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利维亚：转基因生物的又一试验场？

　　导 语

　　继阿根廷转基因HB4小麦被引入巴西、澳大利亚、南非、印度尼西亚等国之后，现在玻利维亚也受到了波及。农业综合企业使用浑身解数，企图用与转基因大豆和玉米相似的“生米煮成熟饭”的引进模式：即先非法走私，等转基因作物达到一定程度的播种规模，再以此为理由推动转基因作物合法化。

　　农业综合企业推广转基因小麦的主要理由之一是声称其能够抵抗干旱。然而证据表明，转基因作物及其背后潜在的土地掠夺，在过去几十年间已造成多起火灾。火灾进一步影响生态多样性，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同时，社会组织和科学界也强调了转基因小麦对健康、食品和环境的负面影响，以及其迅速污染本国其它小麦品种的风险。

　　翻译&校对｜阿菜 侯娣 开心的贾鱼

　　责编｜开心的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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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来自卡米里(Camiri, Santa Cruz)的玉米粉蒸肉小贩， Cañon de Seguro 的瓜拉尼社区成员 | 图片来源：CHACO，2020 年

　　“我们需要能够治愈人、而不是让人生病的面包。”巴拉圭面包师伊格纳西奥-丰特克拉拉(Ignacio Fontclara)说道。他所在的面包行业与土著以及农民组织一起发起了名为“无毒面包”(Poison-free bread)运动，反对在今年5月一项暗中批准转基因小麦品种HB4的决议。【编者注：指2023年5月，原文发表于2023年12月14日】

　　这项源起巴拉圭的社会运动也在与阿根廷和巴西的基层反抗组织协调合作。与此同时，大西洋彼岸的组织也在“转基因小麦滚出非洲”(GM wheat out of Africa)的口号下，谴责南非进口阿根廷HB4小麦同样也会危及到博茨瓦纳、津巴布韦、莱索托、赞比亚和纳米比亚。

　　在社会组织和科学界反对这种作物的诸多理由中，其对健康、食品和环境的风险尤为突出。造成风险的首要原因是使用了除草剂草铵膦(glufosinate-ammonium)，其毒性甚至比备受争议的草甘膦(glyphosate)更强；其次是HB4品种能够迅速污染其它小麦品种。然而，尽管其危害和风险显而易见，该转基因小麦还是在三年内得到了推广。紧随阿根廷的生产和销售之后，巴西不仅同意进口HB4小麦粉，还在违规程序下，同意种植这种小麦。此后，澳大利亚、哥伦比亚、新西兰、尼日利亚、南非和印度尼西亚等国也发放了HB4小麦进口许可，允许这种小麦供人类和动物食用。其中，印度尼西亚作为世界上主要的小麦进口国之一，该国对这种转基因小麦的接受程度令人担忧。

　　这种多米诺骨牌效应很快波及了玻利维亚——在那里，一个民间反转基因运动已尽其所能将反转基因保障措施写入宪法。2019 年，甚至在阿根廷批准HB4小麦之前，开发HB4小麦的 Bioceres公司就与玻利维亚油籽和小麦生产者协会(Asociación de Productores de Oleaginosas y Trigo，简称ANAPO)会面，建立了“技术联盟”。次年，玻利维亚当局通过快速程序为玉米、甘蔗、棉花、小麦和大豆的转基因种子开绿灯，引发了巨大争议。但随着政府的更迭，这一决定又被推翻了。

　　然而，ANAPO并未停止施加压力。2022 年，该协会向食品生物安全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关于评估和批准HB4小麦的申请，目前委员会尚未对此申请做出决定。协会主席解释说：“这项技术创新为我们提供了增加收成、扩大播种面积和产量的机会，从而实现我们国家期待已久的粮食主权。”这个观点有点过于乐观——要知道，在阿根廷，2023/2024年小麦播种季节播种这种作物后，就连农业公司都怀疑其产量是否能高于非转基因品种。

