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民主

　　昨晚韩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支持率跌到只有19%的韩国总统尹锡悦突然发难，他给自己的反对者扣上了从北亲朝分子的帽子，同时宣布戒严，韩国所有学校停课，媒体将受到审查。

　　但问题是，韩国是总统制，尹锡悦不能解散议会提前进行大选，其戒严令也要议会通过才能实行。

　　于是尹锡悦以戒严令颁布为由，禁止议员前往议会开会。但还是有190名议员翻墙进入议会。韩国反对党领袖李在明甚至在网上直播了自己翻墙进入议会的过程，呼吁韩国所有议员前往议会否决戒严令，捍卫韩国民主。

　　就连韩国执政党的领袖都不支持尹锡悦，认为颁布戒严令是瞎胡闹，就更别说普通韩国人了。许多韩国人打车赶到韩国议会，和执行戒严令的军警发生冲突，要帮助议员进入议会否决戒严令。出租车司机一听乘客是要去议会帮助议员反对尹锡悦，立刻表示支持，甚至有的连车费都不收了。

　　有韩国女性干脆坐在运送军警的大巴车前，阻止他们前往议会执行戒严令。

　　面对汹涌的民意，执行戒严令的军人根本不敢对抗议人群使用武力，更别说阻止议员进入议会了。

　　最终有190名议员进入了议会，直接全票否决了戒严令。议会议长宣布：尹锡悦颁布的戒严令被否决，如果军人和警察继续执行，将被处以叛国罪。

　　因为不得人心，尹锡悦的戒严令只维持了几个小时就结束了，大部分人此时还没有睡醒。就是苦了那些不想上班上学的韩国学生和上班族，他们折腾了一晚上，结果戒严令取消了，第二天缺乏睡眠的他们还得接着上学上班。‍‍

　　真的好惨，只有打工人和学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外界普遍认为此次尹锡悦是因为被媒体揭露贪腐丑闻导致支持率严重下跌，才铤而走险突然宣布戒严的。与其说是戒严，不如说是尹锡悦试图发动政变，破坏韩国的民主。‍‍‍‍‍‍‍所以他才在大家睡觉的时候连夜颁布戒严令，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制造既成事实来打击政敌。‍‍

　　好在韩国的民主已经成熟，不会让尹锡悦胡来。这次他大概率要从总统变成阶下囚，成为破坏韩国来之不易民主的罪人。‍‍‍‍‍‍‍‍‍

　　有人说，这是人民的胜利，是民主的胜利。可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韩国的民主可以成功，而北边同文同种的邻居却要每天磕头颂恩呢，其背后的动因到底是什么？

　　今天就让我们走进韩国的历史，了解韩国的民主化过程。

　　首先我们知道一点，多方面的数据都表明经济发展是能带来民主的，但是我们也知道有些国家发展到今天其经济肯定是高于韩国却走了相反的道路。那么在经济发展之外，是否还受其他因素影响？让我们看看能不能从韩国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韩国的威权时期主要是由三个人贯穿的，分别是李承晚（1948-1960）、朴正熙（1960—1979）和全斗焕（1979—1987）。

　　李承晚出身皇室，但是家庭条件并不算太好，可以大概把他理解为韩国版的刘备。

　　特别提一句，李承晚还是个和中国非常有渊源的人：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爆发，韩国作为中方的附属国参与了战争，热血少年李承晚也自然而然地参军了。

　　战争失败之后，李承晚没有放弃他的理想，接着在韩国做起了地下党，参加各种反日活动。但是随着韩国的情况逐渐恶劣，李承晚为了逃避日本人的追捕，在美国医生的帮助下逃往美国。

　　在海外时李承晚也没闲着，一直从事各种反日斗争，这整体和孙中山的行为比较相似。值得一提的是，李承晚曾经还到过上海并担任韩国驻上海临时政府的领导人。

　　1945年日本投降，李承晚回到韩国并利用自己在海外积攒的影响力积极参与各种政治活动，因为其拥有较高的学历，积攒了大量的声望，李承晚回国之后拥有大量支持者，且呼声很高。

　　此外李承晚利用一系列操作得到了美国麦克阿瑟将军的认可，也是其能执政的一大原因。最后李承晚通过韩国首次民主选举上台，并伴随着朝鲜战争的到来彻底掌握了军权。

　　韩国第一届政府还能保持基本的民主框架，反对党还能拥有一席之地。但是随着朝鲜战争的到来，李承晚彻底掌握了军权之后开始了其威权统治。

　　这边插一句，有些人认为韩国没有主权，但其实在韩国初期，美国对于韩国的影响很有限。到了总统任期的最后阶段，李承晚的种种操作一度造成了美国的强烈反对——削减了50%的对韩援助，然而这并没有改变李承晚，反而让他更加害怕失去权力。

