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国内乱，真相远比看起来更严重…

　　原编者按

　　因不满政府职位配额制度，孟7月15日爆发针对哈西娜政府的大规模游行抗议活动，已造成百余人身亡。警方在孟全境实施严格宵禁，并下达针对“暴徒”的“见人开枪令”。首先，抗议的背景是大学生抗议哈西娜政府颁布具有“歧视性”的配额政策。孟配额制为不同群体预留多达56%的政府职位。2018年，学生要求哈西娜政府改革配额制，因为56%的保留名额没有公平考虑申请人资格。此外，抗议者尤其担心政府为1971年参战老兵后代保留的30%名额。2024年6月，哈西娜政府下令恢复“为1971年参战老兵家属提供30%公共部门职业配额”的政策。在孟失业率居高不下的背景下，此举彻底引爆年轻人不满情绪。其次，抗议高潮是哈西娜在讲话中提及“拉扎卡尔”（Razakar，意为“志愿者”）一词。7月14日，哈西娜在新闻发布会上回应称，“如果自由战士的孙辈得不到（配额）福利，那谁能得到？拉扎卡尔的孙辈？”“拉扎卡尔”在孟是侮辱性词语，与1971年孟独立战争期间伊斯兰民兵组织的暴行有关。当时东巴基斯坦武装部队在激进伊斯兰分子支持下，曾组建包括拉扎卡尔民兵在内的三支主要民兵组织以“压制公民自由、打击自由战士”。抗议大学生认为哈西娜言论将抗议者讽刺为像拉扎卡尔民兵一样的“反国家叛徒”。学生愤怒情绪在孟政客“煽风点火”下迅速演变成街头暴乱。最后，当前抗议性质已超出单纯抗议政策的范畴，正在演变为反哈西娜政权的大型抗议。一方面，AL将参加抗议的在野党称作恐怖分子和腐败政党，此举推动抗议活动向“政权之战”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AL治下的孟加拉国失业率居高不下、通胀高企、教育部门乱象频发，民众早已积怨已久，而此次配额抗议便成为民愤发泄口。南亚问题研究小组特此编译本文，供各位读者批判参考。

　　图源：网络

　　孟加拉国的配额改革运动震动全国，执法部队和执政党人民联盟的学生组织孟加拉国查特拉联盟对抗议者进行了大规模镇压。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在7月18日至19日的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

　　学生们不断给我发信息和打电话，让我彻夜难眠。他们给我发信息，要求我写一些关于抗议活动的文章，为他们和他们的权利挺身而出。有些人哭了，反问道：“这就是独立的孟加拉国吗？”几名学生在脸书上给我发帖说：“我们很害怕，感到无助。”

　　然而，一切似乎在澳大利亚东部标准时间凌晨2点（孟加拉国时间晚上10点）后停止了。我赶紧去查看，发现政府已经关闭了全国的移动网络和互联网连接。截至撰写本文时，情况仍然如此。

　　我心情沉重，觉得有必要为我的学生写点东西，并且（含糊地）安慰自己，因为我并没有保持沉默。

　　一、背景：配额制度及其于2018年废除

　　抗议活动爆发的直接原因是学生对恢复有争议的配额制度感到愤怒，该制度保留了孟加拉国相当一部分公务员职位。孟加拉国的配额制度于1972年引入，此后经历了几次变化。

　　在最新的版本中，配额制度适用于孟加拉国56%的公务员职位。值得一提的是，其中30%的公务员职位，将预留给曾参与1971年孟加拉国独立战争的自由战士子孙后代。余下26%配额将预留给女性（10%）、边缘化落后地区民众（10%）、原住民等少数民族（5%）和残疾人士（1%）。

　　公务员职位备受追捧，因为这些职位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声望、工资、保障和未来养老金。因此，将超过一半的职位留给不同群体的配额制度长期以来一直受到学生和民间社会的质疑。

