑是完整的,至于作者的很多解读是不是准确,自有商榷甄明的空间,我认为,不能也不应该通过韩毓海的书来读懂这些经典,经典,还是要靠读者自己反复去读,自己偷懒,不会有真学悟、真体验。

  我觉得韩老师的书主要是给我们推开了一扇门,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看到了经典的魅力,然后让我们寻着他的眼光和足迹去读经典,而不是说读了他的书以后经典可以不读了。

  主持人:韩老师,现场坐了这么多年轻人,您这个课又是给年轻人上的课,我想知道您上课之后,您的那些学生有什么样的反应?

  韩毓海:您问学生有什么反应,我要诚实地说,学生说你讲得很好,你也是个好老师,你悲天悯人,你愿意和我们掏心掏肺,你讲的这些经典当然都很好,但是,你能解决内卷吗,能解决躺平吗,能让我们充分就业吗,你能告诉我,我的未来的出路在哪里吗?

  我觉得必须回应这些问题,所以,正是学生们的反应——包括这些极为负面的反应,促使我反思自己的工作,使我的工作更加面对现实,同时去更为冷静地研究历史问题。

  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这是蔡元培校长入职北大演讲里的名言。大学当然是一个研究学问,探索真理的地方。这话说到了大学的实质。但是,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看,办大学的一个最重要的前提,就是其经济基础,简单地说,就是办大学需要钱。

  我过去研究北大的历史,还写过一本书,叫《红楼:北京大学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发现,怎么解决钱的问题,这乃是近代中国办大学的第一个难题,当年办同文馆的时候,倭仁与恭亲王当然是在争论体与用,中学与西学的问题,这好像是在争论办学方针的问题,但这比较表面,实际上,当时朝廷和太后考虑的最大问题是——这个钱从哪里来,包括戊戌变法的时候,办京师大学堂,这个办学经费从哪来,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余都是空谈,包括研究高深学问这种问题,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而问题在于——当时内忧外患,朝廷确实没有这笔办学的钱,最终结果是这样的,京师大学堂的办法,就是让地方交钱给中央,即在地方税收里面,划出一部分作为京师大学堂办学经费,作为回报,交税的那些地方,可以输送人才来大学堂,即回报就是大学堂为地方培养洋务人才。提出这个解决方案的,就是同治皇帝的老师李鸿藻。他这个主张,具体解决了同文馆、京师大学堂的办学经费问题。北京大学创办以来,它的办学思路其实就是——大学只负责提供高深学问,而办学经费则由政府出,严复、蔡元培一直就是这个思路,包括红楼这个建筑,也是当时的北洋政府通过比利时的贷款建立的,但是,在当时那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这条路其实是走不通的,是不可持续的,严复之所以辞职,蔡元培之所以反复辞职,核心问题,如果说白了就是办学经费得不到保证。

  历史很奇诡的是,提出另外一条办学思路的,竟然是李鸿藻的儿子李石曾,这条思路就是创业,李石曾、蔡元培在法国相识,李石曾原本的主张,是想让法国的华工学文化,因为没有效果,转而就想让读书人去做工,去创业,他当时的创业成果就是在法国开豆腐公司,大家知道,就是他推动了留法勤工俭学,现在红楼旁边的那个建筑——中法大学,就是李石曾张罗盖的,李石曾的亲家是易培基,易培基是湖南一师的校长,也就是毛主席的校长,湖南学生留法勤工俭学,包括湖南驱张运动的真正的后台,就是易培基,毛主席当年搞新文化书社,办书店,最大的股东就是易培基。当然,李石曾、易培基这些人当年张罗留法勤工俭学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这些学生创下的是千秋伟业,即他们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基础。

  所以,知识分子去创业,知识分子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用创业的收入来办学,不是靠政府,这个思路是从留法勤工俭学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1920年,在上海送走第一批留法勤工俭学的学生之后,毛主席其实是很惨的,他不仅一文不名,连鞋子也被人偷走了,他当时是抱着坚忍不拔的信念,拿着杨昌济的一封推荐信,找到了章士钊,希望他能够给点留法勤工俭学的资助,章士钊是个特别能办事的人,他竟然一把就给了当时的小人物毛泽东两万大洋,1920年的两万大洋,那是个天文数字,这是毛主席革命生涯的第一桶金,是毛主席拉赞助得来的,建国后,毛主席坚持从自己稿费里还这笔钱,但从来不问行严老这笔钱是从哪拉来的,因为行严老的这笔赞助,其实是从杜月笙那里拉来的。

  大学当然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地方,但办好大学需要钱,从中国现代教育发展史上看,办学经费有三个出路,一个是政府经费,二是知识分子创业,知识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三是社会资助。