　　玻利维亚农业综合企业为转基因小麦辩护时提出了几个理由，包括对进口小麦的依赖、走私问题和干旱问题。据称，HB4小麦品种能抵御干旱。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这些理由里的）各种现象与转基因作物占主导的工业化农业的扩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生米煮成熟饭的手段

　　玻利维亚的确存在小麦供应问题。2022 年，玻利维亚生产了31万吨小麦。由于无法满足全国近80万吨小麦的需求，玻利维亚只能进口面粉和种子，其中大部分来源于阿根廷。Probioma公司的米格尔-安赫尔-克雷斯波(Miguel Ángel Crespo)解释说，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由于国家优先考虑其他出口作物，忽视了小麦这种主食作物。根据国家统计数据，该作物的种植面积仅为21万公顷，其中65%位于圣克鲁斯省。相比之下，大豆种植面积为150万公顷, 相当于全国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它们主要供应给哥伦比亚、秘鲁和智利市场。

　　2019年，政府制定了促进小麦生产的多部门计划(Programa Multisectorial de Fomento a la Producción de Trigo)，旨在为已认证的种子提供高达15%的价格补贴，并确保食品生产支持公司(Empresa de Apoyo a la Producción de Alimentos, EMAPA)以具有竞争力的价格购买谷物。两年后，在让娜-阿涅斯政府执政期间，有报道称EMAPA公司与美国公司Duron LLC达成了购买3万吨转基因小麦的协议。这次采购由于Duron公司有违规行为而未能成功。Duron公司随后对玻利维亚提起国际仲裁，但是在2022年败诉。无论是否通过EMAPA公司，来自阿根廷的其他转基因谷物走私现象这几年已经十分明显。而在HB4小麦这个例子中，主要的风险在于：它沿用了转基因大豆和玉米的引进模式。

　　据索隆基金会称，玻利维亚种植的几乎所有大豆都是转基因大豆40-3-2(耐草甘膦)。其中，圣克鲁斯的产量占80%。这遵循了转基因大豆在巴西和巴拉圭相同的扩张模式：20世纪90 年代，孟山都公司的种子从阿根廷走私进来，在两国的播种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后，转基因大豆种植的合法化就有了理由。在玻利维亚，尽管遭到农民和环保组织的强烈反对，政府还是在2005年合法化了转基因大豆种植。目前，大豆企业正施加压力，要求批准抗旱品种，理由是他们声称自己的作物收成“停滞不前”了。这一进程始于2019年，当时授权对两种用于生产农业燃料(agrofuels)的大豆(HB4和 Intacta)进行快速评估。这两种大豆种植可能会在2024年成功获得批准。

　　转基因玉米的情况与此类似，尽管其引入时间较晚，并且因为玻利维亚是大量本地玉米品种的故乡而面临着强烈抵制。基因污染的风险令人担忧，尤其是因为这种作物深深植根于玻利维亚文化之中，每个品种在传统菜肴中都有特定用途。2015年，可能因为种子走私和政府批准临时进口阿根廷谷物但未征收关税或进行基因分析这些原因，开始有关非法作物的报道。一年后，在圣克鲁斯发现了超过6万公顷的BT和RR玉米。国家农林创新研究所(INIA)最近承认了转基因大豆和玉米试验。据研究员贡萨洛-科尔克(Gonzalo Colque)称，如今“几乎所有的黄玉米生产都是转基因”。在圣克鲁斯，这些作物占玉米总产量的70-80%。

　　农业综合企业所使用的论据与为大豆提出的论据如出一辙：玻利维亚油籽和小麦生产者协会(ANAPO)公开承认非法作物的存在，并声称要运用生米煮成熟饭的逻辑来推动其合法化。此外，东方农业商会(Cámara Agropecuaria del Oriente)呼吁推出更多转基因玉米品种：抗草甘膦、BT和HB4。大豆农业综合企业尤其证实了玉米在轮作中的作用。他们说，玉米可以采用与豆科植物相同的最低限度耕作方法和农用化学品。事实上，玻利维亚农业投入供应商协会(Asociación de Proveedores de Insumos Agropecuarios，APIA)对这一领域特别感兴趣，该协会包括雅苒(Yara)、ADM、拜耳(Bayer)、先正达(Syngenta)、巴斯夫(BASF)和UPL等农业综合企业跨国公司。后四家公司是销售草铵膦的主要全球性公司。根据海关记录，UPL India在2021年和2022年向其玻利维亚子公司发送了这种农药的样品。

