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国明 | 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俄乌冲突爆发后的欧洲之谜 - 学者观点

　　一

　　自从拜登上台之后，欧洲为什么紧跟美国的政策，表现得好像欧洲放弃了独立性。特别是针对中俄两国，美欧的立场越来越趋同。尤其是在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为了制裁俄罗斯，欧洲人做得最多，承担的代价最大，即便是加剧内部物价飞涨、引发民众不满也在所不惜。

　　俄罗斯在俄乌冲突问题上，最大的一个漏算是低估了欧洲配合美国的决心。

　　欧洲为什么要这么配合美国？已经有很多分析文章。本文尝试着揭开欧洲的立场之谜。

　　二

　　在特朗普下台之后，拜登政府放弃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欧洲跟美国越来越强调“共同价值观”。在对华政策上，欧洲也开始亦步亦趋。

　　6月9日，欧洲议会以莫须有的理由，通过一项决议，干涉中国内政。欧洲这么做，很明显是在配合美国的行动。

　　欧洲议会这份决议不具有约束力，却是进一步建立和巩固“反华”的政治正确，在立场上和美国趋同的关键一步。

　　美国和欧洲从来都不随意构建“政治正确”，而是有很强的针对性和指向性，往往是采取重大行动的舆论先导。

　　树立“政治正确”的下一步，欧洲要采取什么大行动？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已经分析过的，美国为主导，以美欧为核心加上西方七国，形成遏制中国经济升级，瓦解中国制造业竞争力优势的统一阵线内圈层。这个内圈层，未来还要通过美欧的自由贸易或其他协议、美日自由贸易，美国主导的印太经济框架进行对接，建立一个排斥东方大国的全球供应链，从低端的尾追到高端的堵截，对东方大国的制造业进行全面的遏制。

　　我们之前的文章，从终极决战的高度分析了，为什么美国会和欧洲在遏制中国这个问题上会统一立场，联合行动。根本原因是美欧找到了共同的利益，而且这个共同的利益都以遏制中国发展为前提。中国发展起来，他们就不能奴役全球了，他们就无法继续获得超额利润，福利社会就玩不下去了，内部的矛盾就会激化。

　　美欧在这个层次上找到了共同的利益交集，甚至为了这个共同利益而牺牲眼前利益。美国的科技战，就让美国企业面对失去中国市场的现实风险和利益损失。

　　形势越来越明朗，俄罗斯若倒下，西方的下一步目标就是中国，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中国想停止发展都不行，要让美西方放弃对中国的敌意，只有中国衰弱到他们足以彻底放心。那会是什么样的中国？积贫积弱，内部分裂.....，这才是他们希望的。

　　欧洲目前的主要力量还被牵制在俄罗斯那里，所以目前还只是在为针对中国的更大行动建立“政治正确”。

　　三

　　对美西方的任何幻想，伤害的对象都是自己。俄罗斯在这方面伤痕累累，给我们提供了前车之鉴。

　　俄罗斯人和其他前苏联人充满对融入西方秩序的渴望，毁灭了一个足以匹敌整个西方的强大国家联盟，从政治到经济体制，都向西方看齐，但依然不能阻止西方对俄罗斯的敌视。

　　俄罗斯以为美国出于地缘政治的要求，为了保持欧洲安全的领导权而敌视俄罗斯，需要俄罗斯和欧洲的对立。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欧洲的独立意识，寄希望于欧洲人为了欧洲的利益和俄罗斯形成更紧密的合作。毕竟俄罗斯丰富而低价的能源正是欧洲所缺乏的，有利于欧洲的工业保持成本的竞争力，“北溪二号”既有利于俄罗斯又有利于欧洲。俄罗斯对美国有了足够的防备对欧洲却存在了幻想。俄罗斯在抛弃美元资产的同时，对外贸易结算更多采用欧元，对欧元的地位是一个很大的支持。

