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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工作服,他们不是“隐形人”

2022-05-10 11:10:03  来源: 微信公众号“混响”   作者:王桢 黄琪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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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亭云路向东行,穿过天健大道后第一个路口左拐,就上了一条坑坑洼洼、没有名字的路。这里基本无人问津。路的一旁有个小院子,里边住着的是负责学校保洁和绿化的员工。院子外的大门上挂着两盏灯笼,灯笼上落了厚厚的灰尘,下面的底座和穗子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给挂上去的。

  文|王桢 黄琪越

  图|黄琪越

  院里是个小世界

  小院方方正正,南北两侧被一堵墙和一扇大门隔开。南边地方比较宽阔,停放着工作时用的清洁车、铲车,校园里常见的大号垃圾桶、垃圾和废品堆在一角,偶尔也有几只狗在这游荡。北边生活气息浓郁一些,是居住的地方。几间房子围成半个圈,西边停着一排保洁、绿化用的清扫车。中间是个花坛,里面没什么花草,只有一棵粗壮低矮的杏树和一些半埋在土壤里的垃圾。树的东边堆着十几辆辆破旧的自行车,四周扯了几根杆子和绳儿,用来晾衣服。

  凌晨四点,小院的灯亮了起来。

  此时的校园还在沉睡中,漆黑一片,走在路上,你能听到“布谷,布谷”清脆的鸟叫声。我路过院子里停着的垃圾车,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吱吱咕咕”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估计是老鼠。

  “这天热,我12点多才能睡着,早上照样能醒来。”赵正义爷爷像往常一样准时起床,简单洗漱后就往北操走去。他没有关紧房门,透过半掩的门看,其他三位爷爷依旧熟睡着。

  他习惯每天先到北操场慢跑上三四圈。“生命在于运动,你想活,你就必须要运动。我今年64了,这里同样岁数的人,看起来起码比我大两三岁。”爷爷从18岁就重视锻炼身体,一直有跑步的习惯。现在,除了下暴雪和暴雨,他都要早早起床,到去北操场跑步跑半个小时到40分钟。

  赵爷爷家里有一对儿女和两个外孙,他们现在和自己的老伴一起生活在三门峡。如今还在郑州的,只剩下他和80多岁高龄的姐姐、姐夫。“我从小是姐姐养大的,也打小就生活在这里,我必须要留在郑州照顾我姐姐。”赵爷爷说。从小就生活在郑州火车站附近,赵爷爷对这片土地有很深厚的感情。在来到郑州大学主校区做保洁工作之前,他已经在医科大学干了45年的保安。郑州大学已然成为了他另一种意义上的“家”。

  四点半,人们陆续起床。院子里有两盏架得很高的灯,暖黄色的柔光让人昏昏欲睡。不一会,你便能听见锅碗瓢盆和蒸汽顶着锅盖冒出的的“咕咕”声,人们已经在这个闷热的公共厨房里开始忙碌。

  公共厨房在院子的东北角,还没等走进,一股十分熏人的酸臭味就扑面而来,台面上零零散散地摆着煮饭用的电磁炉和几个简陋的锅碗瓢盆,桌子下面堆满了泡沫箱子和各种杂物。屋里没有抽油烟机,墙壁黑乎乎的,地上也满是黑色的泥点,墙角的几个凳子结了几层蜘蛛网,天花板上的风扇糊着厚厚的油污,似乎从未开过。墙上粘贴着“厨房开放时间”,再上面是“公共厨房管理细则”。

  早饭一般有疙瘩汤、大米粥、馒头、剩菜和榨菜之类的,也有豌豆、红枣、花生和牛奶。他们用的是买来的、或是捡来的电磁炉和小锅。巩爷爷从柜子里翻出一大袋燕麦片,抽出一小包,撕了半天没撕开。“这是捡来的。”他指着桌角上白色小瓷锅小声说,“这个也是捡来的,我没找到开关在哪,不会使。”

