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明：你们在，我就在

　　前几天发了条微博：“在这个时代，没有比做一个清醒的人更痛苦了。”这么一句加上标点符号才22个字的短微博，却引起了网友的热议，纷纷转赞评，安慰、担心、鼓励、共鸣、提醒、鞭策，一句句真诚暖心的话语纷至沓来。我像一个孤独的夜行者突然看见很多人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奔跑而来，汇集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

　　这并非我的幻觉。

　　几年前，当我和方陈团伙的斗争处在最激烈的时刻，曾写过一篇短文《致你们》，其中有一段话：

　　当昔日不无热闹的“朋友圈”骤然冷清下来时，我不是变得软弱，而是更加坚定了。因为，我是离开一个不属于我的阵营，回到了你们中间。

　　“你们”——

　　可能是为数很少的“一小撮人”，也可能是一个庞大的令人吃惊的群体；有时离我那么远，面目模糊不清，有时又离我如此之近，仿佛连五官都清晰可见。最可能的是，你们来自一个沦陷的阶级――不同的时期你们有不同的称谓，如无产者、劳苦大众、领导阶级等等，现在，则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弱势群体。从根子上，我与你们血肉相连。你们的痛苦与快乐、屈辱与抗争、权利和尊严，都与我息息相关；反之，我的一切也与你们有关。“……

　　而此刻，我从这些滚烫的留言中再一次感到了“你们”的存在。你们和我素昧平生，却总是在我孤立无援、内心脆弱的时刻，慷慨无私地伸出援手。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跟你们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你们”不是一个具体的所指，而仅仅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但我知道你们存在于我的内心，从我选择当一名作家开始，你们就存在着。我来自你们，也必将回到你们中间。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宿命。（《致你们》）

　　几年来，我收到的网友留言不计其数，例如：“难为您和那个无齿老妇单打独斗这么多年。”“心忧天下、心存大义，刘老师不必痛苦，若论内心的痛苦，方不圆比您更痛苦。”“您的存在就是胜利！”……每次读到这些真诚的鼓励，我都感动不已。但我想说，这几年我们和方陈团伙的斗争，绝非是为了“斗倒”方不圆及陈某松。因为，一个柳八爷背后有成百上千个柳八爷，一个方不圆和陈某松背后同样也有成百上千个方不圆陈某松。从泰山会、仁和岛、湖畔大学，到方陈团伙，精英们已经空前团结起来，结成了强大的利益同盟，一个个“道貌岸然，法相庄严”，与体制内两面人互相勾结，肆无忌惮地封堵和操弄舆论，打压一切正义之士和真正的共产党人。相形之下，人民大众却一盘散沙，成了物质和精神上双重盘剥和损害的对象，已很难对精英们形成有效的制约力量。这是阶级矛盾从积蓄到激化的典型征兆。

　　电影《让子弹飞》中，张麻子对黄四郎说：“没有你对我最重要！”这里的“你”，显然不是指“黄四郎”一人，而是他代表的那个阶级。所以，当影片结尾，张麻子看着那些曾经追随自己的兄弟们登上开往浦东的火车，绝尘而去，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地在夕阳下蹀躞时，心里一定充满了难以言传的痛苦。

　　从根本上说，张麻子的痛苦不只是个人的，而是一种时代的征候。“所有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所有神圣的事物都被亵渎了”（马克思），如果人民由历史的主体沦为一个被随意征用的能指，变成了“刁民”“屁民”“吃瓜群众”，乃至“韭菜”“人口红利”或文艺作品中插科打诨的小丑，在权贵精英们眼里，只配啃几根被他们吃剩下扔在地上的骨头，连“躺平”的权利都没有，你就不可能不感受到这种痛苦。

　　被污名化、庸俗化的当然不仅仅是人民，还包括人民革命、人民领袖、人民民主、社会主义乃至共同富裕等一系列概念。毛教员曾经告诫我们，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在历史进程中，人民应该摆脱被奴役的命运，主动现形，露出自己的“真身”——那个曾经登上世界历史舞台，深刻改变过十九、二十世纪国际政治版图的无产阶级及其先锋队，像《国际歌》唱的那样，“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我一度以为人民已经彻底碎片化、原子化、格化式，不复存在了。但近几年发生的揭批方不圆、柳八爷及胡叼盘的波澜壮阔的全网性群众运动，以及主要发生在青年中的“米兔”“躺平”运动，当然，也从一条条留言中，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人民不仅存在，而且依然那么质朴、率真、勇敢、可爱，充满了创造历史的潜能，正如我小时候从许多描写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的文学作品如《母亲》《铁流》《暴风骤雨》《红旗谱》《青春之歌》以及《创业史》《艳阳天》中见到的那样。

　　“人民”绝不只是一种象征，一个抽象的称谓，而是由无数的有血有肉的人组成的。无论我遭受怎样的诋毁、打击和报复，你们都像亲人那样，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慷慨地在我的名字前冠以诸如“无产阶级知识分子”“新时期人民作家”“战士”等称号。对我来说，这当然不只昰一种荣誉，而是一种责任和义务。

　　一个多月前，我去北京开会期问，曾参加过两次餐会，召集人不约而同地向与会者介绍：“刘老师是从斗争最前线来的……”很多网友也对我说：“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斗争、战斗，我品味着这两个词的特殊含义，确信这不只是安慰和激励，而是在陈述一种事实。

　　2021年已近尾声。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与大家共勉：

　　“……痛苦，但并不悲观，更不会放弃。心中的太阳永不落。我会记住这条微博下的每一句留言。你们在，我就在，像魏巍老那样，继续革命，永不投降！”

　　2021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