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鹏：农村人真的“看淡生死”吗？

　　最近，很多媒体都在报道疫情下的农村。

　　比如说，农民们感染后都去卫生所挂水输液，比如说，卫生所的医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用抗生素比如说，农民们发着烧还想着下地干活......

　　原本这是好事，但我细读之下，却发现他们的笔法不太对，这些文字表达的不是农村缺医少药的困难，不是老人患病的无助，而是所谓的农村人“豁达”、“不知道新冠”、“看淡生死”。

　　要知道——“看淡自己的生死，叫豁达；看淡别人的生死，叫虫豸”！

　　据我所知，确实有很多农村老人就算感染了不知道新冠，冬天本就是老人的危险期，天气一冷，免疫力下降，很容易就发烧咳嗽了，没了核酸检测，抗原稀缺，大家也来不及了解自己是不是感染新冠了，很多人就是以为自己“感冒”、“支气管炎”了，按照农民的习惯，去卫生所、诊所、赤脚医生家打上几天吊针，好了也就好了，好不了，也就走了，子女回来白事做一做，送去火葬场，一生就结束了......只是这个冬天特别多而已。

　　据我所知，农村也确实有很多人对死亡看得很淡，那倒不是因为他们天生豁达，而是没办法，因为70岁以上的很多农村老人本就是从饥饿、匮乏、危险的生存困境中活到今天的，能够温饱、小康，已经是极大的满足了。中国有的内陆省份，老人到了70多岁就会备上一种农药，叫做“助壮素”，到了中风、瘫痪的时候，自己安静离去，不拖累子女......他们确实不“娇气”，不“矫情”，但不是因为他们勇敢、乐观，而是因为几代人就是这样过来的。对于他们来说，“生存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

　　有人告诉我们，农村人在重症率、死亡率上确实可能比城市低，这个可能是真的，因为有个特殊情况，农村人习惯于一发烧就去卫生所、小诊所、赤脚医生家打吊针挂水，只要能退烧，只要能止痛，只要能镇咳，各种抗生素都敢用.....而不像城里小知识分子、精英们天天被专家“科普”——小感冒，不要吃药，多喝水，硬抗过去.......农村人早点消除症状，还可以早点下地干活，他们不可能躺在床上喝水等退烧，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他们不怕什么抗生素的危害，也听不到那些所谓的”科普“。

　　然而即便如此，乡镇和农村的卫生所、诊所也是爆满的，火葬场也是络绎不绝的，死去的人还是比往年多的。

　　但是，无论农村人如何考虑，都轮不到你替人家来“不在意”，轮不到你来夸他们“豁达”、“认命”、“看淡生死”。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人，不是劈柴，不是统计学里的数字。

　　你以为农村是桃花源吗？你以为农村人都是闰土吗？你以为农村人就不在意疾病死亡吗？那是因为就算痛苦、焦虑、困惑、害怕，也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他们习惯了。

　　你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地围观着这一切，冷静地叙述这一切，我不觉得“可观”，只觉得血液发冷，因为有农民几代的辛劳，才能从以前粮食缺乏的日子，过上现在能三餐溫饱，冬天也能有新鲜蔬菜和水果的日子，讲述者没有半点同情心，还能把这一切描绘出“岁月静好”的样子，说农民不恐慌，不焦虑，安静祥和……你是民国大师转世吗？

　　中国在几十年前，还是一个农业国，绝大多数中国人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几代农民为了新中国几乎付出了一切，从革命年代的全家支援红军，到解放战争时期的小推车推出淮海战役，再到新中国的交公粮、上河工、支持工业化，再到改革开放后的农民工进城打工……现在的文明成果哪一块没有农民的血汗？今天的世界第一大工业国，今天发达的城市文明，哪一点不是农民一锄头一镰刀积累起来的？

　　农民确实需求少，农民确实更拥护国家，更希望社会稳定和发展，农民可以无怨无悔，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替人家“释然”、“乐观”？

　　云淡风轻叙述这一切的人，其实就是吃饭砸锅，忘恩负义，完全把流血流汗供养你们的弱势群体不当人了！

　　很多人除了节假日会偶尔离开钢筋水泥包裹的城市去乡野溜达一圈，钓着鱼，吃着农家乐，看看瓜果蔬菜和乡间的土鸡大鹅野猫野狗拍几张照片，就开始抒发田园牧歌时与远方的感慨，他们根本不了解农村，平时只会坐在恒温的办公室敲着键盘高谈阔论，替农村人“岁月静好”。

　　岁月是不是静好，人间是不是有烟火，那都是农村人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你隔着屏幕，拍着键盘替他们去“豁达”、“认命”，是不是太无耻了？他们不骂娘，他们不X你全家，是他们仁义，你应该磕头谢罪。

　　很多人看似乐观向上，实际上就是自私自利，天天满嘴“经济复苏”、“回到正常生活”、“人间烟火气”......弄到最后，把自己的人味儿都丢干净了。

　　不求你爱他们，不求你能替他们喊疼，但你总不能美化他们的悲剧和灾难，说他们“情绪稳定”吧？

　　人不能没有脑子，更不能没有良心。

　　【文/申鹏，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平原公子”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