  现在大学之所以有那么多考核,而且越是好的大学考核越严,我认为主要是因为项目导向,既然我出了经费,你就必须出成果,而且是即时出成果,如果没有经费,没有项目,你考核就不过关,这就是办学压力,经费压力,导向了考核压力,心理压力,在这种短期目标驱使下,蔡元培所谓的研究精深之学问,那就不太可能了。

  我们要办好大学,历史告诉我们,不能仅靠蔡元培这种人,因为李石曾、章士钊这种人更重要,就我个人来说,岁数已经在这里了,研究高深之学问,这种事主要是要靠年轻人,比较现实的问题是,能够带着年轻人申点项目,解决他们的考核问题,同时有一个创业的思路,无论是出版也好,发表也好,都要有个效益问题,如果你做出了什么反响也没有,只要考核的数目字价值,那这种出版、发表什么的,意义不大,关键是不可持续,我甚至认为,我最大的理想,是做一点类似于李石曾、章士钊那种性质的工作,哪怕小得多,也是很具体的,对年轻人有实际意义的工作,政府经费、知识创业、社会赞助,只有三个力量同时发力,才能为我们的教育提供一个比较坚实的经济基础,在这样的基础上,年轻人才有比较轻松的心态,进行蔡元培所谓的高深之学问的研究。才有一个比较好的心态,不那么急功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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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北京大学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

  韩毓海 陈斓

  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2年11月

  主持人:谢谢!也再次感谢我们的嘉宾作了非常精彩的分享,请嘉宾回座,谢谢!

  有请《读书》杂志主编常绍民先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贺桂梅女士上场。

  贺老师,您既然挨着韩老师坐,刚才韩老师把功劳都推到您那了,我就想问问您怎么看这本书?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韩毓海老师是个怎样的人,然后才是您对这本书怎么看?

  贺桂梅:我今天很高兴来参加韩老师的新书发布会,我在这儿的身份不是中文系党委书记,我是作为中文系的一位老师来的。其实韩老师也是我的老师,本科三年级的时候韩老师给我们上课,那时候他给我们讲的是海子的诗《祖国》,就是在《龙兴》的扉页上的那首诗,而且他讲得非常动情。我印象非常深的是韩老师讲着讲着就流下了眼泪,他完全投入到的家国的情怀当中。所以韩老师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同行。他刚才说到“力挽”,这个很形象,他自己就是力挽派。

  当然我觉得韩老师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学者,他的视野、他的位置以及他出版的这些成就,就像刚才华栋老师说的,很多工作只有他能做得到,但是,确实像羽中校长说的那样,他也代表了一种北大的气象。我简单地介绍一下他:韩老师1981年上大学,他当时是上了山东大学中文系,才16岁,1988年的时候考到我们北大中文系读博士,师从谢冕老师。

  我把他的整个学术分成三大段,他最早做现当代文学研究,而且主攻鲁迅。大概2002年的时候,韩老师参与电视专题片《我亲爱的祖国》的拍摄,是第一编剧,这个电视剧是写从北大、西南联大,到两弹一星的故事,当然,两弹一星没有正面写,但写了两弹一星的那个群体是怎么来的,是怎么在五四和西南联大的精神氛围下长出来的,这个电视剧今天在豆瓣上平分还非常高,其中的主题歌叫《共和国之恋》,所以,用他刚才的话来说,是写“力挽派”是怎么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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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亲爱的祖国》剧照

  编剧:韩毓海 莫言

  到2006年他完成了一个非常大的跨越,他去了边疆,写了书叫《天下——江山走笔》,后来又出版了刚才李玲老师提到的《五百年来谁著史——1500年来的中国和世界》。一直到2019年,他开始做一个长时段的工作,他把500年的时间拉得更长了,是5000年,这就是《龙兴——五千年的长征》,他本来是现当代文学专业的,而且是主攻鲁迅的,但是他很早就转到了中国和世界史的领域,尝试用各种办法去讲中华文明的故事,他说这是他的“心事”。

  还有一个大的跨越,他2014年出版了《重读毛泽东》、《重读马克思》,我是把《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放在这个理论序列里面的。我觉得韩老师是一个视野非常开阔的大学者,他的书500年、5000年的视野,上下500年古今中外他能够贯通,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我觉得一个是他个人的研究风格,另一方面,我觉得也是我们这个时代需要的一种宏观的知识形态或者是知识体系。当然,他也带着我们北大中文系的某种气象,因为我们北大中文系还是很讲大,中文系不只是一个学科,不仅仅是这个学院里面的一个学科体系,中文系有大于这个学科的地方,它是一个国文系、国语系,刚才李玲老师也提到。从五四新文化运动到现在100年来,中文系的老师不仅做学问,他们其实也回应现实的问题,韩老师在这方面是非常突出的一个代表。