　　随着李承晚的倒行逆施，韩国人民终于坐不住了，1960年的4月19日爆发了著名的419运动。

　　419运动的起因是有人举报李承晚大选舞弊，但随后爆料者被暗杀，这直接导致了事件的扩大。4月18日，3000名大学生涌上汉城的街头。4月19日参与活动的人一度超过了10万，随后警方开火导致180人的死亡。

　　然而死亡并没有让韩国人恐惧，抗议的规模反而扩大。到4月25日，韩国的警察和军队已经拒绝向民众开火，这一举动直接造成了李承晚权力的丧失，他于次日宣布退位。

　　如上文所述，李承晚曾经流亡过美国，回到韩国的时候他还持有美国护照是美国公民。因此利用这特殊关系以及在美国的长期影响力，李承晚于4月26日连夜逃至夏威夷，并在那里直到生命结束。

　　李承晚的一生可谓是经典的“屠龙者变恶龙”剧本：早些年活跃在民族解放的第一线，因为被日本人迫害逃亡至美国，在美国的时候也一直心系祖国，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希望光复韩国，可是真正掌权之后却变了一副嘴脸。

　　然而可悲的是，韩国人民的这一次斗争迎来的并不是民主，而是新的威权。

　　我一直认为民主是非常奢侈的，在韩国这点体现得非常明显，虽然李承晚下台是民众抗议的成果，但人民的胜利却被另一个人——朴正熙窃取了。

　　朴正熙又是一个和中国非常有渊源的人，他曾经在伪满洲国服役，还曾受到过溥仪的接见。在李承晚下台前，朴正熙已经在军中获得了较高的地位。

　　朴正熙一开始打的也是恢复民主的旗号，其竞选口号为“还政于民”，并且确实是在公平的大选中获胜的。这次大选朴正熙仅以1.5%的微弱优势战胜对手，大家都以为韩国的民主到来了，没想到迎来的又是一次漫漫长夜。

　　朴正熙上台后基本上属于光速变脸，他认为韩国在独立后学习西方民主的做法是错误的。他认为民主是落后的经济发展模式，只有类似北边邻居的模式才是最优解，而且朴正熙也很擅长搞这套。

　　朴正熙多年生活在伪满洲国，并在军队服役，有很强的统治经验。而李承晚出身虽然低微，但是受的都是西式教育，在统治经验上要落后朴正熙很多。

　　朴正熙清晰地认识到学生的重要性，因此建立了自己的专属秘密警察，并在学校里建立了预备役军官训练团以控制学生。

　　朴正熙也非常清楚法律不是自己的权力来源，所以朴正熙并不急于修改，他很清楚只要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法律就是一个玩具。

　　当然很多人一说起朴正熙，就说起他的汉江奇迹。首先汉江奇迹并非结束于朴正熙下台时期，而是结束于1996年，那是一个民主的时代。

　　当然汉江奇迹到底是不是朴正熙的功劳其实韩国早有定论，只是不少中国的金家制度爱好者喜欢用这个来为自己站台。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汉江奇迹，看看到底是不是朴正熙的功劳。

　　首先从韩国人均GDP来看，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出朴正熙执政期间的1960—1979韩国人均GDP始终在低位徘徊。而韩国的民主化始于1987年，也就是从此开始韩国才正式进入了超高速的发展阶段。所以说朴正熙带来的那一点点发展只是沾了世界发展的光，其领导下的韩国都跑不过世界平均水平。

　　朴正熙在1971年其第三届任期上修改了相关法律，确定了自己的终身大总统身份。此外他顺利震压了当时的10月维新，但是韩国人并没有屈服，抗议一直不断。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韩国实行高压统治，但是朴正熙一直迫于要和美国人建立关系来获得援助，并没有对知名反抗人士赶尽杀绝，其中金泳三一直作为反对派代表活跃在政坛。

　　此外朴正熙执政后期一直受到来自美国希望其民主化的压力。因此朴正熙政府与美国的关系开始逐渐下滑，直至1976年曝出了韩国门事件，韩美关系彻底崩溃。时任美国总统卡特宣布将在4—5年内撤出所有的驻韩美军。

　　时间来到1979年10月26日，如果有谁看过《南山的部长们》这部剧，大家应该对朴正熙遇刺这件事情印象比较深刻，目前对于此事件说法不一，行刺的是当时的韩国二号人物或者三号人物金载圭。

