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满：三位“经济学家”为什么突然炮轰温铁军？

　　最近几天，一向不缺热点的中国经济学界突然炮声隆隆。

　　9月27日12时13分，“著名经济学家”向松祚突然向中国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主张的“人民经济”开第一炮，9月27日13时41分，也就是向松祚发文后一个小时，“独立经济学家”马光远向温铁军开第二炮，9月28日15日28分，也就是向松祚发文的第二天，“独立经济学家”任泽平向温铁军开第三炮。

　　我们先不说观点，只说语气，那绝对够得上生猛，顾不得所谓的“经济学家”的体面，也顾不得所谓的“学人”的修养，直接开骂，甚至已经有点接近泼妇骂街、人身攻击的味道。

　　比如向松祚说，“温铁军的胡扯已经到了信口开河，完全不顾基本常识和逻辑的荒唐程度。”“温铁军的胡说八道将改革开放全盘否定，以一些莫名其妙，荒唐怪诞的新词汇来欺蒙蛊惑！”“他所谓的人民经济是真正的打着人民的旗号欺骗人民，祸国殃民！”“衷心希望温铁军收回和检讨自己的胡言乱语和胡说八道，回到一个教授起码应该有的最基本的良知和常识上来！”

　　比如马光远说，“罗素说’这个世界的问题不在于聪明人充满疑惑，而是傻子们坚信不疑。’这话送给温铁军，做个人吧！”

　　比如任泽平说，“此类观点不学无术，不尊重常识，流传甚广，引发民营企业家普遍担忧。”

　　三位“经济学家”应该都是读过很多书的，但这次他们对温铁军的态度已经不能仅仅用杀人诛心的刻薄来形容。向松祚认为温铁军缺失了一个教授起码应该有的最基本的良知和常识，马光远甚至认为温铁军已经不配做一个人，任泽平认为温铁军不学无术。这些话从三个“经济学家”或“著名经济学家”嘴里齐刷刷地说出来，显然是因为他们认为温铁军已经打开了一个他们认为的“潘多拉魔盒”，或者他们认为温铁军就是“洪水猛兽”。你想想，在学术界如果有人骂你“不学无术”，说你作为一个教授“缺乏良知和常识”，甚至说你不是一个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那一定是被人杀了之后还继续被诛心的感受。

　　以前我们也曾经遇到过两个经济学家之间的论战，那种论战起码还有点学者的互相尊重，但像这次向松祚、任泽平、马光远这些所谓的“经济学家”或“著名经济学家”几乎同一时间跳出来对付另一个观点不一致的经济学家（温铁军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三农问题专家），而且用语如此激烈、如此尖利、如此刻薄，恐怕还是第一次。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先来看看这三位“经济学家”或“著名经济学家”是如何评价温铁军的。向松祚是这样批温铁军的：

　　“照这种胡说八道，改革开放都不要搞了，都搞全民所有制一大二公最好，把外资企业和合资企业都赶出去最好，企业追求利润都是不符合他所谓的人民经济的要求的。”

　　“他所谓的自主性不就是闭关锁国吗？把外资企业和合资企业都否定吗？”

　　“他所谓的在地性不就是画地为牢吗？自给自足吗？”

　　“他所谓的综合性不就是搞成大社会吗？”

　　“他所谓的人民性不就是重新回到全民所有制的一大二公吗？”

　　“这些都是我国曾经试验过并且付出惨重代价，导致民不聊生，国家严重落后的经济制度和发展模式，这些都是四十多年改革开放我国努力致力改革改变的经济制度和发展模式。”

　　“温铁军的胡说八道将改革开放全盘否定，以一些莫名其妙，荒唐怪诞的新词汇来欺蒙蛊惑！”

　　“世界上那么多充分对外开放，大量引进外资，充分和全球市场融为一体的国家和地区，他们的经济就没有国家主权和国家安全了吗？他们丧失了国家主权和国家安全了吗？”

　　“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全方位对外开放，引进外资，引进先进技术，管理和人才，迅速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之一，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我国的国家主权和地位受到威胁了吗？不仅没有受到威胁，反而得到了空前提高和增强。”

　　“历史已经反复证明，闭关锁国，画地为牢，必然导致落后挨打，民不聊生，必然导致国家主权和尊严的彻底丧失，甚至导致彻底亡国。这温铁军也算是一个教授，他连这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吗？还是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动机和目的故意胡说八道？”

　　“温铁军的言论既不符合世界各国发展的历史经验，也不符合我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伟大历史经验，更是与我国致力于全方位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背道而驰。他所谓的人民经济是真正的打着人民的旗号欺骗人民，祸国殃民！”