  梁漱溟把学者分为两种,一种叫学术中人,一种叫问题中人,我觉得韩老师是问题中人,我老是在想:他在他的同龄人当中,他的这个持续的创作力来源于哪?因为我们在学院体系的人有的拿到了教授的帽子就不用写了,但是韩老师从做鲁迅研究、现当代文学研究之后这些年来,他在不断的写作,他说这是他的心事,其实刚才华栋主席揭开了谜底,他的战线拉得这么长,可能最好的东西还没出来呢,敢于面对问题,正视问题,要把问题理出个头绪来——不管问题多麻烦,我觉得这是韩老师的气度和志向,《一篇读罢头飞雪》里面对的那些问题,就是他的“心事”,他的这个心事不完全是他个人的,或者说主要不是他个人的,而是他想要去回应一些大的问题。

  我想跟大家分享的就是说——我们今天需要什么样的一种知识和视野?我们今天是学院体系越来越成熟,专业区隔越来越细。其实进到大学里面学的都是某些专业的知识,但是用这种过度专业化的知识回应不了现实的问题,特别是我们今天处在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它其实也是跟着那个千年未有的大变局接着来的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各种东西都在发生变化,包括传播媒介,包括人的构造形态,包括科学技术,生态等等等等。在这个时候还固守着原有的这种专业体制内部的知识当然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回来问一些根本性的问题,这些根本性的问题可能正是经典能够提供的。在问题成堆的时候,经典能给你提供一个线索,因为经典都是在危机、转折时期发生的,都是处理危机的产物,起码是回应重大问题的产物,经典最早是跟经学挂在一起的,比如说中国人几千年读四书五经,并不是照着这个专业来读的,它是回应好世界是什么样的,人类应该怎么发展,我们人应该怎么修养等等,这些根本性的问题是你在既有的学科体系里面学不到,或者说你学了的,于是你还得跳出来,你得把问题理一理。什么是经,经的意思就是一条线索,把问题穿起来,这就是经。我觉得韩老师是关注这些根本性的问题的一个学者,当然,刚才老师们说得很好了,打通文史哲,打通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但是这个打通并不是把各个学科相加,而是回到这些学科确立时要回应的根本问题,去找出一个基本线索,比如说“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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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兴:五千年的长征》

  韩毓海

  中信出版社 2019年8月

  比如说西方的哲学社会科学就是19世纪伴随着民族国家的确立,是为了解决这个国家内部的构造问题而建立起来的,在构造的过程中,把这个叫政治,那个叫经济,这个叫社会学,这个叫人类学。所谓六大社会科学就是在19世纪西方国家崛起的刚才当中形成的,但是,在具体的学科里面,你就没办法去回应现代的世界体系是怎么兴起的,资本主义为什么能够从欧洲转移到美国,进而扩散到全球。我觉得韩老师读的经典,是带有真正的经学意义上的典籍的意思。他自己说主要关注经济学问题,但我觉得《大学小课:重读西方经典》这本书里面其实不只是经济学的问题,第一章是在回应什么是政治,就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提出的——理念应该是构成领导权的核心,然后洛克说政府应该做什么,克劳塞维茨说战争就是在政治当中的重要角色。第一部分其实是在思考政治是什么。然后第二章讲黑格尔,其实是在讲欧洲整个知识体系的顶峰状态、完善的状态,然后再讲马克思,他讲马克思实际上是对黑格尔这个知识体系的一个反叛,然后再讲美国的新古典经济学。

  他对经典的阅读,并不是就经典读经典,而是有他的一个线索贯穿起关于世界史的整体理解,而这个世界史始终是放在一个知识社会学的语境里面来阅读的。比如说他读马克思,他谈得比较多的是谈马克思关于资本和信贷的分析,他对资本主义新的理解,同时他在解释的时候特别重视马克思作为犹太人的身份,于是他很关注马克思的《论犹太人问题》这篇文章,继而把资本主义的发生、形成和描述还原到一个宗教和文明的根基里面。所以他的这个读法不是一个学科专业内部的阅读,而是重新回到经学的本意,就是我们人要认识世界、创造世界,我们怎么回答一些根本性的问题。

  于是,我觉得读了韩老师这个书,大家就会去问什么是资本主义,中国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中国可以崛起?这些大问题都可以在这个书里得到一种回答。虽然我们不能说韩老师提出来的就是标准答案,但是韩老师会把这些问题打开,让我们有兴趣,再去带着自己的问题阅读和思考,他提供的是一个线索,一种思路。问题成堆,你解决它总要有个思路,所以,羽中校长说,思路是清晰的,逻辑是成立的,关键是奔着问题去的,这是把钥匙,是能开锁的,读这个书,你会感觉,原来钥匙就在那里,就在你手里,我觉得韩老师这样的书现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在这样一个大变革时代,我们需要所有的人都来回应思考那些关于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的根本性问题,我觉得韩老师的书在回答这些问题,当我们真正开始回应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步入了经典,开始创造经典了。

  主持人:谢谢贺老师。非常精彩的很深度的一个导读,常老师您毕竟是《读书》杂志的主编,读了这么多的书,这样一本书在您的阅读范畴里给您一种什么样不一样的感受?

