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阶层固化 - 自媒体号

　　新年第一篇文章，说说很多人关心的阶层固化问题。

　　阶层固化是近年来的“热词”之一。中国人可能是全世界对阶层固化最敏感的人群。两千多年前，就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至今我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文明那么早期中国民众居然就有这种平等意识。这也太早熟了。

　　所谓阶层固化，大意是指，社会板结为固定的阶层。不同阶层之间的流动很少很难。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人们只能在先天注定的阶层内生活，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上升。

　　因为敏感，所以我们中国人对看上去像是阶层固化、或是可能导向阶层固化的人和事，容忍度极低，甚至一触即跳。近年来的一大批舆论热点，都是由于这种社会心理。高考、公考、官员提拔等事项，因此被社会各界密切围观、议论纷纷。

　　这种敏感性，虽然会带来很多贩卖焦虑、危言耸听，但从整体上来说是可贵的，成为中国的政治文化和基本国情。现实固然不完美，但在中国，不平等、人压迫人、人剥削人，永远在道义上处于下风。“天下为公”始终是中国社会的理想。20世纪伟大的中国革命和新中国的建立，更是把阶层固化打得粉碎。

　　现在很多人忧虑的是，未来我们是否能保住新中国打碎阶层固化的伟大历史成就？阶层固化会不会重返中国？

　　应该承认，现实中确实有很多正在向阶层固化方向发展的人和事。毕竟，权贵阶层的子女，天生就有很多优势。而且他们之间往往通过联姻等手段打造关系网、利益网，堵塞其他人上升的通路——赢者通吃。

　　而且，社会处于和平时期，没有类似战争那种急剧变化的环境条件。按部就班、论资排辈是常态。这种情况显然有利于既得利益者。那些两手空空白手起家的人，想要突破面前的重重障碍，难度大很多。

　　很多人因此很悲观失望，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有机会，慨叹中国已经阶层固化。

　　这种悲观是不必要的。本文就是意在告诉大家，阶层固化在中国还差得远。大家之所以会忧虑，主要是因为我们的起点实在太高。

　　20世纪伟大的中国革命和新中国的建立，对旧有阶级、阶层格局的打击非常彻底。那些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权贵，到了新中国，都成为普通民众。无论前清的王公贵族，北洋的大佬政客，还是国民政府的高官显贵，到了新中国，不成为斗争对象，就阿弥陀佛了。还想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只能在梦中了。

　　新中国不仅在政治上、经济上打掉了这些人的威风，还通过全民参与的政治斗争，打掉了人们对他们的敬畏之心。社会的权力、资源、人事彻底重组。“重估一切价值”。新中国的“新”可不是说说而已。

　　更难能可贵的是，主要由于毛主席的坚持和领导，新中国自己的“新权贵”，同样遭到严厉整肃和打击。“新权贵”还没来得及固化阶层，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胆寒心悸。

　　这一切在中国造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局面：

　　一、几乎所有人被拉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二、上层空间不说被清空，也腾出了很多位置。

　　三、社会急缺各方面人才。只要努力学习勤劳聪明，个人就有充分的发展空间。

　　纵观整个人类历史，这种局面都非常罕见，可能绝无仅有。

　　可能现在很多人想象不到，1970、1980年代，大学生是多么吃香。那时，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很多单位想尽办法才能争取到一个大学毕业生。由于人才断层，很多大学生工作伊始就被委以重任，没过几年就成了单位骨干。如果个人努力勤奋，年纪轻轻晋升中高层，不算特殊。

　　即使在中央层面，国家也备感人才缺乏。组织部门花很大力气进行干部梯队建设，从基层选拔培养锻炼后备干部。当时被培养的那批年轻干部，后来成为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人的，为数不少。

　　也就是说，改革开放以来，大量中国人仅仅凭借自己个人的努力，甚至仅仅就是因为在学校里读好书，成绩好，就得到阶层跃升的机会。没有任何后台和背景，全靠个人努力，就能从贫困偏僻山沟里的农家子弟，跃升为中高级官员或者大富之家。不那么出色的，也能在首都或者一二线城市定居，有房有车，安居乐业。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被彻底改变。

　　他们仅仅用一代人就完成了这种阶层跃升。

　　很多人现在忧虑于中国正在阶层固化，主要就是因为这种“一代人完成阶层跃升”的情况，确实越来越难，甚至不可能了。毕竟，现在，在北京摇个汽车牌照，都难于上青天。靠工资收入在大城市买房，也是天方夜谭。贫困地区的农家子弟，还想那样快速改变命运，大概率是“一步登天”式的奢望了。

　　可是，我们要知道，改革开放以来的那种情况，那个“激荡的三十年”，并不是正常情况，而是很特殊很罕见，是历史、现实各种条件汇聚而成。想要社会一直那么“激荡”，是不可能的。

　　重要的是，在中国，没有这种特殊的“激荡”，不等于就是阶层固化。

　　中国人既然在两千多年前就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以对于克制阶层固化，可谓经验丰富很有心得。在中国历史上，并没有其他国家那种贯穿很多代人、难以撼动的阶层固化。中国的世袭贵族，春秋战国时代就被打残。魏晋南北朝、隋唐一路下来，贵族阶层又多次遭到堪称彻底的肉体消灭。“天街踏尽公卿骨”是活生生的历史。

　　隋唐以后的科举制，更是从根本上杜绝了世袭贵族的维持。尽管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的权贵，但“富不过三代”“风水轮流转”才是中国的真正现实。《红楼梦》的“好了歌”，就是中国古人对这种“世无常势”的慨叹。不过，这也表明，中国历史中，从来没有长期的阶层固化。

　　可见，虽然新中国建立以来那种“激荡”的历史很罕见，但并不那么激荡、不那么剧烈的“平等化”“阶层流动”在中国延续了至少两千多年。中国一直流传的“贵族”只有一家，那就是孔子他们家。其他无数的名门望族、豪族显贵，都如过眼云烟一样消失在历史中。他们的后代，已经“泯然众人矣”。

　　坏消息是，改革开放以来那种“一代人完成阶层跃升”的激荡局面，在可预见的将来，不会再出现了。

　　好消息则是：中国离阶层固化还差很远很远。中国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政治文化决定了，那种不可撼动的阶层固化，不会在中国出现。中国人绝不接受那个。有人想这么干，只会得个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现实中出现的，将是历史上的常态，那就是改变阶层、阶层跃升的机会永远有，但很难由一代人就完成，而是要通过两三代人的“接力棒”努力来实现。就像历史上无数次出现过的那样：爷爷是个勤劳的农夫，勤勤恳恳一生，积累下土地和房屋；爸爸更上一层楼，把家业扩展为富裕之家；到了第三代，科举中榜，出人头地，阶层跃升。

　　事实上，在和平时期，能够做到两三代人改变命运，跃升阶层，就已经是很平等、流动性很强的社会了。人类绝大多数文明，都达不到这个水平。在他们那里，阶层固化是常态，阶层流动才是特殊。捌玖代甚至十几代都是人上人的，比比皆是。打倒贵族、解放人民，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有待完成的历史任务。

　　在现在的中国，既不必过分悲观，认为社会已经阶层固化，自己不再有出头之日。也不必刻舟求剑，以为之前的“激荡”岁月会一直持续下去。

　　国家已经进入“新常态”。这就是表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