  小院里的公共厨房

  五点十分,天已微亮,几只喜鹊落在铁棚子顶上,跳来跳去,棚顶发出“框框”的声音。

  屋里另外两个爷爷都还没睡醒,巩爷爷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背,喊他们起床。水煮开后,一个塑料水瓶用来冲麦片,剩下的水灌到保温杯里,巩爷爷拎着两个杯子出了屋,把杯子往自行车里一放,“干完活再吃。”说完,他点了根烟,瘦小的身躯嵌在大藤椅上,开始抽着。“一天一包烟都不够!最便宜的4元一包,我这是10元的。”巩爷爷今年63岁,来这儿干活有一年多了。

  院南头是洗漱间,里面冲澡的地方堆满了清理工具,乱七八糟,只有一人站立的空间可供他们简单地拿水冲冲或是拿盆水擦擦身子。屋子一角摆着接热水的机器,一位老人抱着暖壶走出来,嘟囔着说:“水又没开。”

  范保献爷爷喜欢在吃早饭的时听收音机。老式收音机有些年头了,声音还挺清晰宏亮,“这个台一晚上都唱。”几年来,爷爷最爱听河南豫剧《七品芝麻官》《卷席筒》,“我再给你搜个健康节目,讲健康常识嘛,对我们这些上年纪人有好处呀。”爷爷笑着对我说。

  五点二十,院里的人多了起来,有不少人穿着工作服,提着头盔,拎着水瓶从外面赶到这里。他们不住这里,但也要在院子西南角的小屋里进行人脸识别打卡。这是规定,每天都要打四次卡,早上五点半、上午九点五十、下午一点、五点二十,一次打卡有效时间持续四十分钟,超时了就会扣分扣工资。由于年龄大了,有时也有不熟悉操作的人因为打不上卡而被扣工资。

  临近五点半,赵爷爷跑步回来直奔小屋打卡,手机里放着的歌曲还没来得及暂停。他盯着打卡机器,屏幕上的“5:29”一变成扫描成功的画面,就赶紧移步到紧挨着的机器上刷了脸,这才算“打卡成功”。

  打完卡,人们穿着工作装,骑着三轮车或步行,赶往各自负责的区域干活。

  排队打卡

  锄草、浇水、扫地、运垃圾

  校园绿化面积约134.11万平方米,各类植物400余种,是全国绿化先进单位。目前,学校后勤集团绿化共4个组,年龄在50到60岁之间,50岁的很少,大多是60岁以上的老人。

  范爷爷在绿化组工作,主要负责浇水、薅草这类活。早上5点50分左右,爷爷戴着白色口罩,和其他绿化组的爷爷奶奶一起,等待别人安排绿化的具体工作。

  经人介绍,他和老伴一起来到学校后勤工作。刚从农村过来时,爷爷很不适应,“生活不方便,吃的什么东西都需要买。咱没有买东西的习惯,农村人都比较节省,自己种点也不需要花太多钱,在这里油盐酱醋啥都需要买。”小孙子出生后,奶奶赶回去照顾孙子,爷爷继续在这里干活。到今年,已经是第6个年头了。

  负责保洁的原来有一百多人,慢慢裁减到七十多、六十多,再到如今约四五十号人,分成了六个组,但疫情封校的缘故,其中十余人尚未返校。“我在郑大干了十几年了,现在好多活都机器干了,人少了不少。”负责松园附近保洁工作的小组长李雪玲奶奶说。原本全靠大扫帚一点点人工清扫的工作逐渐被机械取代。他们会用吹风机把垃圾聚集到一块,再由机械班的工人开车把垃圾统一清走。

  巩爷爷用吹风机清扫落叶

  巩爷爷负责厚山那片的卫生,有时干活饿了,他会捡拾垃圾桶里学生扔的面包、方便面吃。爷爷年轻时在工地拉了七八年的大石头,落下了腰疼、肩膀疼的毛病,这段日子他的牙总是疼,就这样还是忍不住一天抽一包“黄金叶”。2020年六七月份,他才经人介绍来到郑大,算是院里的“新人”了。爷爷不识字,除了买菜很少外出,生活轨迹就是厚山和小院子两点一线。