  常绍民:我准备了稿子,主要讲五点。第一,韩教授这部新著篇幅不大,读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书中讨论的话题非常重大,理论色彩强,涉及的经典众多 。书末列举十五本书(实为十四种),包括政治、经济、哲学、军事、文学等类。但书中出现的书名,至少在十倍以上。不过在韩教授那里这些不成问题,汪洋资肆,于中外经典著作中自由漫步,可见读书之多、之深。同时,只有把这些经典真正读通读透,才可能有如此之逍遥自在。

  第二,按韩教授自序中的话,他是想通过重读西方经典,厘清当代文化思想发展的主线,刚才贺老师讲得形象朴实,经就是个线。包括梳理美国文化霸权形成的经过。这方面作者下了不少功夫,也取得了明显的成果。按我的粗浅阅读,韩著延续了他重读马克思的思路,对经典的阐释,还是围绕着马克思主义进行。经典这么多,你怎么选呢?这首先是个问题,1958年商务印书馆恢复独立建制,国家规定的出版方向是翻译出版国外哲学社会科学重要著作。这个方向其实很宽泛,囿于特定的环境和出版特别的使命,如何入手并不容易。当年商务主事者陈翰伯等决定优先把重点放在马克思主义三个来源上,即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德国古典哲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以此为基础逐步扩大。商务的这些做法与韩教授读经典在某种程度上异曲同工。

  第三,韩著书名“大学小课”,既是一种事实,即在北京大学开设的面向全校的一门通识程,鉴于听懂此课所需要具备的知识储备太多,估计选修的人不会太多,没有相对知识储备,一定是一头雾水,当然说是“小课”也是一种谦语。韩教授通过这门课向人展示了一种颇具个性的读书治学方法。从课程的性质出发,从图书的形态考虑,我觉得这本书也可以叫作大书小读。书中谈到的书都是一些经典,但并不完全限于副标题中所说的西方经典,其中也包括了第三世界的经典。商务印书馆多年来以出版汉译名著为主业,目前出到了一千种,计划在不久的将来出到两千种,如此仍有不少遗珠。这么多的种类,除专门人士外,一般人积其一生也难以读完。韩著中所列经典,并不求全面,并不完全看中名头,如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在书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而是围绕着一些重大问题进行。比如第一章把不同领域的一些圣人,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洛克、克劳塞维茨等放在一起,抓住其中的一点即政治来谈,应属极为罕见,这也是韩教授的独到之外。这些经典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是针对作者自身所处时代重要的问题,力求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案。同时,这些著作讨论的问题,以今日仍有现实意义。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么读经典,具有指导意义。

  第四,由此引申开来,不由得要深究一下到底何为经典,尤其是今日如何读经典。韩教授这门课,在倡导多元的北大,恐怕也难说属于正统、主流的讲法,比如历史系讲经典,肯定不会这么讲。他的讲解跨越了专业的界限,围绕着大的问题进行,当然对经典的解读带有深厚的个人色彩,书中的一些观点,比如对经济学、罗马法,专业人士不一定会认同。但是,一个社会、一种文明(文化)要有活力,要能有所创新和进步,不同声音的碰撞是必不可少的。对马克思等经典作家亦然。因为不是说你是正统就可以走遍天下,现在是问题最大,解决问题是根本导向,不解决问题,你是经典也没用,学生也不听,读者他也不看。

  进一步展开来说,韩著可以说是北大老校长蔡元培理念的具体体现。谈到蔡先生,一般人都会谈到“兼容并包,思想自由”,这固然是他教育理念的一部分,但更应当重视的是他这么两句话,一是大学不是培养专门技能的地方,而是一个研究机关。二是大学的终极目的是人格的培训,即健全的人格。像韩教授这么一门相当另类的课,能够开这么多年,当也算北大精神的一种体现吧。如果北大也是个知识训练所,是个知识贩卖所,都是循规蹈矩的小镇做题家,那这就离立德树人太远了。