　　农业企业对转基因作物施加压力的另一个原因是土地炒卖。贡萨洛-科尔克(Gonzalo Colque)解释说，对于圣克鲁斯的大土地所有者来说，“能自由使用更多转基因生物和农业毒素意味着他们可以以更高的价格出售自己拥有的土地[......]，利用他们的农业投入品进口公司赚钱，提高他们从土地租赁中获得的收入”。

　　跨国公司也是该博弈的的一部分。2017年，Fundación Tierra跟踪调查了ADM、嘉吉(Cargill)、邦吉(Bunge)和路易达孚(Louis Dreyfus)等农业综合企业巨头在玻利维亚农业综合企业股权中的存在情况。

　　火上浇油

　　Trase报告说，玻利维亚因大豆种植造成的森林损失是阿根廷的30倍、巴西的7倍。尽管三分之一的森林砍伐是门诺派(Mennonite)【译者注：门诺派：当代基督新教中一个福音主义派别。玻利维亚门诺派是所有南美门诺派中最传统和保守的教派之一】殖民地造成的，但嘉吉等大公司也负有责任。二十年来，豆类导致超过90万公顷的亚马逊森林损失，随着肆虐该国的森林大火，这种情况变得更加明显。

　　2019年，国际自然权利法庭(the International Rights of Nature Tribunal)裁定，玻利维亚的森林大火构成了生态灭绝案件。第二年，情况更加恶化，26个原住民领地受到严重影响。政府解释说，火灾是由大中型农业企业、牧场主、社区成员以及居心不良的个人采取的砍伐和焚烧行为造成的。其他声音则认为，森林退化与目前主要旨在扩大粮食生产的立法框架有关。根据Fundación Tierra的说法，现行法律不仅未能实现这一目标，反而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土地被清理，在优先用于栽培单一出口作物的新地区发生火灾。

　　“四个月的干旱后又发生了火灾，目睹这种情况真是太可怕了”，来自玻利维亚北部亚马逊地区的农民约瑟芬娜·苏亚雷斯(Josefina Suárez)感叹道。再往南，在巴西和巴拉圭共享的地球上最大的洪泛区潘塔纳尔(Pantanal)，超过100万公顷的土地被烧毁，3000起火灾仍在发生。在全国范围内，今年有近300万公顷的土地被大火夷为平地。

　　很明显，火灾正在摧毁整个社区和生物多样性丰富地区的领土。正如Agro é Fogo所指出的那样，与土地掠夺有关的农业边界扩大和气候危机引起的干旱是一个恶性循环。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与1980年代的记录相比，圣克鲁斯(Santa Cruz)的平均气温上升了1.1ºC，几乎是全球平均水平的两倍。极端气候事件也成倍增加，降雨量比40年前减少了27%。结论很明确：气候危机既是农业无节制扩张和肆无忌惮砍伐的结果，也是其原因。在这种背景下，把推广更多的HB4转基因生物作为对干旱的回应，类似于试图通过火上浇油来扑灭大火。

　　真正养活我们的人

　　尽管转基因技术在进步，农业综合企业也在施加压力，但小农农业仍在继续集体保存和创新种子。据估计，在全球南方，每年播种的农作物中有70%至90%的种子来自农民。此外，世界70%人口的主要食物来源来自小农耕作、手工捕鱼、放牧、采集和城市菜园。

　　根据CIPCA的数据，在玻利维亚，96%的农业生产单位(APUs)是家庭农业，他们占所有耕地面积的不到一半。这其中有三种类型脱颖而出：自给自足型、过渡型和综合型(consolidated)。前两个占农业生产单位的70%，他们供给自我消费和面向国内市场，第三个也提供出口产品。总的来说，家庭农业提供了高达87.6%的粮食作物和39种基本主食(不包括小麦和水稻)的98.5%。

