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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峥新片《逆行人生》备受争议,我却想为它打call

2024-08-16 11:34:58  来源: 非非马   作者:非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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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观点撕裂的时代,徐峥自导自演的新片《逆行人生》迎来了两极分化的口碑和巨大争议。

  感慨2018年他监制和主演的气质很相似的电影《我不是药神》,还几乎一片倒式的好评,在豆瓣上至今高达9分,参与评分人数已超过220万。当时我倒写过一篇影评,在肯定其优点的同时直陈其“流量款”属性和局限性。

  《逆行人生》在“操作手法”上和《我不是药神》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但我个人会觉得它其实比《药神》有进步,但可惜仅仅6年,时代氛围是真的大不同了,电影的市场命运也截然不同。

  先来说说我自己的诚实个人观后感吧。我是它上映第一天(8月9日)看的中午11点场,全场就2个观众。当时我哭得稀里哗啦,在很多电影时刻中难以自抑地泪流满面。尽管我觉得电影在某些地方还可以拍得更有批判性、更犀利一些,但整体而言,我是被它打动的,我从中看到了一份对普通人或者说“小人物”的善良与温情——这也正是《我不是药神》的优点。反倒是徐峥上一部颇受好评的《爱情神话》(2021,豆瓣8.1分)我个人看了很无感。

  因为喜欢《逆行人生》,观影后我甚至跟朋友说:我觉得每一个点过外卖的人,都应该看看这部电影。

  但我没有选择立刻去写影评,而是沉淀到了今天才动笔。因为我很怕被泪水过度浸泡的笔尖,写出来的文字太感性太偏颇。

  那么今天落笔,我对它的评价有变化吗?整体上没有。我依然喜欢这部电影,尽管它有不足,但瑕不掩瑜,在我心里值个8分。而且,我也绝不是因为看了陈思诚的《解密》受了严重“工伤”才放低要求。

  为什么我喜欢这部电影?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现在大概也就只剩下国产电影还能拍摄聚焦“小人物”、聚焦“城市中产”以下人群的故事了。而即便是电影业,这样的影片也并不占主流。

  据统计,2023年从事外卖员、快递员、网约车司机的就业人数已达约1亿,占中国就业人口总数的大约20%。但是,你见过哪个电影、哪个电视剧真正以他们为主角,讲述他们的故事的?

  因为硕士读的是电影研究,这几年写公号我写了不少影视评论,因为大部分时间在英国生活,我只能第一时间同步追剧,所以看了非常多的国产剧。有一个发现就是:玄幻剧里的主角不是帝君就是魔尊,女主通常都是buff叠满出身“高贵”;现代都市偶像剧基本只专注于讲述“白富美+高富帅”的双强故事;反映都市生活的国产剧,也大体聚焦于城市精英——至少也是城市中产,基本职业特点是“坐办公室”,即所谓白领。

  也有少数电视剧比如《小舍得》(2021)中会出现在大城市打拼的外来小摊主,但他们也只能作为小配角存在。

  打个也许不算恰当的比喻,中国电视剧的整体气质,很像“小红书”的某些特质。共同特点是,屏蔽掉了社会的某些阶层与“犄角旮旯”,只呈现那种经过(过度)包装的“美丽新世界”。内容生产的共同特点还有:悬浮、迎合算法,并且精心设计着各种“广告位”,方便植入。

  有这样的影视体验作为背景,看到《逆行人生》能够聚焦外卖和外卖员这个行业,并且没有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窥视感,会觉得已然珍贵难得。

  作为观影者,跟着主人公高志磊身份立场的转变,我们从点外卖者的心态视角,代入送外卖者一方。因着身份与视角的转换,作为观众的我们,有机会“看见”并细致了解外卖员的艰难与不易。如果这部电影能让更多点外卖的人就此放下对外卖员的傲慢与偏见,对他们更多友善与理解,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社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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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次回国有一个发现,就是如今在国内所谓白领和蓝领之间的收入差别其实并不大了,甚至很多服务业工作的薪水是更高的,然而工种鄙视链、阶层鄙视链,却根深蒂固。