  第五,这几年读了不少韩教授的著述,为其视野之广所叹服。在关注时代大问题的同时,往往能于别人司空见惯中发人之不见。《红楼》如此,《风起陕甘宁》也是这样(李伯嘉、冀朝鼎、王学文等这些人,都被他发掘出来)。这本《小课》也是如此,因为他关注问题中人,关注的是解决问题的人。

  韩著中专列一章讲萨缪尔森,不由得想起一件旧事。萨著引入中国是在80年代初,风行一时,影响远超经济学圈子。不过,80年代末商务召开汉译名著第二次规划讨论会,他的这部《经济学》能否入选名著,仍是会议争论的一个热点,反对的主要理由是说它是一个教程。时任北大经济系主任陈岱孙一语定夺:问题不在于是不是教程,而在于是否达到名著的一个标准。除硬件外,还应有一个硬杠杠,即时间的考验。一部书如果无法在书架上立至少二十年(一代人的时间),不能算作经典。萨著在当时没有入列名著,但这并不影响它的价值。但是,现在它立了二十年,韩老师的著作赫然把他拉入了西方经典,萨缪尔森有知,那一定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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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ul A Samuelson ,Economics,

  McGraw-Hill Inc.,US; New ed of 1948 ed edition ,1997-03

  由此不由得产生一种联想:既然韩教授的读经典课应还会继续开下去。假以时日,经过适当扩充,略为系统化,他的这部小书,应也有望成为一部不可或缺的经典著作。期待着这一天。

  主持人:常总说,读这本小书,是一种挑战,对读者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回头来想对于作者更是一种挑战,从文学这个专业出发,不停的跨越文学,然后要把哲学社会科学经济学这样东西打通,您觉得挑战最大的在什么地方?您又是怎么来打通的?怎么来应对这个挑战的?

  韩毓海:作为中文系的教师,最大的挑战,首先在于如何把文学与其他学科打通,把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进而把中华文明与西方文明打通。而关键在于你去找到那个线索,关键在于,怎样把文学经典与哲学社会科学经典联系起来。

  比如说,读《鲁滨逊漂流记》,你才很直观地认识到,什么是劳动价值论,一个以个人劳动为基础的社会,一个建立在所有权基础上的契约社会,为什么必须、也只能在孤岛上建立。读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你会很生动地看到,一个中世纪的共和城邦,它的财富的发展,是怎样建立在债务与法的基础上,因为这是一个关于债务与法的故事。《鲁滨逊漂流记》最好地讲了资产阶级市民社会形成的历史,《威尼斯商人》则讲了资本主义的基础,债务与法的问题,顺着这些文学作品,你就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哲学社会科学经典,比如亚当·斯密,黑格尔,马克思等等,当然,读了《战争与和平》,你就更能理解《战争论》。

  如果你把这条纵向的线横着看,比如对照《鲁滨逊漂流记》,再看《创业史》,你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想象,一个讲在个人劳动的基础上怎么建立一个社会,一个讲在集体、家庭劳动的基础上怎么建立一个社会,进而想这两个文明为什么不一样,两个创业的思路为什么这么不同。对照《威尼斯商人》里的夏洛克,与《拍案惊奇》里的商业故事,包括《金瓶梅》,你会吃惊地发现中国人对于财富的理解,与西方对财富的理解有多么大的差距,看了左拉的《萌芽》,你不但会懂马尔萨斯意义上的“无产阶级”,也会更深入地理解马克思意义上的“无产阶级”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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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业史》

  柳青

  中国青年出版社 1960年初版

  所谓经,就是一条线,是多条线织成的网络,这叫联系,从联系的角度,才能更好的认识自己,认识世界。刚才大家说,我们今天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今天的中国离不开世界,今天的世界离不开中国,只有知彼才能知己,不了解西方,就不能真正了解什么是中国特色。

  主持人:所以您写这本书不是离文学更远了,反而是离文学更近了。

  韩毓海:是的,我认为百年未有大变局里,知彼知己最重要,刚才大家问李老师说美国降息这件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看大家都非常关心,两位经济学大师都回避这个问题,说这个问题太具体了。我是不是可以冒昧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主持人:需要吗?太好了,来,我们听听韩教授的回答。

  韩毓海:简单地说,经济的问题的核心是财政的问题,财政的问题最直接联系的就是税收的问题,这是萨缪尔森说的,我们中国的传统是发展主要靠财政,财政主要靠税收。但西方不一样,我刚才说了,《威尼斯商人》在经济史上很重要,它说明:威尼斯的发展靠发债,债权靠法律保护,这是莎士比亚的观点。