  封校后,学生出不去,在校园里娱乐的人变得更多了,垃圾也更多。到了晚上,商业街附近的垃圾桶上堆满了倒扣的饭和饮料,保洁工人们要用洗洁精擦很久。厚山、操场有好多学生聚餐、喝酒,不少同学的垃圾都没有及时带走,都是这些阿姨、爷爷奶奶们大清早起来打扫的。张爷爷今年61岁,负责松园21号楼附近的卫生保洁,他说,“最近北操场那块,周末晚上学生多,留一地垃圾,都得我们早上早点清理干净。”“噫,可不是嘛,厚山的垃圾也越来越多。”巩爷爷在一旁附和道。

  丁阿姨的老公负责开垃圾车,运送垃圾。夏天,很多同学吃剩的西瓜皮直接扔进垃圾桶,溢出来好多汁水,吃不完的泡面连着汤汁一并扔进垃圾桶。“每次搬垃圾袋的时候衣服上都会沾湿。”说着他指向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上边有明显的水的痕迹,“特别是下雨天,垃圾袋里是水,外边也是水,就那你也得搬啊,不搬不行。”阿姨皱着眉头说。

  2021年7月16日,王爷爷今天被分配的任务是薅草

  相比保洁组,绿化组干得活相对繁重。行政楼前,三四个爷爷蹲在草坪里或是坐在小木凳上,一点点地徒手薅草。我走上前尝试和他们一起劳作,可没一会腿就蹲麻了。远处,绿化组组长胡杨正带着一个爷爷修剪树杈,锯掉枯死的枝干,保留下还有树叶的枝干,“接下来就看这树能不能憋出新芽了。”两人互相配合,一人扶着晃悠悠的树桩,一人拿着长长的锯子,瞄准,开锯。锯掉的枝干有的就从他们的头边擦过,有时会戳到他们的头。有些地方不好锯,胡杨便站在装树枝的三轮车上,拿着老虎钳,咬着牙用力地拽着树枝。

  2021年7月16日,胡杨和组员在干活

  “再过些日子还得修剪绿林,活很多,人太少做不过来,人又不好招,只有干一点是一点,哪个活紧就干哪样。”他佝偻着背说着。以前十二个人干的活,现在只剩下六七个人分,“还是拿那么点钱,工资一点没变。2500或是2600,对他们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数字。”

  忙忙碌碌一天,割草,浇水,修剪,割绿林……来来回回。好不容易得闲了,有时也会突然通知加班加点干活。晚上六点多,一个身穿荧光黄色工装的叔叔跑进小院里东张西望。秦爷爷问干什么,叔叔说,找俩绿化的人,要去加班浇水了。

  去年郑州“7·20”特大暴雨,校园里积水很深,不少物件都淹没了。遇上这样的大暴雨,员工们的常规工作基本停滞,转而投身到抗洪救灾中。从早到晚轮班上岗,排水,栽树,清理路面等等。

  抗洪期间,学校给在校救灾的工作人员发送了物资。院子里每个人都领到了二三十个鸡腿,很多人不舍得吃,一直囤着,放坏了不少。

  今年三月以来,由于疫情,学校进行封校管理。不少原先住在校外的后勤员工如今也搬进了小院,院里变得满满当当,基本没有空床。还剩一部分人,院子住不下,就在学校中心体育馆一处空间,室内打地铺,几十个人住一块。

  根据学校相关规定,员工们每一周只有30%的人可以每天自由进出一次,“比如你下周想回家,这周四就得上报,上次上报过的,下周就轮到别人。”一个阿姨跟我解释道。而那些常住小院不出校的人,每天可以获得10元的餐票补贴。院里的人轮流出去买菜、给别人带菜。