  比如一个三四线小城市的普通白领平均月收入大概是三四千,但一个保洁员的收入也能达到四千每月。我问过很多开网约车、顺风车的司机,收入平均都能在五六千以上,旅游旺季甚至可以过万。我留意过一些餐厅的招聘广告,发现如今餐厅服务员的收入也比很多普通白领收入高。有一次坐顺风车,司机是从工厂基层管理岗辞职的,他说在工厂普通的工人一般也能拿到四五千,离职前他的月收入大概是八九千。

  可是尽管收入的差距在缩小、持平,甚至有反超——就好像《逆行人生》中呈现的,外卖干得好甚至可以挣到上万的收入,可你还是会发现,蓝领工作者的社会地位依旧不高,会被“看不起”。这在影片里也有所呈现。可其实,职业本不该分高低贵贱,不是吗?人家凭自己的辛勤劳动吃饭,有什么好低人一等的?!

  所以每每在生活中听到有人说“这些送外卖的/送快递的/开网约车的,素质都很差”,带着有意无意间的傲慢与偏见,透着一副优越感,我都会觉得分外刺耳。

  所以我非常喜欢《逆行人生》的一点就是:它为那些靠双手吃饭的人正名。他们又不是好吃懒做的社会“寄生虫”,他们本就值得被尊重。

  这不是什么空谈和理想主义,它本就应该成为现实。至少我在英国生活多年,就有如此感受。蓝领工作收入不比白领低,甚至是更高,而且高很多,社会上的绝大部分人也不会对他们有歧视或者不尊重。他们也非常自得其乐。

  你像给我家做暖气系统改建的持证工程师(个体户),半天工作就收了1200英镑,约11000元;给我家院子做下水道清查和防鼠措施的,干了大概两三个小时的活儿也收了1200镑;给我家安装订制衣柜和厨房橱柜的师傅们,每天收入则是250镑,约2200多人民币一天。

  所以,我一直乐观也坚定地认为,社会是可以改变的。而《逆行人生》这样的电影,正是为这种积极的改变在努力。

  我非常理解也尊重每个人的观影感受不同,但我自己观影时的确没有觉得导演和编剧是在刻意累叠苦难、消费苦难,精心算计着观众的泪水产出。尽管,我不否认《逆行人生》在情节设计和角色设计上,的确是集中了很多“热搜梗”。也所以我说《逆行人生》和《我不是药神》在操作手法上有一定的相似性。

  但一部电影有没有诚意,是否在消费所谓底层、苦难和边缘人群,我觉得其实并不需要看别人,问自己的内心和真实感受就好。

  至于某些评论认为这部电影是“穷人掏钱买票看富人演穷人”,我虽然很理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我会持有不同观点。

  电影产业的特殊属性,注定了能够主导电影项目(尤其是商业电影项目)生产的“核心人物”,一定是有资源也有一定话语权的。可难道我们因此就得要求这些掌握资源和话语权的电影人,必须不能拍“穷人”,只能去拍富人吗?这既没逻辑,也不合理。

  即便是初出茅庐时期“一穷二白”的贾樟柯,当年拍《小武》也先得拉到10万元的投资呢。

  如果只有真正的“穷人”才有资格拍“穷人”,那恐怕全世界的银幕都只能充斥着“富人”的故事。

  只有“富人”的银(荧)幕世界,那才是真灾难。

  我喜欢《逆行人生》的第二个理由是:

  它敏锐也大胆地拍出了一种非常犀利的“现实感”,拍出了其实已越来越普遍的人生之十有八九不如意——人人自危的阶层滑落风险,阶层鸿沟与矛盾,无处不在的内卷、就业和裁员的焦虑、房价的震荡、病与老的难题。尽管,大约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它似乎不得不在结尾时放弃了尖锐,放弃了对平台和系统的任何批判与反思,而仅仅停留在了合家欢式的温情与励志上——就如片尾打出的那行字幕:“谨以此片献给每一位努力生活的人。”