  其实,西方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是债与法,罗马十二铜表法的一个核心内容是关于债权,这是因为存在罗马奴隶制。因此没有债就没有法,没有法就没有债。马克思就是从债与法的角度,来写《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和《论犹太人问题》的,这是我这本书里讲黑格尔与马克思的要害,这是贯穿马克思作品的一条线,顺着这条线,你可以捋到黑格尔,这么捋,就把西方文明捋出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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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英文版

  我觉得这个线,是西方社会的一个特点,也是资本主义在西方得到发展的根本原因,是判断西方经济的一个很重要的指标,虽然常总说,专门研究经济史、罗马法的也许不这么看,他们不一定认为,顺着债权与法权这条线,可以捋清楚问题,不过我以为,我们今天关心的一个问题,美国降息问题,实际上就是美国如何处理它的债务问题,加息还是降息,这不过是美国处理自身债务的技术手段。

  在经济的周期中,如何通过法与债的手段,来推动经济持续发展,而不是仅仅靠财政与税收这一只手,这是西方的经验。我认为,西方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我们要看到这个线,我认为是这个线把西方经济组织起来,看问题要抓纲,而不是仅仅看美国降息还是升息的问题。

  顺着这个线看我们自己,就有会有一个比较清晰的思路。改革开放40年以来,中国经济发展一个非常重要的动力,就来自于我们的国家用长期积累的这些财富投资到各个地方去,做了西方资本主义短期投资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比如说就像我的家乡山东,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打算搞出一个高铁站,我且不说这个是不是个壮举,但是你要知道,我当年做鲁迅研究的时候,到全国各地去找资料,凡是鲁迅去的我都要去,我当年坐火车的时候是坐在行李架上的,地上都躺过,现在我们很多地方都修了高铁,都修了机场、高速公路,这些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用长期积累做的一个长期的投资,随着年轻人越来越聪明,他们甚至会用一个世纪、两个世纪,这实际上是运用了债的思路。但是长期债、超长期债、地方债的思路,而不是短期债的思路,同样的,环境、教育方面也是一样,是长期的,乃至超长期的,而不是短期的。

  这种长期投资,就决定了中国经济发展长远的动力是一直存在的,就像1840年以来的奋斗,其效果可能是500年、300年之后才会产生,无数奋斗者活着是看不到的,而且是在他们一生中是看不到的,这放在人的一生,就是超长期的。对比一下,西方的债都是短期的,要求短期见效,这是资本主义的特点,是短视的,我们是社会主义,我们是长期的,但西方的一个特点,一个长处是——他把债务用法律的形式来决定,用法律的形式决定债务利息利润,这是新古典经济学最擅长的,债务以法律的形式到期或者延期,这不是一时冲动、行政命令就可以改变的。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一个漫长的革命,是一个漫长的事业,成千成万的人做了无偿的投入,而这些投入将会用500年、300年才会开花结果。我们要摒弃西方资本主义的短期主义,发挥社会主义的长期主义,当然,我们必须有很好的法律、很好的制度来规范定义发挥这个长期债、超长期债、地方债的作用,使我们长期积累的长线投资,以法律的形式、以制度的形式使它能够逐步的稳健的扩张,逐渐积累,更加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在我的书里,这是马克思曾经寄希望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是马克思这位伟大的经济学家能够教给我们的东西。

  现在中国经济遇到的一个问题,从我个人角度来看,其实是表面式的,就是说我们把投入要求回报的时间看得太短了,让你很短的时间把这个投资连本带利还出来。而这恰恰是造成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问题,也是马克思批评的问题所在,我们不应该这样,因为我们有这么长的积累在这里,我们的年轻人越来越聪明,我们的基础设施会越来越好,从长期来看经济会焕发出越来越大的力量,但是你用非常短期的角度说,我必须立即见效,我这个投资立刻就要给我回报。我觉得这个是学了资本主义的缺点,可能恰恰违反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原理。

  既然我们有这么长一段积累,所以才需要慢慢来,需要有一点耐心,关键是在制度方面要有一些完善,信心是要靠制度推起来的。我之所以能够成为今天的我,我再次强调是因为北京大学和贺老师的宽容,如果贺老师要求我,韩毓海啊,你五年必须给我发100篇核心论文,你要发不出来我就开了你。即使我是一个人才,我三年已经被开了,我归零了,这也是北大的损失吧。如果贺老师认为韩毓海这个人真是个人才,潜力很大,虽然年近60,但是还有很大潜力没有发挥出来,我们把他的合同延期,给他延期到70——当然我不是要你把我延期到70,那也许我更好的成果在后面。我认为中国经济的问题是同样的,而且那些人还不是60,那些人只有30、35岁,为什么把博士就业卡在35岁呢?他博士后出站,怎么也得33了吧?就是他一步不差地国内外读下来,正要发挥作用的时候,你把就业年龄给他卡在35,明摆着是现在就不让他工作了吧?问题很简单吗,35岁应该工作,应该就业,同样的,现在的周期性的困难是暂时的,如果说我们把这个债务延期了之后,我们的人民政府就有了更从容的为人民服务的心态,我们的地方政府就可以给企业更多的钱干事,企业就会雇更多的人干事,就会发挥出更年轻更有力的人的作用,就会形成邓小平说的那种生动活泼,心情舒畅那样一种局面吗。