　　但这些都没有阻止欧洲走在敌视和制裁俄罗斯的最前面，甚至表现得比美国还要积极。美国对俄罗斯能源的进口都在增长，而欧洲一次次的制裁，逐步地减少俄罗斯的能源进口。宁可为此牺牲经济，让欧洲的民众也为此承受着物价上涨的代价，依然要这么做。对于俄罗斯的制裁已经进行到第六轮，连欧洲深度依赖的俄罗斯石油都进入制裁清单。现在仅剩下俄罗斯的天然气还在整个欧洲的制裁清单之外，但欧洲的制裁并没有就此止步。5月30日和31日召开的欧盟特别峰会公报强调，成员国应本着欧洲团结精神，对可能出现的重大供应中断作准备，并对欧盟天然气市场的弹性进行改进，欧盟正在起草第七轮对俄罗斯制裁方案，对俄制裁扩展到禁运天然气。

　　为了跟俄罗斯决裂，欧洲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那么对于我们呢，只要解决了俄罗斯的问题，欧洲的意志将会更为统一。看看这次欧洲议会决议，来自27个成员国的欧洲议员，513票赞成对仅有1票反对。这次欧洲议会的决议欧洲议会还呼吁所有欧盟成员国，调整与中国的关系，并要求禁止部分中国商品向欧洲出口。

　　美国人清楚，欧洲人当然也清楚。谎言成为他们的武器。明明都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指控，但就是要继续利用。美国的目的也是欧洲的目的，美国的做法也会成为欧洲的做法。

　　先是美国，后是欧洲，把反华作为“政治正确”，而且越来越打明牌，这个世界的形势和阵营越来越告别混沌。

　　美欧为主的西方阵营，越来越高调地以“共同价值观”统一立场。远在万里之遥的欧洲，前段时间议会通过了所谓的《关于欧盟和印太安全挑战报告》，竟然声称中国在印太地区对欧盟利益构成威胁。这不是公然耍流氓吗？

　　欧洲甚至要在我们的东海、南海、台湾问题上也开始指指点点。作为老牌强盗，欧洲的本性比美国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被专家认为对华经济关系最为重视的德国，也在进行转向。宣称“不管美国做了多少错事，美国（以及约翰逊首相治下的英国）依然要比俄罗斯和中国亲近得多”，就是德国的主流媒体。德国媒体要求政府用实际行动展示德国坚定不移地站在美国为首的西方一边的决心。

　　“德国之声”中文网翻译转载评论文时，还特别截取文中的那句“美国哪怕再坏也总比中国更好”作为标题。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这一句：德国必须有力推动西方复兴，为此必须承担欧洲领袖角色，这才是德国政界以及德国总理应当进行的“历史性转变”。

　　这句话的分量，我认为中文互联网还是低估了。这句话，使用了与中华民族复兴对应的“西方复兴”，意味深长，他们认为中华民族复兴会导致西方文明的衰落，这是把与中国的关系，放在两大文明竞争的高度，进行校正，重新定位。这句话为欧洲对华政策转向的原因提供了一个最准确的答案：欧洲 “推动西方复兴”的高度上，进行“历史性转变”，选择和美国站在一起。

　　这让人不禁想起马克龙说过的一句话：“国际秩序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方式给颠覆，而且我敢肯定的说，这是我们历史上经历的一次重大颠覆。” “必须承认，西方霸权或许已近终结。”这说明欧洲早已从整个西方的利益角度看待中国的发展。

　　欧洲国家如果把问题上升为东西方文明的较量，认为中国的崛起是整个西方霸权的危机，那就很难再回头。

　　欧洲已经就与其主要成员国对中国经济的依赖性进行研究，这种决策显然是在为进行重大决策提供依据。

　　欧洲的中国问题研究智库联盟（Think-Tank Network on China (ETNC)）在今年四月份出版了第八份关于欧洲公共领域和政治辩论对中国经济依赖的研究报告《欧洲与中国关系中的依赖性》（Dependence in Europe’s Relations with China），该报告共有欧洲18个国家以及欧盟机构共同参与，对欧洲18个国家与中国的经济关系问题做了分析。报告的核心结论:尽管普遍认为对中国的依赖性在增加，但欧洲各地对中国依赖性的公开辩论和政治看法却大不相同，欧洲正在寻找开放与安全之间的平衡。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每日镜报》文章那句话：“不应该只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而徘徊在中美之间”。