　　2018年，全国公立大学学生发起大规模抗议，要求改革配额制度。他们声称，56%的保留名额没有公平考虑申请人的优劣，而且大量申请人仍未达到配额标准。他们尤其担心为自由战士的子孙后代保留的30%名额。

　　现任执政党人民联盟也已执政15年，他们坚称自己是解放战争精神的真正传承者，也是独立孟加拉国的真正代表。他们的政治主张围绕着这样一个叙事：孟加拉民族主义党等反对党反对解放战争精神，因为他们与孟加拉国伊斯兰大会党有关系。伊斯兰大会党是一个激进的宗教政党，其领导人被指控在1971年独立战争期间与巴基斯坦军方合作，对自由战士和孟加拉国广大民众犯下战争罪行。因此，维持自由战士配额以证明和维护他们的政治地位符合人民联盟的利益。

　　然而，2018年抗议活动的激烈程度，迫使政府废除了配额制度，这意味着公务员职位将不再有配额。在政府宣布废除配额制度后，抗议者们离开了街头，以为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二、2024年抗议活动

　　2024年6月5日，孟加拉国高等法院根据一名自由战士后裔提交的诉状恢复了配额制度。判决书中提到，取消配额是“违宪、非法和无效的”。配额制度又恢复了，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学生们对此并不轻松。他们再次走上街头抗议恢复配额制度，而他们原本以为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抗议活动始于达卡大学，这所大学可以说是该国最好的、历史最悠久的大学。很快，其他大学的学生也纷纷效仿，这场抗议活动在六年内第二次演变成全国性运动。

　　起初，执政党政客和政府对此不屑一顾，称他们与恢复配额无关，因为该命令来自该国最高法院。还有人认为抗议者应该等到定于8月7日举行的上诉听证会。但抗议者不愿意听从。他们希望总理谢赫·哈西娜能安慰他们并采取行动。

　　7月14日，哈西娜在回答记者关于配额改革抗议者的问题时发表了有争议的言论，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她说：“他们（抗议者）为什么对自由战士如此不满？如果自由战士的孙子得不到配额福利，那么拉扎卡尔的孙子应该得到福利吗？”

　　在她发表讲话后，数千名来自达卡大学学生宿舍的学生走上街头，开始高呼口号，其含义可翻译为“我是谁？你是谁？拉扎卡尔，拉扎卡尔。谁说的？谁说的？独裁者。独裁者。”

　　要理解这名学生的愤怒和失望，我们必须了解为什么 “拉扎卡尔”（Razakar）在孟加拉国是一个如此贬义的称谓。这个词指的是在 1971 年解放战争期间与巴基斯坦军方合作折磨、谋杀和强奸当时东巴基斯坦（现孟加拉国）人民的人。人们一致认为，拉扎卡尔是孟加拉国历史上最坏的叛徒。如果有人称他们为拉扎卡尔，任何孟加拉国人都会感到不快。因此，哈西娜的言论激起学生们的愤怒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在学生们喊出口号之后，政府和一些媒体选择扭曲他们的愤怒。他们只引用了口号的前半部分，这似乎没有上下文，表明学生们正在宣称自己是拉扎卡尔。哈西娜和其他政客根据这一评估发表了严厉的声明，并就口号威胁学生，完全忘记了口号的下半部分和整个上下文。

　　政客和政府将口号曲解为孟加拉国最高教育机构学生自称是拉扎卡尔的证据，这更是煽动性举动。与此同时，这些威胁只会增加抗议者的愤怒。很快，其他大学也听到了同样的口号。

　　政府仍然没有选择坐下来与抗议者进行和平对话。相反，它通过执法机构（如孟加拉国警察和孟加拉国边防卫队）及其学生组织孟加拉国学生联盟（Bangladesh Chhatra League）对抗议者进行了大规模镇压。据报道，7月16日有6名抗议者死亡，数百人受伤。