　　看了这段话大家有什么感受我不知道，我有以下几点感受：

　　第一，向松祚一直站在上帝的视角俯视众生、俯视温铁军，那种居高临下的教训人的感觉特别明显，我就是对的，你就是错的，这一点绝不会有讨论的余地。

　　第二，向松祚的表述绝不像一个“著名经济学家”，我们可以从他的表述中看到大量的扣帽子、打棍子，没有任何学术讨论的气氛，如“胡说八道”、“欺骗人民”、“祸国殃民”、“欺蒙蛊惑”，像“祸国殃民”这种词我们以前是不轻易用的，因为被套上这个词的人一定是“罪大恶极”，在一场学术讨论中给人扣上一顶“祸国殃民”的帽子显然是带有极大的愤怒和仇恨，或者向松祚根要就不认为这是一场学术讨论。

　　第三，向松祚在总结温铁军的观点时搞了很多似是而非的概括，如“照这种胡说八道，改革开放都不要搞了，都搞全民所有制一大二公最好，把外资企业和合资企业都赶出去最好，企业追求利润都是不符合他所谓的人民经济的要求的。”而温铁军是否有这个意思呢？如“他所谓的自主性不就是闭关锁国吗？把外资企业和合资企业都否定吗？”而温铁军所说的自主权其实是强调国家主权和经济主权。如“他所谓的在地性不就是画地为牢吗？自给自足吗？”而温铁军所说的在地性其实是指如何在资源开发过程中反哺本地经济，何曾有“画地为牢”、“自给自足”的意思？如“他所谓的综合性不就是搞成大社会吗？”如“他所谓的人民性不就是重新回到全民所有制的一大二公吗？”显然向松祚的归纳总结并不一定是温铁军的意思或者并不全是温铁军的意思。作为一个严肃的“著名经济学家”，如此进行学术讨论显然不够严谨甚至怀揣恶意。

　　那么什么是温铁军主张、又被向松祚和任泽平等人恨之入骨的“人民经济”呢？温铁军说，“我们把维护主权、自主发展、具有爱国主义性质的经济体都叫做人民经济。”从温铁军对“人民经济”的定义我们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当。

　　温铁军还提出了“人民经济”的四个特征，即自主性、在地性、综合性和人民性。

　　关于“自主性”，温铁军说，“这个自主性和国家经济主权的形成、维护高度相关，如果这个经济体不是我国自主的，而是外国介入形成的，那它当然要形成它的收益服务于海外的利益集团。”

　　关于“在地性”，温铁军说，“相对于全球化来讲，在地性已经变成一种国际性的潮流，全球都应该追求它的在地性，在地性包括对资源的开发，如何让这个开发的收益反哺本地，让资源的开发变成本地的可持续等等，自主性和在地性是与维护主权相关的。”

　　关于“综合性”，“企业并不是单纯以追求私人利益最大化为目标、而是以追求在地的综合发展为目标的。”

　　关于“人民性”，温铁军说，“因为是人民的，所以人民性有一个很重要的财产关系上的特征，就是全民所有制，看今天的中国，客观上已经形成占有相当份额的国有企业，人民对这些全民所有制的企业仍然拥有从财产关系到分配关系的基本权利，这些权利怎么体现是我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重要内涵。”

　　以上基本上是温铁军的原话，没有任何的编辑整理，我在想，温铁军主张的“人民经济”观点到底是哪里触怒了那些“经济学家”呢？当温铁军说要维护经济主权的时候，向松祚诉斥之为闭关锁国，温铁军说的是闭关锁国吗？显然不是。当温铁军说要在地性的时候，向松祈斥之为画地为牢、自给自足，温铁军说的是这个意思呢？显然也不是。当温铁军说要综合性的时候，向松祚斥之为办大社会，当温铁军说要人民性的时候，向松祚斥之为一大二公，显然温铁军也不是这个意思，温铁军的“人民性”其实是人民应该享有现在已经形成的国家资产的财产所有权和分配权。这里向松祚要么是没有好好学习温铁军的观点，要么是温铁军的某些观点刺痛了他某些敏感的神经。

　　现在我们要问的是，向松祚、任泽平、马光远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以如此激烈的言辞、如此决绝的态度围攻温铁军？他们到底是出于一个什么目的？

　　其实，向松祚也在文中提出了一问，“这温铁军也算是一个教授，他连这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吗？还是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动机和目的故意胡说八道？”既然他可以问温铁军是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我们当然也可以问向松祚是出于什么“莫名其妙的动机和目的”。