　　也许这个国家最宝贵的资源之一是人们的组织能力。这从专注于抵制转基因的社交平台、生态农业生产和分销网络的增长以及 CONTIOCAP[1]等组织中可以明显看出。这就是我们仍然可以希望玻利维亚不会继续成为转基因作物另一个试验场的原因。

　　参考资料：

　　[1]https://www.dw.com/es/panaderos-paraguayos-contra-el-trigo-transg

　　[2]https://grain.org/es/article/7025-pan-sin-veneno

　　[3]https://agenciatierraviva.com.ar/trigo-hb4-realidades-mitos-y-relatos-sobre-los-cultivos-transgenicos/

　　[4]https://grain.org/es/article/6886-trigo-hb4-nuevo-transgenico-nuevo-veneno

　　[5]https://grain.org/es/article/6885-quien-gana-con-el-trigo-transgenico-hb4

　　[6]https://acbio.org.za/gm-biosafety/south-africa/gm-wheat-out-of-africa/

　　[7]https://grain.org/en/article/6548-hands-off-our-bread

　　[8]https://lavaca.org/mu184/trigo-transgenico-peligros/

　　[9]https://agenciatierraviva.com.ar/glifosato-y-glufosinato-de-amonio-un-combo-toxico-para-el-ambiente-y-la- salud/

　　[10]https://agroecologia.org.br/2023/05/26/ trashed/

　　[11]https://cban.ca/wp-content/uploads/GM-wheat-factsheet-2023.pdf

　　[12]https://funsolon.files.wordpress.com/2021/05/boletin-ogms_final_fundacion_solon.pdf

　　[13]https://mundoagrocba.com.ar/bioceres-y-anapo-presentaron-en-bolivia-soja-y-trigo-tolerantes-a-seca/

　　[14]https://www.biodiversidadla.org/Noticias/Pueblos-indigenas-y-sociedad-civil-presentan-accion-popular- contra-uso-de-transgenicos-en-Bolivia

　　[15]https://www.comunicacion.gob.bo/?q=20210422/32294

　　[16]https://www.opinion.com.bo/articulo/pais/tecnologia-hb4-mas-productividad-agricola-cambio- climatico/20230909201422920292.html

　　[17]https://www.eldiario.net/portal/2023/08/01/productores-piden-aprobacion-de-tecnologia-hb4-para-acabar- con-deficit-de-trigo/

　　[18]https://agenciatierraviva.com.ar/el-agronegocio-rechaza-el-trigo-transgenico-critica-de-exportadores-y- bajo-rendimiento/

　　[19]https://www.ine.gob.bo/index.php/estadisticas-economicas/agropecuaria/agricultura-cuadros-estadisticos/

　　[20]https://siip.produccion.gob.bo/noticias/files/2023-2d343-Analisis.Seguridad.Alimentaria-2023.pdf

　　[21]http://probiomabolivia.blogspot.com/2022/06/probioma-el-conflicto-de-la-harina.html

　　[22]https://siip.produccion.gob.bo/repSIIP2/documento.php?n=2897

　　[23]https://eldeber.com.bo/economia/a-mas-de-cuatro-anos-del-programa-estatal-del-trigo-el-deficit-del- alimento-es-mayor-al-60_334301

　　[24]https://anabolivia.org/emapa-distribuye-trigo-transgenico/

　　[25]https://www.youtube.com/live/RFQSY7KsgfA?feature=shared

　　[26]https://publico.bo/noticia/red-unitel-muestra-la-ruta-del-contrabando-de-maiz-transgenico-entre-argentina- y-bolivia/

　　[27]https://insights.trase.earth/insights/soy-expansion-drives-deforestation-in-boliv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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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National Coordinating Committee for the Defense of Indigenous Peasant Territories and Protected Areas of Bolivia

　　保卫玻利维亚土著农民领地和保护区国家协调委员会

　　文章来源：

　　https://grain.org/en/article/7087-bolivia-yet-another-testing-ground-for-gmos

　　原标题：

　　Bolivia: yet another testing ground for GM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