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进入十二月,走在大街上,经常会疑心我们才是最热爱圣诞节——也许应该叫耶诞节更准确——的国家。
无论商场、酒店、餐厅、橱窗和广场,随处可见璀璨的圣诞树、身穿红衣的圣诞老人、耳朵里充斥的则是“铃儿响叮当”的音乐,所有这一切,营造出一种甜腻但令人有点儿轻微恶心的圣诞气氛。
中国人过圣诞,大部分人无疑是在赶时髦,或者找个理由消费。即便如此,对圣诞文化,进而对西方的好感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植入你的心底里,并在未来某个不确定的时刻表现出来,影响你的言论、态度和决定——这大概就是“以文化之”的力量吧?
在西方,圣诞节作用就更是如此——教化、认同、整合,这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02
2005年,英、法、德、比等“老欧洲”国家,合拍了一部电影《圣诞快乐》。
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四个多月的时候,战场上已经血流成河,士兵的战争狂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法国北部的一块三角形区域,英军和法军联合抵抗德军的进攻,但圣诞节就要到了。
寂静的平安夜,战场尸体横陈,一片死寂。但德军的战壕边上,出现了圣诞树。英军战壕里,牧师军医巴尔迈尔吹响了风笛。德军战壕里,刚刚从舞台上被征召入伍的男高音歌唱家斯普林克站起来和上了一首歌,并说服前来看望他的女友歌唱家也走出防炮洞为士兵们演唱,当然,她唱的是赞美圣母玛利亚的歌曲而不是《德意志高于一切》。
这个时候,不仅德军士兵,英军和法军士兵也都没有心情再唱爱国歌曲了,只有阿道夫·希特勒下士才对这种“颓废”的和平景象愤愤不平。
就这样,前两天还互相杀得眼红的敌人,在平安夜肩并肩坐了下来,跟苏格兰牧师一起祈祷,在美丽的德国女歌唱家的声音中一起感动流泪,互相交换自己妻子家人的照片,共享巧克力和香槟……
是的,朋友,我就是那个要杀死你的敌人!
接下来,甚至发生了更荒谬的事情。德军士兵在己方炮击法军阵地前10分钟,邀请法国人走进自己的战壕躲避;待到德军炮击告一段落,英法的炮兵开始还击时,法军中尉也邀请对面的德军士兵到自己的战壕里躲避。最终,他们掩埋了各自阵亡战友的尸体,在战场上快乐地踢起了足球。
03
此时此刻,英军、法军、德军的士兵都忽然发现这场战争其实和自己无关,他们都根本不想打仗,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仗,他们一点儿也不憎恨对面战壕里的敌人。
斯普林克发现自己的梦想还是在舞台,他期待有一天能够做为旅游者而不是占领军的一员出现在巴黎街头。法军中尉阿德贝尔特惦记着即将临产的妻子,希望能够在分娩的一刻陪伴在她身边。彭瑟尔则担忧自己不在家,谁会在每天上午10点为母亲煮咖啡?
当然,这种小清新式的,以爱和人性的名义抗拒各自国家庞大野蛮的战争机器的努力是不会奏效的,很快上级指挥官就发现了这种擅自停战的行为,他们的运气还好,没有被直接送上军事法庭,而是被分别调往别的战线。
英军牧师望着接任者发布鼓动杀戮的狂热演说,默然摘下了十字架转身离去;妻子生了个名叫Henri的儿子的消息因为对面德军的帮忙而得以传到,法军中尉泪流满面;火车渐行渐远,而德国口音的I'm dreaming of home依旧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影片的结尾尤其令人深思。
歌唱家斯普林克和他的战友们乘坐闷罐子车皮被送往更加寒冷、严酷的东部战线与俄军作战,忽然车门被打开了,一名上级军官走了进来,严厉地训斥他们“懦弱”、“不守纪律”,把他们的口琴夺过来摔在地上,用长筒皮靴踏扁。斯普林克痛苦地低下了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屈辱和绝望!
04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新老帝国主义因为分赃不均,而在“民族主义”旗号下进行的空前肮脏、空前残酷的战争。在这样的背景下,反战是有进步意义的,但真正取得成效的是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
进入垄断阶段的各帝国主义国家,为了争夺市场、原料产地和殖民地而发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各国的战争贩子不会理解,也不屑理解在最前线的绞肉机里涌动的渴望和平与尊重人性的暗潮,制止战争只能依靠革命。
列宁作出了“革命的阶级在反动的战争中只能希望自己的政府失败”的判断,提出“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战争”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口号。十月革命胜利后,苏俄第一个退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是人类历史上追求和平、反对战争空前伟大的一次努力!
05
《圣诞快乐》属于九十年代以来随着欧洲一体化进程加速而出现的新电影类型,也许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欧洲电影”,典型的代表就是The Spanish Apartment《西班牙公寓》及其续集Russian Dolls《俄罗斯娃娃》。
“欧洲电影”不是找几个国家的演员合拍或者穿越多国取景那么简单,而是在电影里通过人物和故事体现欧洲各国文化历史的碰撞以及随着时代大潮的逐渐融合,最终形成欧洲共同的文化和认同。
《圣诞快乐》令观众看到,欧洲共同的宗教文化,仍然缝合历史伤口,催生共同的“欧洲人”意识的“底料”,圣诞节这样的节日,仍然是建立“欧洲人”共同的文化认同、相互认同的一个有利契机。
06
只是,“欧洲人”认同尚未真正确立,随着危机的加深,欧洲各国的右翼民族主义又再次兴起,欧洲的圣诞节能够永远快乐吗?
世界重回十九世纪的态势如此明显,人类能够避免重蹈第一次世界世界大战的覆辙吗?
社会主义还是战争?这仍然是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严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