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川普秀水街，纽约潘家园

　　前几天，川普与欧盟主席荣克谈了几个小时后，发了一个共同声明，说米国和欧盟将致力于实现零关税，消除贸易壁垒，云云。一些“中药丸”爱好者兴奋不已，又可以像“书法妖孽”一样大写特写“重笔书”了。也有一些“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的人因为“事事关心”而忧心忡忡。在我看来，这个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一些高屋建瓴的评论已经指出，川普只是说“重新评估”对欧洲的钢铝关税和欧盟的报复性关税，并没有说取消。至于双方“启动贸易谈判”，也没有说具体日期、具体步骤。西方主流媒体说，这最多是个“休战”而非真正的“和平协议”。而且，川普不靠谱的名声已经响彻云霄、蜚声宇宙，正如他刚刚同俄国秀了一把恩爱，一回国立即就换了副嘴脸。米国的、欧洲的媒体评论表示，动动嘴皮子容易，但真要与米国办点正经事，现在都不知道打电话该找谁。所以，如果大家随着川普的喜怒哀乐而起舞，就等于变成了他的提线木偶。还是要记住苏东坡他爹说过的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但川普与荣克的这个“共同声明”除了一些不落地的空话，还是有一些看似具体的内容。比方说，川普宣布：欧盟将大量购买米国农产品和天然气。这算是比较实际的内容。但也有评论指出，这只是为了应对米国今年11月的中期选举，川普给了米国国内一颗定心丸。然而，是真的有效药，还是纯淀粉的心理安慰剂，不好说。我想对这个内容多说几句。

　　“共同声明”里说了欧盟要多买米国农产品和天然气，川普还觉得不过瘾，或者还觉得突出不够，转眼又到自媒体个人账号上，将这个话又说了一遍。可见他觉得这个事情很重要，必须重点突出。为什么呢?为了中期选举，安抚米国国内的因素也许有，但我认为，还有一个因素可能被忽略了——川普一再强调和突出这个细节，目的是说给中国听的。

　　为什么?中米之间此前已经谈了好几轮，此后可能还要谈。但在此前的口水仗中，是否进口米国农产品，算是中国的筹码之一。承诺进口米国天然气，也是中国的另一个筹码。川普与荣克谈的没多少实际内容，单单只把欧盟进口米国农产品和天然气挑出来加以突出，实际上包含着声西击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意思。也就是说，川普重点要面对中国，川普此招意味着先把中国的筹码废掉：中国别拿农产品说事，欧盟已经可以取代你，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了;中国也别拿买点天然气说事，你买不买对我无所谓，因为欧盟已经下了大订单了。对于中国，米国或者是假装忽略，或者要的是别的。

　　川普此招高明吗?不得不说，挺高明的。当年北京秀水街上，这种招数屡见不鲜，我自己就有亲身经历。很多年前上海一个朋友来北京，老秀水街还没搬迁，女同志一定要去逛逛，要我陪她一起去。她看上了几件东西，砍价砍不下来，跟我商量说：她自己躲得远远的，让我去替她砍价。我就去了，砍到半价、三分之一价，任务完成。差别在哪?我对她说：你看上了一件东西，与商家谈，太直接，眼里放光，喜欢的不行，一定要买下。商家阅人无数，早把你的心事看穿了。所以你怎么也砍不了价。我去则没有一定要买的心态，明明想卖短袖的，先问半天长袖的，顺便问一下短袖的。价格不合适，摇摇头走了，声称到别家再看看，商家看你走了，会远远地叫你回来：这个价，行不行?你还可以假装很不情愿地顺便再砍一刀。

　　川普用的就是秀水街上常见的招数。川普当年有没有偷偷到秀水街逛一下，暗中接受培训，我不知道。但川普常年在纽约做生意，商场的实战经验很丰富。川普在纽约卖的各种各样商品，从房子到手表到盒饭，货品种类与潘家园本质上很接近。同他谈生意，若只会哈佛、沃顿那套高大上的经济理论，你很可能就会被动，很可能就会被他占了便宜。因为，川普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既有沃顿校友郎咸平教授的高端忽悠水平，也有街头商贩察言观色的临战经验。

　　说回川普与荣克的“共同声明”，欧盟究竟进口多少米国农产品，能否从数量上取代中国进口的几千万吨?谁知道。欧盟会进口多少米国天然气?会不会影响欧盟更方便地从俄罗斯进口便宜的天然气?会不会影响川普想与俄罗斯搞好关系的意图?谁管?如果明白他的真实目的不在于此，便容易懂了。就好比我在秀水街对商家说：我到别家再看看。兵不厌诈嘛!

　　为什么说他高明?因为大道至简。做生意，街头商贩讨价还价、察言观色的经验是最本质的原则。毛主席说：“我哪里是什么天才的军事家和战略家，我只是比那些死背教条的人多懂三条道理：人要吃饭，走路要用脚，子弹能打死人。”而一些上过高等军事院校的人，则只记得火力配备、正面侧翼、战略目标，却忘了最基本的道理。

　　川普毛衣战的主要目标是中国，这点不用怀疑。秀水街、潘家园的实战技巧，用在国家谈判、国际贸易上，其实一点都不跌份，川普将它用的很纯熟。谁若忘了毛主席的话，就会看不明白川普那些“变脸”的把戏;谁若记住并活学活用毛主席那些最朴实的道理，就很容易辨认——川普不过是秀水街、潘家园的斗智斗勇。我们不会因为秀水街、潘家园搬迁、提升了档次，就忘了那些最普通、最朴实的街头商业技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