  所以我呼吁,我们能不能从500年的角度看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不是说我就这一个任期,贺老师任期五年,韩毓海你给我搞10篇核心论文,搞不出来你就走,那样做,那样一刀切,这么绝对,很可能就把好的人才断送了,夸大点所,把北大断送了,把中国的教育断送了,把子孙后代断送了。但是我认为贺老师不会这么做的,她是长期的看问题,所以我还能在这里讲话。

  我认为我们的前途是非常光明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但不要搞短期主义,要搞长期主义,要让能干事的人干事,要让能担当的人担当。

  主持人:谢谢!其实从韩老师的回答里头我们可以看到他这本书关注的都是大问题,但是都是和我们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个体相关的大问题。所以,关注这本书其实也是关注我们自己的人生,关注我们的命运,我们再次把掌声给韩老师。

  下面,我们要把时间给到现场的读者朋友,你们在这个地方踏踏实实坐了一个多小时,肯定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现在也把两位老师请回现场,卢老师、李老师,请你们也上来,我们把时间给到读者,看看他们有什么问题,每个老师你们都可以问,现在是老师回答学生的问题。

  现场提问3:韩老师您好,很荣幸今天能参加您的新书发布会,我们受益都很多。刚才您在给我们解答关于美国降息的问题,我特别认同您的观点,中国是在走一个长期主义,尤其是在我们现在社会科技的发展下,我们人类的寿命也在延长,延长之后我们能够为社会提供的价值总量也在延长。但是中国目前的制度,尤其是养老方面的制度让我们生存的风险也变得更大。我就想各位老师能不能从自己专业的角度,从文史哲还有经济学的角度能够为我们如何更好的在长寿时代生存下去,能够为我们财富的保护以及我们精神世界的保护怎么样去做一个更好的安排?这是我的问题。

  主持人:好的,谢谢,这个话题比较适合李玲老师来回答。

  李玲:老龄化是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个产物,当然由于我们的人口政策,所以现在老龄化的速度有点猛,而且由于出生率也在下降。但是我相信我们中国人有这个聪明才智,可以走出我们中国式老龄化的道路,我们不应该把老人当成负担,尤其现在人均寿命78.6岁,他应该可以有效干到78岁、80岁,所以韩老师,贺老师可能可以给你延到80岁。

  我们现在讲银发经济,我觉得银发经济不仅仅是生产更多的产品让老人去享受,提供更多的服务让老人享受。我觉得在信息化、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时代,特别是现在女性55岁,男性60岁,延一点也才63岁,大家从岗位上退下来应该想想怎么创业,做一点过去没有做过的事,潇洒人生,其实工作才是最好的养老,我觉得这是最大的银发经济。

  刚才韩老师讲到中国漫长的革命,我们是长期主义,其实中国最大的财富是人,我们的现代化跟西方的不同,就是西方国家的现代化是通过掠夺、侵略、殖民获得他们现在化所需要资源。我们完全是从自己牙缝里省出来,而且我们在贫穷、落后、一无所有,肚子都没有吃饱的时候,给老百姓普惠医疗、普惠教育,通过的手段就是组织动员人民,我们扫盲运动、爱国卫生运动都是通过这个取得的。所以中国能够走到今天,其实是我们先实现了人的现代化,有了人的现代化,你说什么人间奇迹不能创造出来,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日新月异的发展,当然第一桶金其实是先烈们用他们的生命换来的。

  回到你刚才讲的,长远来看,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加强锻炼,健康生活,多读经典,多读好书,保持精神和身体的平衡,健康长寿,为社会多做贡献,未来一定会更美好。谢谢!

  主持人:谢谢李老师。

  现场提问4:刚才提到多次讲到了宏观经济和长线发展的问题,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不说理论,最关键的措施是什么?请在场老师回答一下,谢谢!