  上午九点五十分,员工们收工后回到小院,打卡,洗衣服,准备午饭。几位老人用铁盆盛了点儿炒面,站在院里两三口就给扒完了。“不多吃点不行,俺这活儿累。起得早,上午干完活儿,就要赶紧回来吃东西。”赵爷爷说。

  绿化和保洁的基础工资是一个月2030元,比去年涨了一百元,每月15号的时候打到工资卡上,也会有一定的加班费。“有次我加班一上午,他(组长)说记上给加班费,但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没有,反映没有结果,你也没办法。” 曾经有人这样抱怨过。“这种情况现在没有了,加班费都按时打在卡上了。”范爷爷笑了,眼神深邃、明亮。

  小院

  因为工资不算高,这里不少人一天要打两份工,中午下班后,他们会趁着午休时间去食堂干活。食堂一小时工资是15元,还包一顿饭。赵爷爷、丁阿姨夫妇、袁阿姨、石阿姨等五六个人,中午都会去菊园食堂打第二份工,大多是在食堂窗口给学生打饭。忙好后,再赶回小院,在一点前完成打卡,开始下午的劳作。这额外的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应付的,像范爷爷这样年龄大的人,身子骨已经吃不消,更别说再打一份工了。

  下午五点二十分。下班回到小院后,赵爷爷又会帮着运输一些院系的建筑垃圾,“想着多赚一点是一点”。打工赚的钱,他一个月花七八百,其他的都补贴家用或者存起来留着养老用。“有时候会给孙子发点零花钱,我孙子可聪明了,想家也主要是想他。”提起来家里人,赵爷爷总是笑眯眯的,“啥时候想家了我就给家里打个电话,不过闺女是当护士的,他们工作都忙,现在联系的也不多。”

  下棋、打牌、刷抖音、写写诗

  到了晚上,白天一向空旷的小院子又满了起来。

  去年夏天,小院的屋里就像“蒸笼”一样,蚊虫一波一波袭来,热气混着难闻的气味往外涌,根本没法进去,更是难以入睡。

  接水和洗澡的地方在南边的一间小房子里,右边是厕所。洗漱间的池子里放着拖把、搓衣板,还有没洗完的衣服。水池不比地面干净,积了一层厚厚的污垢,瓷砖本来的颜色已经看不出,都是黑黑的。屋内还有一扇被锁上的门,门的那一侧,是设备早已坏掉的洗浴间。没法洗澡,他们只能简单地用水擦擦身子。

  院内年久未修的洗澡间

  张爷爷坐在宿舍门口的塑料凳子上吃晚饭,一次性杯子里面斟了半杯白酒。他的脸上已经有泛红的醉意,手里捏了一根未点燃的烟。

  晚饭后,人们会拉来电线,在院子里架起灯和电扇,下棋的、喝酒的、打牌的、唠嗑的……王爷爷是绿化组的员工,今年61岁,个头很高,一米八几,总是驼着背。晚上10点多,屋里闷热难耐,爷爷搬出来一张凉席,一个大电风扇。他穿着红裤衩,坐在凉席上,腹部贴着大腿,头靠在膝盖上,整个人像是折叠了,没过一会,又平躺下,不知何时才能睡着。

  2021年夏季,老人们在院里乘凉好入睡

  段奶奶搬来一把椅子,也坐在屋子外面,闭着眼打盹。“这里晚上热的,屋里根本睡不着,就搁外面坐着、玩会,要不就绕着院子遛弯。”人们借着这些老旧的、日复一日的乐子来抵抗难捱的热浪,等到困意来了,眼皮打架了,才直起身子站起来回到屋里去睡觉,燥热的天气就不那么难熬了。

  去年快入秋时,院子里终于安上了空调。到年前,暖气也安上了,但不知效果到底如何。倒是听他们抱怨,“这暖气冬天不暖,空调夏天不冷,好像也没啥用。”

