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锡良：“环卫工窘境”的阶级必然性

　　最近，某市有相当数量的环卫工集体停止工作，导火索是不知情地被降薪500元。

　　对于月入万计或数万计的人而言，五百元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对于月薪本只有4000元的环卫工而言，生活在那样的中国大都市，五百元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停工，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分析这件事情之前，我先讲一件真小事。

　　有位中年女性在某校高中部做宿管工作，一天，几个学生逃出去玩耍被这位阿姨抓住了，她当场就批评学生：“你们不好好读书，长大了就是扫大街的料。”

　　学生非但不领好意，还当场反讽阿姨：“你自己天天扫地，肯定是过去不好好读书，你凭什么教训我们?”

　　宿管阿姨差点气闭去，立即找学校领导告状，学生当然是挨了批评，但阿姨也领了一句话：“学生该批评，但以后要注意讲话的方式方法，不能伤害学生的自尊心。”

　　这件小事，不细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细想，还真有不少可想的地方。

　　首先是宿管阿姨，自己身居底层，但似乎内心把扫大街的环卫工看得比自己还要低那么一丁点层次。

　　其次是无邪的学生，年纪虽小，怼人本领高强，宿管阿姨和环卫工一并成为他们心中不屑的对象。

　　最后就是那个领导，表面上维护了宿管阿姨，实质上又看轻了她，以“长大做环卫工”为伤年轻人自尊心之事，那满国满街的环卫工不都很贱吗?虽是无心之言，却也反映了不少国人的真实心态。

　　小时候，我生活在农村，无需环卫工，各家各户，自己打扫，村落卫生，共同打扫。长大后，从电影里能看到城市里的环卫工，但那真不是我心中有伤自尊的对象，而是令人尊重甚至是羡慕的群体，因为他(她)也都是工人，是吃着商品粮的正式工。

　　再后来，又从课本中读到掏粪工人时传祥，那简直就是令人崇拜的偶像，就凭掏粪还当上了全国劳模。当时，不只有时传祥活得有奔头，整个环卫工群体都充满了爱和激情。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中国社会发生着悄悄地变化，财富的多寡非常醒目地在各人身上贴着标牌——身份。金钱以一种眼花缭乱的手法改变着过去几十年的老规矩，工农群体再也不是受人尊重的群体了，“耻为工农”被包括工农在内的所有人慢慢接受，这就导致了一个必然结果：体力劳动者落入到社会底层，阶级鸿沟重新被要求拉大。

　　这条鸿沟一旦被允许或者说被鼓励开挖，再要填起来就决非易事，用无数生命换来的民主革命成果在自私惯性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如果这个“惯性”还辅之以政策作用力，那社会发展趋势不可能在底层人的柔性哭泣中得到逆转。这也是我很少因此就事论事批评地方官的原因之一，他们也是趋势中人，500元钱，他们可以强逼资方补上去，但“环卫工”的形象地位是很难改变的。

　　人的虚伪，其根源是自私，自私越病态，其虚伪性越强，一个群体性自私的社会必定是一个虚伪的社会。近十多年来，咱们国人把对“绿色环境”的爱喊上了天，似乎人人都知道环境有多么地重要。然而，真是这样吗?未必。

　　国人追求环境美好的实质诉求大体包含两点：一是设想美好环境有助于自己的健康长寿，二是从美好环境的视觉图像中获得盛世的幸福感。但是，多数人并不真心思考：如果没有环卫工，环境还有美好的可能吗?栽再多的树、花和草，能冲消满眼垃圾的恶臭和肮脏?城市的美，始于环卫工每早四点钟的第一扫帚，终于每一位市民的素质良心。你不真心尊重环卫工，对“环境美”的所谓追求就是自私的追求，对美的热爱也是虚伪地爱。

　　环卫重要，但环卫工并不重要，这就是特色。不搞环卫的人有事业编制，天天上街搞环卫的人没有事业编制。“编制”不与“劳动”相对应，只与身份待遇相对应。有人告诉我：环卫工没知识，随时可招，当然无须编制，而管理环卫的人必须有很高的文化知识水平，要体现管理出效益，所以必须有编制。这话到底有没有道理，我不想多辩，你说招厕所管理员要求本科以上文凭，我就不以为然，我并不认为本科生一定会比高中生把厕所管得更好，究其本质，无非高中生还配不上无价之宝的“编制”吧!

　　说到环卫管理水平，又顺便想讲一件小事：我几乎天天开车经过某沿江大道，不管天睛下雨，哪怕天在下暴雨，都能见一辆大型洒水车在路上洒水。这管理水平真是高啊!

　　还有人讲：财政压力太大，如果给环卫工事业编制，政府会面临很大困难。

　　扯蛋去吧!“经济陷入崩溃”的年代都能养活带编制的环卫工，“全球老二”养不活了?你信，我不信。多少闲人都养活了，唯独多余了环卫工?

　　某市环卫工的停工，在现实背景下，他们顶多只能捍卫那被扣去的“500元人民币”，绝不可能找回来过去的那份被尊重，阶级地位的回归需要时代的巨变，而非劳资对话。

　　我帮不了环卫工，惟愿他们不再伤心!

　　同时，我也要劝阻部分同志别帮倒忙，因为我曾犯过大错。9年前，因工作地换了新区，该新区由某物业公司承包环卫，偶然机会与一保洁员聊天，得知她除领1600元月工资，公司未给她买任何保险，出于关心，我建议她去找公司按合同法签合同并获得相应待遇，一周以后，她没再来上班，我就问三楼的保洁员原因，得知她因提出“过分要求”被辞退。

　　无心害人终害人，有意相帮反倒帮，小事可议，须思国情。

　　孤吟：世事含糊捌玖件，人情遮盖两三分;多唱太平歌盛世，少论苦涩阶级情。

　　澄清：

　　1、有人问我近期是不是有“批左”之嫌?不，没有，我只是在批“愚”和批“投机”。有些左翼网站办得非常好，但近几年混入了很多投机写手，偶尔批批不是坏事。

　　2、清明时节话英雄。不想附和，我一直认为，先把毛主席的形象给维护好，其他的英雄会回来，任人抹黑毛主席，天天祭英雄，效果也不好。

　　3、有关贸易战。支持坚决反击，不喜听大话，不要扯上爱国，写激愤文章的人，很可能用的都是美国货，只等结果。

　　写于2018年4月5日星期四  原载：微信公众号“孙锡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