　　美西方的联合，就是为了准备一场决定未来世界几百年的秩序和格局，是东西方文明的较量。不只是我们意识到面对的重新决定东西方文明地位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西方也意识到了。

　　美西方国家内部之间虽然也有利益冲突，但他们也会为了“西方复兴”，为了他们认为的共同利益，而暂时地相互妥协。

　　四

　　在这个“西方复兴”的大目标之下，美国和欧洲也各有自己的利益。美国最关心的是美国的领导地位能不能继续保持，欧洲最关心的是实现千年的统一梦想，真正成为世界的一极。

　　如果只有“西方复兴”这个大目标，美国无法说服欧洲联合制裁俄罗斯，因为俄罗斯也属于西方文明的范畴。

　　欧洲现在为了制裁俄罗斯，比美国还要努力。在美欧内部，欧洲承担了全面制裁俄罗斯的最大成本，而且，至今还无怨无悔的推进石油和天然气的去俄罗斯化，尽管这还会给欧洲带来强烈的阵痛（也许是长痛不停）。

　　有人把欧洲这么做的原因解读为美国对欧洲政治的充分渗透，我认为还不太充分。固然有这个因素起作用，但只有这个因素不足以支持这个欧盟为美国火中取栗。毕竟是一个规模和美国差不多的经济体系，人口规模比美国还多，而且比美国玩阴谋的历史还要悠久，欧盟不至于这么彻底地丧失独立性，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独立诉求，欧盟一部分成员国可以对美国言听计从，但不可能是全部都失去了自我。

　　欧洲政客和媒体都在配合夸大俄罗斯的威胁，目的是什么呢？但谁都知道，俄罗斯已经失去了参与世界巅峰竞争的机会，如果不是把俄罗斯逼到退无可退的程度，俄罗斯已经在防守。

　　最大可能，是要制造欧洲的危机感，推动欧洲形成更紧密的联合体。

　　现在的欧盟各成员国之间已经建立了统一的市场，统一的货币，统一的关税和基本统一的安全防务和外交，距离成为一个联邦制国家政治实体，主要还差三步：一是统一的财政，二是完全统一的安全防务和外交，三是决策机制的改革。

　　欧洲的大统一梦做了至少千年。虽然至今没有梦想成真，但今天的欧盟是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早在1946年9月，二战刚结束不久，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曾提议建立“欧洲合众国”。从1952年成立欧洲煤钢共同体，欧洲为了实现统一，准备了整整七十年了。为了成为世界真正的一极，欧洲就要完成统一还需要关键的、也是最难的两步。一是成员国财政实现统一，难在各成员国之间的利益如何平衡；二是建立欧洲自己的防务力量，难在如何能够让美国不加以阻挠。

　　常识告诉我们，类似于难度特别大的事情，不借助一定的危机，是很难实现的。

　　欧盟已经借助2020年的公共卫生事件，2021年在实现财政一体化方面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欧盟经过马拉松式的谈判终于达成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财政支出计划。法国总统马克龙称：“这是欧盟和欧元区历史性的一天。”欧盟历史性地达成7500亿欧元的经济复苏基金，其中有3900亿欧元是无须偿付的拨款，这是欧盟构筑共同财政和信用基础，实现共同财政的关键一步。

　　借助俄乌冲突，德国以地区安全形势恶化为由，批准1000亿欧元（1欧元约合7.1元人民币）的特别国防基金，用于采购军备和军事现代化建设。有媒体评论认为，此举表明德国国防和安全政策将发生重大变化。俄罗斯更是直接认为，德国在“重新军事化”。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近日表示，德国联邦议院批准1000亿欧元特别国防基金，与20世纪30年代德国扩充军备无异。

　　欧盟各个成员国根据所谓的《战略指南针》方案，将在2025年前，成立一支具备陆海空三栖作战能力的联合作战部队，也就是我们所俗称的“欧洲军”。

　　以俄乌冲突爆发后，匈牙利等多次利用一票否决了欧盟的共同决策为由，近日欧洲议会以355票赞成，154票反对，48票弃权通过了一项决议，要求欧洲理事会启动修改欧盟条约的程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将投票的原则由现在的一致同意制改为今后的少数服从多数。