  主持人:还是请韩老师来回答这个问题。

  韩毓海:环境问题,扶贫问题,都是长线问题,当下,地方债问题,特别是就业问题,这是从长线来看必须解决的紧迫问题。

  我对经济学是外行的,我看宏观经济萨缪尔森特别是熊彼特之后,我就觉得西方的经济学的毛病是——太过度要求即时、短期出现利润,你可以说它有很强的短期性。但是,说到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传统,一个核心问题是就业问题,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如果从政治角度、人民立场立场考虑经济问题的话,很重要的问题当然就是不但要让老人老有所医,老人也是一个财富,但更重要的是年轻人怎么样能够一代接一代的顶上去。我记得过去我们的领导人曾经说过,三农问题重中之重,就业问题民生之本。你看西方没有一个经济学是讲扶贫的,根本就找不到他们讲扶贫的部分。因为从短期看那是没有利润的。

  党的十八大以来,除了我们根本上扭转环境问题以外,还有就是扶贫。这在西方教科书里是找不到的,我觉得是对人类经济学的一个创举。

  对于中国今天来说,所谓长线,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把就业问题,从政治经济学的高度,从以人民为中心的高度,看作一个同等重要的问题,这是牵扯到我们的长线的根本,是关乎我们的子孙后代的问题,在高校,我们深刻地感受到就业难,高校毕业生,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就业都难。说到心事,这难道不是我们每一个领导,教师心里最大的事吗?同志们,我们现在有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他们受了非常好的教育,我们的国家难道已经奢侈到这样的程度,不需要这些受过全世界最好教育的年轻人吗?邓小平同志当年说,我们的国家,难道不需要大学生,不需要知识分子了吗?当前,我们应该创造各种条件,取消各种阻隔,为年轻人发展就业创造机会,就像我们去解决当年的三农问题、环境问题、解决扶贫问题一样,全力以赴解决好年轻一代的就业问题,充分解决就业问题。

  李老师说了,人是最大的生产力,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只有人充分就业,才有庞大的内需市场,才有我们经济的长期繁荣发展。这是应该从政治的高度考虑的问题,可以说,如果我们共产党人不这么做,我们就对不起1840年以来,五四以来的先烈。所以,我们要脚踏实地,从问题出发,从老百姓所面临的困难出发,因为一个人就业,背后是千百万家庭。

  主持人:谢谢韩老师,我们现在就把最后一点点时间给到现场的嘉宾,每一位嘉宾说两句话,参加今天这个“我们一起读经典新书分享会”的感受。

  韩毓海:我想对到场的年轻朋友说,我知道你们压力很大,生活不易,作为长辈,一时没有具体的措施、能力去一下子解决你们的问题,作为老师,这是失职。我不想夸夸其谈,但是,我坚信,在新中国,在我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短期的困难是一定能克服的,而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你们才能经历考验,才能走向真正的成熟。现在,现实的诱惑很多,而更艰苦的斗争就在眼前,因此,我希望你们,发扬中华民族硬骨头精神,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绝不躺平,绝不依附,面对世界百年未有大变局,我请求你们,不怕牺牲,不怕敌人,顽强学习,坚决斗争,为了理想勇敢前进。

  卢周来:我附和一下韩老师刚才讲的,凯恩斯写通论说社会主义不惜用那么极端的手段解决了所有人的就业,如果我们解决不了就业问题,那我们这个资本主义是注定要灭亡的。所以他写通论就是为了解决就业问题,希望大家多读经典。

  贺桂梅:我们今天处在这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特别需要的是想象力和创造力。如何具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呢?我们要读懂经典,因为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是它们试图回答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什么是政治、什么是经济,经济学的主体是劳动还是资本,什么是市场经济,什么是资本主义。我们把这些根本性的问题把握住,我们才能真正的具有想象力的去创造新世界。

  李玲:我觉得韩老师给我们树立了榜样,建立中国的知识话语体系,我觉得他这本书做了非常好的尝试。近代中国落后以后,我们都是在向西方学,现在我们要在自己奋斗的基础上,形成我们自己的知识体系,而这个体系关键在被年轻人接受,能够鼓舞现在的年轻人。我们的事业必须是前赴后继的。

  常绍民:读韩老师这本书最大的感受,就是这本书里面提供了一个人类文明前进的脉络,劳动、自由、斗争、财富、悲天悯人把这个脉络联系起来,这是真正的延续文脉。我个人感觉到这本书,假以时日有可能会成为一部经典,希望这本书里弘扬的价值观永葆青春。

  主持人:谢谢!现场的读者太踊跃了,但我们今天的发布会已经严重超时了,其实今天这个一起读经典读下来之后,我觉得可能现场的读者包括我自己最大的一个收获就是觉得我们应该从现实的问题出发,在经典里面去寻找答案。不管怎么样,把经典读起来吧,感谢嘉宾们的精彩分享,也谢谢现场的读者们以及网友们的参与。今天是很难得的,然后我们大家一起来合个影,一起留下一张珍贵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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