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成本

　　朋友们好，端午节安康。

　　自我意识觉醒之后，我在每年这天都会翻阅一下屈原的著作。

　　最近几年，我一直都是翻阅“渔父”。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遂去，不复与言。

　　再三声明一下，这首《渔父》是我最喜欢的古文之一。在我年轻时，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离骚》或《天问》上。那时候我把屈原理解为一个悲情的文化符号。

　　直到人生壮年，我才逐渐领悟到《渔父》的价值。

　　2021年端午节，因疫情的影响，我并没有外出；而是在端午节这天写下，我在文学和艺术层面对《渔父》的认知。注意，这里说的是我个人的认知。

　　在我的认知中，文字大概有三层境界：

　　其一，技境，也就是玩技巧的境界。

　　明清诗篇中，大部分诗词都是这个境界，其中集大成者为乾隆皇帝。原因么，显而易见的，懒得去解释。当然我这不是讽刺明清诗人，也没有对乾隆不敬的意思。他们起码比现代大部分摆弄文字的强。

　　其二，艺境，营造出独特的艺术氛围。

　　那些优美而独特的诗词歌赋或文章，大都属于这个境界。当然这里主要还是指古文化。至于现代文化么，并不是我厚古薄今，而是达到艺境的文字并不多。原因很简单，白话文这百多年来，连现代诗歌的规则都没有建立起来。很多人只是把文字当成发泄情绪或敛财的工具而已，比如某浅浅。

　　其三，道境，在艺境之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能到达道境的文字，绝大部分处于历史大周期时代。如果从立体史观的视角看，也就是出现在体制周期更迭或文明周期更迭的维度。

　　2022年端午节，上海疫情（感觉像很久之前的事儿了）余波未了，自然也没心思外出；我在《渔父》中读出：

　　文中的屈原并非是屈原本人，而是屈原的“本我”所化；

　　文中的渔父也不是真正的渔父，而是现实局面的拟人化。

　　所以《渔父》一文不过是屈原在生命最后时刻，对人生做了一个复盘，发现了“本我”和现实世界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于是他选择自我了结。

　　今年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感受。这里为了避免无谓的争议，声明下这个感受只代表我个人的看法。这个感受就是，屈原自我了结的根源，其实是生存成本的增加。

　　谈屈原的文字很多，但很少有人谈他的生存成本。因为在大多数人的意识中，屈原是上层贵族，基本上没有普通人的生存压力，也就没有普通人意识中的生存成本。

　　但我觉得，看一个人的生存成本，不仅要看他所处的阶层，还要看他的梦想追求。屈原的阶层和梦想决定了，他要为国为民干一番大事业。但是他必须获得楚王的支持。

　　当楚王支持他的时候，干起事业比较顺，也就意味着生存成本较低。

　　当楚王不再支持他时，他就寸步难行，意味着生存成本大幅提高。不论他多么努力，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对应现在大多数普通人，类似于不论多么勤劳都无法致富。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压力。

　　这让我联想起现实世界，明明社会在发展，各种物质好像都在丰富，衣食住行等层面可做的选择越来越多，但很多人却感觉压力越来越大。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生存成本在大幅提升。

　　对于当今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压力并非是看得见的“楚怀王”其人，而是住房、医疗和教育这些无形的“楚怀王”。这就是所谓生存成本的提升。

　　因为楚怀王改变态度，导致屈原生存成本提升。最后屈原复盘了一下人生，看不见降低生存成本（楚怀王）的希望，便选择不再努力。

　　当今社会的住房、医疗、教育成本日渐高昂，这些无形的“楚怀王”就像大山一样压得很多人喘不过气，于是一部分人选择不再努力。

　　这就是我在这个端午节的最新感受：即屈原和今天很多人最大的共同点，便是面对生存成本大幅提升时的深深无奈与挫败感。

　　古往今来，潮起潮落，

　　沧海桑田之下，

　　小到衣食住行方面，大到国家体制，都可能出现改变；

　　唯一不变的，便是大家因生存成本变化而产生的强烈感受是雷同的。

　　最后再祝朋友们端午安康如意。

　　这个端午，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