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峰：警惕地方政府的创新冲动

　　一、

　　地方政府希望通过做出政绩来获得社会关注，引起上级重视，得到晋升重用，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正常的。

　　地方政府政绩包括两个方面内容，一是将常规工作做得超出常规，比如保持更高经济增长率，保持更低事故发生率。这些常规工作，上级都有考核。将工作做好，做到第一，就是政绩。

　　第二个政绩则是创新，就是说，其他地方没有做过，本地创造出来了经验，有新做法，率先实现了某个目标，这一点很重要，甚至比常规工作更能引起重视，毕竟常规工作大多都是相当成熟的工作，第一虽然好，却难以引发社会新关注。创新就不同了，因为创新是独特的，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是可以引发社会关注和上级领导重视的。

　　现在的问题是，每个地方政府都在创新，每个地方政府都说自己做的是创新，究竟是不是创新，不能由地方政府说了算，而必须要被媒体报道，被上级肯定，尤其是要由部委背书。若能进入中央文件，由部委制定全国标准进行检查、评比、排名，这些率先进行的创新就可能变成全国又一个第一，这样一个政绩就是常规政绩以外的增量，这个锦上添花，对于地方政府领导人来讲，绝对是好消息。

　　二、

　　总体来讲，当前中国已有很多全国标准，及相关评比和排名。相对来讲，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不仅各项常规工作远远超过中西部地区，而且创新层出不穷。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工作做得好，又善于宣传，就成为了当前中国社会中的优等生。中西部地区连常规工作也要穷于应付，创新也就只可能形似神非，相当粗糙，甚至于明显是在应付。

　　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在创新上面敢于投资也有财力投入，这些地区就创造出大量经验。这些经验若仅仅是要解决本地问题，就谈不上是创新，而只是常规工作。要成为创新，就要为全国提供借鉴，就要借媒体宣传和上级肯定来成为先进典型，就要推动部委制定标准进行考核评比，成为全国排名第一的模范生。

　　东部沿海地区的一项创新，变成部委标准，进行全国考核排名，中西部地区也就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就得学习，就得投入资源，以避免被排到倒数。在资源不足且条件不具备情况下面，中西部勉为其难学习发达地区的经验，邯郸学步，南橘北枳，形似神非，到了基层就纯是应付，形式主义猖獗。

　　因为越来越多发达地区创造出来的经验被部委通过标准化评比推广到全国，全国所有地区都卷入到各种评比排名中来。因为资源有限和地方情况有别，在上级考核压力下面，地方和基层就只能应付。应付的事情太多了，地方和基层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关心与解决本地真正的问题了。

　　三、

　　当前全国中西部地区农村都在学习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创造出来的经验，浙江尤其为全国创造出来大量经验，中西部地区各级政府到浙江学习先进经验络绎于途。不过，从笔者有限的调研来看，中西部地区学习浙江经验，效果大多不彰，甚至适得其反。

　　沿海发达地区创造经验，然后攻关部委，再成为全国标准，推动全国比学赶帮超，结果中西部地区却可能因为不符合当地实际，实践结果不好。甚至于沿海发达地区所创造经验本身也存在投入过多，债务过重而难以持续的问题。

　　看来，发达地区创造经验的冲动也要克制一下才对。部委对发达地区的经验也要辩证地看。尤其要防止地方政府进行政绩创新的冲动与中央部委通过评比排名来获得部门利益本能的合谋。

　　2021年11月21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