　　欧洲不只是俄乌冲突的代价承担者，欧洲也在利用俄乌冲突解决，解决一些历史性难题。

　　通过渲染外部的威胁，实现突破，不失为一个最有效的办法。把外部威胁渲染得越厉害，内部的争议和冲突就越有可能得到克制。

　　历史上的碎片地理单元成为一个国家，都需要树立一个强大的外敌和外部威胁。印度为什么一直仇视我们，也有这个原因。他们靠敌视中国，确立印度人的“印度认同”。欧洲首先需要俄罗斯作为这样的外部威胁，才有可能弥合内部的各种纷争。没有渲染出足够的危机感，面对27个国家的同床异梦，取消各个成员国手中的否决权。这样的目标是无法实现的。但只要制造出足够的危机感，一切皆有可能。

　　美国当然不希望一个统一的欧洲出现，但美国现在自身实力下降，为了遏制他们认为的最大威胁，他们不得不让渡一部分权力给欧洲，在欧洲统一问题上开绿灯。

　　美国挑起俄乌冲突，重要目的是阻止俄罗斯和欧洲在经济上联系更加紧密，防止一个包括现在的欧盟加上俄罗斯的大欧洲出现。但要让欧洲积极配合，美国也得给欧洲让出一些足够的筹码。最能让欧洲动心的筹码就是美国承诺不给欧洲实现真正的统一设置障碍。

　　很多人一直在纳闷，美国是怎么在实力明显下降之后，做到让欧洲这么坚定跟随自己的？美国所能采取的办法，大约是以下几个：政治渗透（前面已经分析）、舆论绑架、夸大俄罗斯对欧洲的威胁、基督教与东正教的矛盾、人种认同问题。

　　但如果只是这些套路，我们中国网民都看明白了，反而欧洲的政客都在犯迷糊？这不太符合常理。

　　欧洲自身的舆论话语权并不弱，舆论绑架对付其他国家可以，对付欧洲有难度。

　　俄罗斯的综合实力早就辉煌不再，除了军事力量，对欧洲构不成威胁，反而俄罗斯的经济和欧洲的经济具有非常明显的互补性。俄罗斯对欧洲非但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反而一直有着融入欧洲的梦想。夸大俄罗斯的威胁，也很难让欧洲铁了心跟随自己。

　　仅仅是基督教和东正教之间的冲突也不可能让欧洲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欧洲对宗教也没有这么虔诚吧。宗教不让他们干的事他们可没少干。

　　难道是因为“撕下一个俄罗斯人的脸皮,你就会发现一个鞑靼人？”即便欧洲人认为俄罗斯人有蒙古人血统而抱有歧视，最多就是敬而远之，保持距离就行了，也没有必要跟俄罗斯死扛到底。

　　这些可能性一一排除之后，反而更大的（即便不是唯一的）可能，是美国给了欧洲什么有足够的诱惑力的承诺，欧洲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做选择牺牲眼前的利益。

　　美国能够给欧洲什么样的诱惑，才能让欧洲愿意冲到制裁俄罗斯的第一线，承受自损八百的代价呢？

　　最大的可能还是满足欧洲的统一梦想。美国容忍不了欧洲和俄罗斯的结盟，这是大棋局中三种有可能导致美国丧失霸权地位的情况之一。但在美国实力下降情况下，美国是有可能松绑欧洲实现统一梦想的。而且，实现这个梦想也需要时间，美国先答应着，等解决了俄罗斯的问题，再解决东方大国之后，还有时间和机会让欧盟距离梦想只有咫尺之遥但会成为永远的距离。

　　这么一想，似乎一些解释不通的地方都可以解释通了。

　　社民党成为德国主要执政党之后，德国的政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社民党早在１９２５年，就提出欧洲仿照美国模式在欧洲成立统一国家，2017年，当时的社民党主席舒尔茨在党代会上说，要在２０２５年前制订共同的欧洲宪法性文件，并据此成立“欧罗巴合众国”。2025年正好距离社民党首次建立“欧洲合众国”１００周年。

　　5月16日，匈牙利总理欧尔班16日在国会发表讲话时指责欧盟“滥用权力”，称欧盟领导层正在寻求削弱各成员国的主权，并建立“欧洲合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