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坤：“冲突损失论”神话的破产

——乌克兰战争的影响与启示二十七

　　乌克兰战争打破了国际政治中许多流行神话，其中不可忽视的一个，就是所谓“谁也承受不起彼此冲突带来的损失”的论调，简称“冲突损失论”。

　　这一论调首先出现在中美关系领域盛行。

　　曾有那么一个时期，一些中国人坚信中美两国不会发生冲突，也不可能导致对抗，理由根据就是“谁也承受不起彼此冲突带来的损失”（参阅笔者2009年文章《中国已承受不起和美国冲突所带来的损失》）。后来，他们又把这一理论扩展应用到更广阔的国际政治领域，认定在人类各部分高度依赖、在所谓的全球化日益加深的背景下，世界各国关系都一概只有合作、只能共赢，而不可能走向冲突对抗，理由根据依然是这个“谁也承受不起彼此冲突带来的损失”的论调，这其中就包括美国与俄罗斯关系。按照这个“冲突损失论”的合理推演，美国同俄罗斯之间也不可能爆发冲突，更遑论发生全面战争了。

　　正是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曾有那么一个时期，一众中国的“专家”“学者”断言中美两国“只能合作，除了合作别无出路”。他们根本不相信中美之间会爆发大规模的贸易战，更根本不相信有朝一日美国会挑起同中国的武装冲突。在台湾问题上，他们坚信到了最后关头，美国一定要溜之大吉，一定将弃台湾于不顾。他们把中美关系未来的一切，都寄托在中美不可能发生冲突这样的一种预期上。

　　特朗普在美国上台执政以后，霸权向中国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贸易战，在事实上打响了中美之间的经济战争，已经戳穿了这种所谓“谁也承受不起”的“冲突损失论”。但有些人仍不认输，不承认他们这个理论破产，而将其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改，声称中美贸易战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两败。一时间 “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冲突损失论”又盛行起来，并且还把全世界都扯了进来，断言全世界都承受不起中美冲突带来的损失。以此广之，有人还进一步断言，核大国之间不可能发生战争，意即中美之间、美俄之间都不可能发生战争冲突，他们之间一概都“谁也承受不起彼此冲突带来的损失”，因而继续言之凿凿地说，冷战思维过时了，军事同盟没用了，新冷战打不起来了......种种派生的神话，如滔滔江水一般滚滚而流下来也。现在依然很活跃的那些自以为诸葛再世、孔明再生的“专家”“学者”们，大部分都是这路货色。

　　乌克兰战争彻底地粉碎上述这一切神话。这场战争以残酷的事实告诉人们，大国之间的战略矛盾完全可能引发局部的直接战争，譬如身上有脓就要在相应的地方鼓包出头一样，对抗性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要以最高和最后的形式即战争的方式来加以解决。这无关乎战争的参与者能否承受得起，或者更进一步说，不管相关方面是否能够承受得起，也都必须承受、不得不承受，这是完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认为有谁承受不起，就不会出现冲突对抗的“冲突损失论”，完全是一厢情愿的主观主义论调。

　　这种主观主义论调之所以一度很流行，不是偶然的现象，而有着深刻的社会基础和思想基础。

　　在社会基础方面，新兴资产阶级势力在中国持续做大做强，他们是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一部分，同西方资本集团同根连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彼此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之间也存在一定的矛盾分歧，但共同利益远远大于彼此分歧，因而确实谁也承受不了冲突带来的损失。

　　在思想基础方面，当代中国社会科学领域里很多时髦学说总体上扮演着西方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二道贩子和传声筒的角色。一些人从他们西方老师那里学来了一整套理论学说，然后就根据这个理论模型来批判中国的现实，他们所做的不是让理论服从和服务现实，而是要让现实服从和服务理论。国际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领域也是这样，建立在自由资本主义客观需要的基础上，这个领域里有关“斗争”的主张以及相关的哲学逻辑，自始至终都难得一见踪影痕迹，所流行只有各种各样的妥协论调与绥靖主义思潮。一些人以集团利益绑架国家民族利益，以局限性的价值代替根本性价值，因而挖空心思地去掩盖霸权主义、帝国主义的本质，极尽所能地模糊中美关系的真相。还不能不提到的是，其中的一些人深受私有资本的感染、诱惑与腐蚀，认定只有金钱是真的，其它一切都是假的。这些人在悠远国际关系的叙事中，始终围绕金钱打转转，一切都是为了钱，只要有生意做有钱赚就行，别的一概都无所谓、都不在话下，所以，他们往往把一切矛盾对抗与战争冲突都解释成为金钱生意之争。这种十分庸俗低劣的国际关系理论，同样在当今中国广有市场空间。

　　现在，这种“谁也承受不起”的“冲突损失论”的神话，已经无法制约美俄关系了。以乌克兰战场为起点、为基点的美俄全面战争正愈演愈烈，今后会不会爆发直接的武装冲突，谁也不好遽下断言。而这样的情形，未来完全可能在中美之间全面上演，而且还必将上演得更加激烈灿烂。认识到这一点，这就不仅仅是“冲突损失论”一类国际政治神话走向破产那么简单了，从更广阔的思想批判角度看，其连锁反应是改革开放以来弥漫在中国社会那种流行国际关系理论总体上走向破产了。由此所产生的启示与问题是，当代中国在理论上拨乱反正的任务极其重大而迫切，对此应该予以高度的重视。

　　【文/张志坤，红歌会网专栏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