　　或许我们可以从任泽平的文中找到某些答案。任泽平说，“最近温某某’教授’否定市场经济，鼓吹回到计划经济和封闭，这是在全球都实验失败，亿万人付出惨重代价的。此类观点不学无术，不尊重常识，流传甚广，引发民营企业家的普遍担忧。在这个关键时期，学者一定要有责任感，心中装着国家和人民。中国是市场经济和全球化的受益者，也是推动者和建设者，中国将沿着市场化、国际化的方向不断前进。”

　　任泽平首先将温某某“教授”打上引号，显然是带有某种鄙视的意思，然后任泽平和向松祚一样给温铁军扣上了一顶帽子“否定市场经济，鼓吹回到计划经济和封闭。”然后说“这是在全球都实验失败，亿万人付出惨重代价的。”至于温铁军到底是不是否定计划经济，是不是在鼓吹回到计划经济和封闭”就不重要了，反正已经给你定性了。

　　然后提出了一个关键点，“中国将沿着市场化、国际化的方向不断前进”，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对他的话术产生怀疑，而问题也就在这里，因为无论是向松祚还是任泽平都没有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国搞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而任泽平和向松祚要搞的是纯粹的市场经济也就是自由的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既自由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当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或许大家会有所醒悟。

　　温铁军是一个研究中国问题，特别是研究中国三农问题的专家，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经济学家，他所有的观点都是立足于解决中国、解决中国三农问题而进行的。退一步说，即使温铁军的“人民经济”观点有问题有错误或者有漏洞，作为学术研究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会有人视他为大逆不道而大加鞭挞呢？

　　据百度百科向松祚词条介绍，他先后留学英国剑桥大学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师从“欧元之父”、199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蒙代尔，“多年来的市场激烈的淘洗具有很强的金融敏感度，在国外游学期间，深入研究西方经济学经典著作、深入研究美国经济史和全球金融史，尤其是国际货币制度演变之历史。”同样是百度百科介绍他的教授课程：主要讲述美国近几十年是什么样的创富模式及其运作。通过分析这次金融危机产生的前因后果，结合中国的实情，告诉我们中国如何走出自己的创富模式。对中国的经济整体进行一个深度的反思，使我们对未来中国经济发展前景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和信心。”

　　可以肯定，不管他如何研究西方经济理论和经济现象，我没有看到他深入研究中国问题和中国经济，更没有看到他深入研究中国三农问题，当这样一个所谓的“著名经济学家”用那么刻薄、尖利、激烈的语言毫无语言底线、尊严底线的去指责、攻击一生执着于研究中国问题、研究中国三农问题的温铁军教授的时候，我真的有点鄙视。如果你对同样的问题有深入研究，甚至比别人研究的时间还长，还深入，成果还巨大，你还可以有某种资格说某种话，如果你根本就没有进行过这种研究，你就说别人胡说八道，是欺蒙蛊惑，是祸国殃民，那么你又是什么呢？

　　至于任泽平，我们都知道，恒大集团曾以1500万元年薪聘他担任副总裁级首席经济学家兼恒大经济研究院院长，后离职，他在恒大的表现我想大家比我更清楚，现在由于他的社会兼职太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他主要研究什么或者说他主要研究专业和方向是什么并不是很清楚，总的感觉他不过是寄身于某些企业的经济掮客。当他在批温铁军的短文中说温铁军的观点“引发民营企业家普遍担忧”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而当他说“学者一定要有责任感，心中装着国家和人民”的时候，我不禁要偷偷地发笑，他这样的所谓的“经济学家”比温铁军更有责任感？还要他去教训温铁军“心中装着国家和人民”？

　　按照任泽平所说，“在这个关键时期”，向松祚、任泽平、马光远三个所谓的“著名经济学家”或“经济学家”在同一时间向温铁军的“人民经济”开炮发难，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回答，我相信大家会有答案。

　　我的想法是，中国的经济学家，必须研究中国问题，必须关心中国有关底层老百姓的经济问题，必须关心中国三农问题，不能因为搞自由市场经济，让广大农民做一代农民工，二代农民工，永远做农民工。向松祚、任泽民、马光远这些人对此有什么特别的或者说有哪怕是些微的贡献吗？

　　以西方那一套经济理论，哪怕你的老师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永远也解决不了中国问题，甚至还会给中国带来灾难。

　　脚踏中国实地做研究，实实在在地研究如何解决中国的问题，不要以为自己是西方经济理论的信徒就手握着解决中国问题的良方，不要高高在上地鄙视那些实实在在研究中国问题研究中国三农问题的专家学者，那样只会显得自己很无知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