  对于这种“妥协”,我倒是也能理解和体谅。在中国,拍电影有拍电影的难,而我们谁的人生不是处处有妥协呢?所以,银幕上下的“妥协”,我倒是觉得恰恰很真实,很互文。

  影片主人公——45岁的高志磊,985(同济)毕业,互联网大厂某研发组的组长,被裁前还在妻子面前自诩“是组里唯一的骨干”,当然,也是一家老小的“顶梁柱”。可转眼,被工作熬出糖尿病的他,被服务了11年的“大厂”给无情裁掉了。

  虽然这段“无情剥削压榨式”裁员的戏——为了构建冲突感、讽刺感而显得过于戏剧化,但放眼互联网行业、技术行业,到今天更是覆盖到越来越多的行业,中年被裁员的情形,的确不能不说是——普遍。不是被单位裁,就是被甲方裁。

  那么年轻人的形势就更乐观吗?

  在大厂里,年轻的“孙奋斗”后来也卷不过比他更加奋斗的“张奋斗”“李奋斗”;在外卖站里,几个看着很斯文、等着入职的年轻人,很难不让人想到越来越多的毕业即失业的本科生。为什么那么多毕业生挤破头地想考公考编“上岸”?因为只要身在“江湖”没上岸,就意味着不确定的风险。

  而无论是阶层没有滑落之前的高志磊,还是每月都能当单王的大黑,还是拼命想去当单王为白血病女儿攒手术费的老抠,以及每一个“套中人”,他们都不得不被动参与到“排行榜”的“升级游戏”中。在这场名为“竞争”的系统游戏里,所有赛道上的输者,下场都只有一个——出局。

  而无论是坐着地铁去写字楼上班的高志磊,还是骑着电瓶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里的外卖员,究其本质都是现代社会中各条“流水线”上的“工人”。

  CBD里的高楼大厦是光鲜亮丽的“工厂”,代表着城市的A面;而城市角落里更加隐蔽的外卖站,是杂乱拥挤的“工厂”,代表着城市的B面。而不论是走进地铁、出租、私家车,还是骑着电瓶车去“上班”,归根结底踏入的还是一条条“流水线”,过的还是“流水线人生”。

  大厂精英也罢,外卖员也罢,大家其实都是困在系统和算法里的“套中人”。

  当高志磊出了车祸也要拼命去争当单王时,坐在电影院里的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喊上一句:去它的单王,去它的平台,去它的算法,去它的超时,老子不干了!

  但是老高没有。正如大多数的我们。

  老高自始至终也没有批判过平台和算法,而是努力地顺应规则,争当单王。甚至,他还设计出“路路通”小程序,为的就是帮助外卖同行在现有的算法规则下更好地“升级打怪”。

  这倒也符合高志磊的人设——一个能从应试教育中脱颖而出考上同济的高材生,最擅长的可不就是摸透规则、玩转规则吗?

  可是,“路路通”一旦到了平台和资本的手里,“功效”和“结局”却未必符合高志磊的初心,它所带来的也许只是对所有外卖员的进一步压迫和剥削。所以,电影“策略”地给了一个开放式结局,回避了这个问题的尖锐性。

  高志磊究竟会怎么处理他所研发的小程序?是站在资本和系统这一边,赚上一大笔,完成阶层的重新跃升,改变自己一家的境遇;还是会坚定地站在外卖员这一头?

  当然,片尾的这个“彩蛋”你也可以理解为,这其实是电影在温情励志之外(这样的主题调性更积极,自然也更容易过审),埋下的一道隐秘加分题,给观众留下了进一步揣度与思考的空间。

  综上,虽《逆行人生》有诸多不足和局限,但我依然愿意为它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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