  推开门,一股酸臭的味道十分呛鼻。张爷爷的床铺早已招来同屋室友的嫌弃,“他那个位置最臭,一到夏天那味道哎呀……”

  2021年冬季拍摄

  2022年5月拍摄

  “我们这里味道不好闻,最主要的就是我们老百姓觉得什么东西都有用,都想拾回来。”和其他床位相比较,范爷爷的床位收拾得很干净,他笑着说,“床位最起码是要收拾好的,人一看你这个床位就知道你这个人怎么样。”

  屋里塞满了他们捡回来的东西,床底下和上铺塞满了各种尺码的鞋子、破衣服、瓶瓶罐罐、临期过期的事物,上铺还放了好几个行李箱。门内,范爷爷的床架上挂了一枚金色的奖牌,床里也挂着一个小玩偶,“这都是在校园里捡的”“我是好这东西,好玩儿。”

  东南角的桌子上放了个捡来的小冰箱,没插电,范爷爷单纯用来放东西。冰箱后面放了两壶油,基本没怎么用过,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学校送的。“我们没啥假期,逢年过节了就发一点油啊米啊。我也吃得清淡,比较节俭,油还剩很多。”两张床中间悬挂了个小架子,上面挂了七八把各式雨伞,大多也是捡回来的。

  一本厚厚的字典,一副泛黄的眼镜,丁宝安爷爷正坐在靠里的床边一笔一划地写诗,这本草稿本已经用去一大半了。爷爷高中毕业,曾当过乡村教师,平日里他喜欢通过写点小诗来抒发情感。每次去,他都会作诗一首送给我们,虽然他也自嘲“诗也不算啥诗”,但还是苦于这些诗无处可投,也得不到高人的指点。

  丁爷爷床铺旁边摆放的字典

  疫情严峻的这段时间,爷爷写了首《沁园春· 赞中华》,在我们到小院去的时候热情地分享给了我们,“我中华民族,英豪辈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万众一心,恶魔滚跑!惟我中华数英豪,捐巨资,舍命救同胞!医德崇高!”这是他最喜欢的作品之一。

  丁爷爷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些药瓶和药盒,说是一些补钙的药,还不便宜,算下来一片就一元,但买药不能买太便宜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前两天,爷爷下班回来带回来一盒“舒筋健腰丸”,是在荷园一个药店买了,花了750元,一大盒是一个月的药量。

  这里的年纪最大的老人已有68岁。大多数老人不会用智能手机,会用的也只是刷短视频。前年,巩爷爷的大女儿给他寄了个智能手机,平时没事儿干就刷刷抖音,看一些家长里短的小视频,其他诸如健康打卡爷爷每次还得让女儿帮忙,有次女儿忙忘了,没打卡,据说扣了不少工资。

  范爷爷门口的绿植

  范爷爷在屋子外面的窗台上摆满了绿植,大多是仙人掌。范爷爷前几年也会在院子里种菜。他自己买了种子,搭了架子,栽了豆角。“人不能懒知道吧,人要勤奋,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干,这毕竟对你自己有好处。”后来,总有人“素质不高地薅走豆角”,加上学校明面也不允许这么做,范爷爷就不再种了。“没办法,这里什么人都有,有的素质低,唉,忍忍就过去了。”

  工作虽然辛苦,但是“闲着没意思,出来找点事情做。”这也是不少老人选择留下来的原因。这里人多,老人们休息时会在一起聊聊天,打牌或者下棋,心情也会比在家没人说话好一些。

  耗着,孩子是他们的盼头

  “不干咋?八十老翁门前站,一日不死就得干。”范爷爷苦笑着说到。“我身体还可以,你看这里面净是些年龄大的。”

  “离开?你老了能往哪走呢?”王奶奶说道。

  下班后,爷爷奶奶们在院里闲谈

  对这里干活的老人来说,他们的年纪已经很难在校外谋一份工作。在这耗着,还能赚点钱补贴家用,“不想给孩子们增添负担。”王奶奶以前在家带孙子,现在他们长大了,吃住都在学校,“也用不到咱们了”。来这干活,起码自己挣点钱自己用,不用向孩子们要。“等我小儿子结婚了,我还得回去帮忙,到时候也就不在这边干了。”