　　在行刺后，其为自己辩称是因为受够了朴正熙的高压统治，不愿意帮助朴正熙镇压人民，并宣称自己所做是正义之举，是为了帮助韩国人民从窃国者手中夺回政权。

　　而后来的接任者全斗焕则认为金载圭就是单纯的政变，金载圭于1980年5月24日被处以绞刑。但是就目前来看，金载圭刺杀完毕后直接回到其住处，并没有去控制军队的行为，很难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

　　虽然朴正熙死后全斗焕并没有立刻接任总统，但实际权力却被全斗焕把持，韩国至此进入了第三个阶段——全斗焕时期。

　　全斗焕上台后当时的韩国社会环境已经很难再让其有像之前朴正熙那样的影响力了，并且韩国人对于民主的渴望在这一时期爆发。

　　1979年至1980年间韩国出现了两场规模很大的民主化运动，分别是汉城之春和光州运动。

　　光州运动的起因有很多，但是大家主要认为是因为全斗焕利用军权干涉内政，这场斗争有超过10万人参与。作为回应，全斗焕采取了暴力震压。

　　根据全斗焕的官方数据，死亡人数为144人，但根据当代学者的预估，死亡人数在1000人至2000人之间。为了平息事端，全斗焕承诺将在1988年韩国奥运会后举行大选，自己也将退位。

　　但在1987年，首尔大学学生朴中哲被拷打致死，又一次引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迫于压力全斗焕同意退位，把总统之位让给了自己拟定的接班人卢泰愚。

　　在卢泰愚一届总统任期结束后，1993年韩国民主斗士金泳三赢得了大选，完成了韩国第一次民主领袖轮换。同时，在光州运动过程中，全斗焕指挥军队震压。但根据当时的军队规则，韩国军队应该受到美军指挥，而非全斗焕指挥，所以韩国民众一度认为震压行为有美国的支持，导致当时韩国上下反美情绪高涨。但是随着这些年美军内部机密解除限制，证明了当时军队并非美军操纵，而是全斗焕的个人行为。

　　韩国的民主化道路非常不顺利，民众不断抗议但是胜利果实不断被窃取，直到经历了前前后后50年，才迎来第一个民主领导人。

　　这期间韩国至少爆发了4次大型以及无数次小型的运动。在此期间，韩国社会存在大量被迫害人，尤其以朴正熙时代为主。此外，大家都有一个误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但实际上最高压的朴正熙时代，反而是反抗最少的时候。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韩国人拥有民主，而北边同文同种的邻居却不行？我们从韩国民主发展的过程中可以看到，美国至少在两个阶段在韩国实施了比较大的压力，分别是朴正熙末期和李承晚末期。

　　倒不是说美国政府有多么高尚，而是因为支持一个类似金家那样的政府在美国民间是比较受到排斥的，而民间的排斥又会影响到美国总统的支持率，从而影响了美国政府政策。

　　此外社会变革的动力在我认为从来不是经济而是来自于文化和现实的矛盾。韩国虽然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威权统治，但是因为其需要西方世界的保护，所以必须在国际关系上亲西方。那自然不能在民间文化传播上反西方，否则就会造成一个文化认知和现实世界的冲突。

　　在韩国民间普遍认可自由民主的价值观，这就给韩国民主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所以即使朴正熙带来了些许经济的发展，也阻止不了韩国人民对于民主的渴望。

　　而韩国和他同文同种的邻居，一个背靠自由世界，一个背靠极全苏联，这就造成了不同的发展路线。所以这也是北边邻居就算经济能发达到超越韩国也无法民主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没有对民主文化的认可，而非经济发展不够，也根本没有所谓的生产力太低不够民主的谬论。

　　韩国的民主化进程告诉我们两个重要的道理。第一，社会变革的动力不仅仅来源于经济发展，还深受文化和思想的影响。韩国在威权统治时期，尽管经历了经济增长，但民众对民主和自由的追求始终没有停止，这为韩国的民主化提供了持续的推动力；第二，外部环境和国际关系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这个进程。韩国在冷战时期受到西方的影响，民间逐渐形成了对西方价值观的认同，这为民主化创造了良好的土壤。

　　从李承晚、朴正熙、全斗焕到今天的尹锡悦，韩国人民用一次次抗争证明：民主不是上天赏赐，而是通过与强权的博弈与斗争用鲜血与坚持换来的珍贵果实。

　　尹锡悦的失败再次说明，任何试图破坏民主的行为，都注定会在民意的洪流中崩溃瓦解。这不仅是韩国人民的胜利，更是民主制度本身顽强生命力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