　　同一天晚上，哈西娜向全国发表讲话，声称她谴责一切暴力行为，但并没有说抗议者想听的话。政府还关闭了所有大学、学院和学校。但这并没有结束抗议活动。

　　7月18日，抗议者呼吁全国范围内全面停工，除紧急服务车辆外。这一次，首都私立大学的学生加入了公立大学的学生以及中学和大学的学生。政府仍不准备退缩；因此，对抗议者的镇压变得更加严厉。有各种报道称有数十人死亡。

　　随着局势的恶化，司法部长在媒体面前宣称政府已准备好与抗议者坐下来谈判。然而，对学生的攻击仍在继续。网民们看到学生受伤和死亡的恐怖图片和视频后强烈反对，抗议者宣称他们不会站在同志的尸体旁边与政府谈判。

　　不久，政府关闭了全国的互联网和移动网络，让人无法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到目前为止，据报道，两天内至少有39名抗议者丧生（即7月18日有33人丧生），数千人受伤。其他估计死亡人数更高，为64人。

　　三、这不再只是配额改革

　　现政府及其支持者一直声称，配额改革运动已被孟加拉民族主义党和伊斯兰大会党从普通学生手中劫持，他们涉嫌制造混乱。然而，这种说法的依据尚不清楚。

　　即使这些说法属实，许多人仍会问，如果其他政党的支持者参加抗议活动，这怎么会是犯罪呢？难道他们不是孟加拉国公民吗？然而，对政府来说，孟加拉民族主义党和伊斯兰大会党是恐怖分子和腐败政党，而人民联盟及其领导人才是推动孟加拉国走向经济增长和进步的人。

　　总而言之，政府表示，当前的抗议运动已不再仅仅是关于配额改革的问题，而是对现政权的生存构成了威胁。但为什么呢？

　　自2009年以来，现任政府已执政15年。国内外对2014年、2019 年和2024年选举的性质都存在广泛担忧。在过去一年中，政府未能控制通货膨胀，还遭遇了其他危机。政府部门和私营部门的腐败问题也引发广泛担忧。最近有消息称，过去12年来，公务员职位试题甚至被公共服务委员会（PSC）官员泄露。

　　最后，长期以来，执政党的学生组织学生联盟不仅被指控虐待反对党的学生组织，还被指控虐待普通学生。学生联盟一直被用作政府的影子军队，包括在当前的抗议活动中。令人震惊的是，现任执政党的总书记要求支持者和活动家（包括 学生联盟）“处理” 学生团体（Chhatra Dal，孟加拉民族主义党的学生组织）和孟加拉伊斯兰运动（Chhatra Shibir，伊斯兰教协会的学生组织），据推测他们也参与了抗议活动。学生联盟听从了其领导人的命令，袭击了抗议者。

　　所有这些因素的累积，在年轻人和全国民众中引起了强烈的愤怒。因此，抗议运动当然可能不会像刚开始时那样，只以改革配额制度为目标。

　　显然，执政的人民联盟将抗议活动视为一种生存威胁。如果真是这样，政府只能将这一发展归咎于自己及其“不妥协”的态度。政府的鲁莽、未能阻止腐败、利用学生对付学生、过度使用武力以及在宣称自己是民主政府的同时剥夺普通民众的投票权，所有这些都导致了目前在孟加拉国各地爆发的大规模公众反弹。

　　政府或许说得没错，抗议活动已不再只是关于配额改革的问题。然而，政府现在应该反思自己是如何导致事态升级的，而不是一味指责和杀害抗议学生。

　　作者简介：米扎努尔·拉赫曼（Md Mizanur Rahman），孟加拉国达卡贾格纳特大学人类学助理教授。

　　本文编译自《外交学人》（The Diplomat）2024年7月20日文章，原标题为：The Quota Reform Protest In Bangladesh Is Much More Than It Seems，原文链接为：https://thediplomat.com/2024/07/the-quota-reform-protest-in-bangladesh-is-much-more-than-it-se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