  这些员工们没什么节假日,对寒暑假更无概念。疫情原因,他们春节也基本不回家。一周仅有半天调休。封校前,很多人会趁着这个空闲出去买菜、洗澡,稍微年轻点的人会选择出去多逛逛、到处走走。老年人要么蹬着三轮车再去捡拾点破烂,要么就去住附近的子女家中看看。范爷爷每周都会去看他的小孙子,“你不去看看不行,当老的这个心都是这儿。” 爷爷总说孩子们不容易,谈到小孙子,更是红着眼眶哽咽了。

  有几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也在这里干活,虽然年龄有差距,但是家庭、孩子是他们选择耗在这里的原因。“打算等儿女工作稳定下来,收入稳定了,自己就不干了。”石阿姨说道。

  袁阿姨和石阿姨是好姐妹,俩人都十分健谈,每次我们来到小院,她都愿和我们分享了很多故事。记得我初次来到小院,袁阿姨怨言很重,指着身处的环境说,“河南省最高学府,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样最低层最低层的工作人,都不看在眼里。你想想在这里多辛苦,我们这从农村来的多,还能干得了,要是城里人根本干不了。”

  阿姨刚来时也不适应,一来,这里几乎都是老人,没什么人可以说上话。二来,擦垃圾桶的活儿也让她拉不下面子。因为封校,现在她也在小院住下了。阿姨有两个儿子,一个正在读高一,一个小时候因病得了脑瘫导致语言障碍,有时爸爸会给儿子送过来和她见见。现在封校了,孩子们也进不来,她只能和丈夫轮流申请出校照顾他们。

  在郑大久了,他们有的看校园里的学生也跟“看自己孩子一样亲”。赵爷爷早上五点多在文学院院办附近干活,有时候太累,想在里面歇一歇,但看到楼里有学生在学习,赵爷爷犹豫着也就不进去了,“怕进去打扰到孩子们学习”。

  “这经常有学生在这背书,大部分学生也都很友好,挺热闹的。”巩爷爷在厚山打扫卫生,偶尔也有路过的学生们和他聊聊天。爷爷感慨现在学生们压力挺大的,有时候在厚山看到学生坐那儿一个人哭,很心疼,但也没敢去问怎么了。

  张爷爷在干活期间,经常热心地帮同学的忙。学生请爷爷搬书,行李很重,他骑着三轮车从东门送到了松园,又一路驮着书上了五楼。学生给他买烟以表谢意,张爷爷摆摆手不要,学生又过意不去,他就只好让学生退了已经买来的25元的烟,换成了一盒4元的。

  张爷爷推着三轮车准备出工

  2022年4月29日,时隔数月,我和好友重访小院,带的水果又被爷爷们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你们能来看看我们,我们就很开心了,很满足了。”丁爷爷又作了一首诗,通过微信传给了我,“希望你们常来往,莫要客气别如故,无功受禄心难受,何况您还受家助!”

  夜色渐晚,我们准备离开。张爷爷追了出来,捻着一根快燃尽的烟,他大概只有一米五的身高,还驼着背,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打算骑三轮车捎我们回去。我们婉拒了爷爷的好意,他又从上衣兜里捏出来两三张上面写着“十元”的餐票,要塞给我们。“食堂东西不便宜,这是之前发的,你们拿去买饭吃,省点钱。”我费了半天口舌劝阻他,爷爷才支支吾吾地,把餐票又揉进了自己破旧的上衣口袋里。

  “其实像我们这些人呢,也是希望你们能关注一下。”我想起和胡杨叔叔道别时,他感慨的那些话,“但有些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谁谁谁说了什么,因为很有可能第二天就让他走了,毕竟你是临时工嘛,随时随地都可以叫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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