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鹏：回家过年，方知“人间”

　　三天不更新了，原因有两个：

　　1、我被封了三天。

　　2、过春节了，我在乡下农村，一旦回归农民生活，我是连手机、电脑都不愿意碰的，田里的麦苗，早晨的冰霜，烟囱里的炊烟，村头的野狗大鹅......这日子太有人味儿了，此间乐，不思网。

　　很多人天天抱怨现代生活太过赛博朋克，其实是你太赛博，太朋克，两脚不沾泥，不接地气，所以人味儿渐渐就少了。

　　你多往乡下跑跑，路过叫卖的集市，看着豪车和老头乐争道，欣赏皮草貂绒的小姐姐和大妈讨价还价、西装革履的托尼汤姆们和大叔大伯们抽华子吹牛逼，闻一闻菜市场的生姜、大蒜、洋葱、鱼腥味、牛羊腥膻......手脚沾沾沙土、草木灰、泥巴，皮肤变得粗糙，双手变得有力，嗓子变得粗豪，你半辈子试图摆脱的那些东西，全回来了。

　　遇到当年的发小，那些早已忘记的方言、土话、粗话，全部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你会发现，这时候，比你任何时候都更像个人。

　　你亲手折几捆柴禾，烧几回土灶，揉一盘面，捏几个馒头、饺子，田埂上溜几回狗，站在你爹妈爷爷奶奶的几亩地前喊一嗓子.......你就会发现，你的活力、精力、血性、创造力就全回来了。

　　你每天可以睡得更早，起得更早，神清气爽，忘记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专心做个乡巴佬、泥腿子。

　　你平时在网络上抬杠的那些本事，那些二极管的思路，到了乡村里，就会瞬间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因为你找不到这种东西的土壤，也没有人在乎你平时在乎的那些事，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农活、家务，这TM才叫“烟火人间”，烟火是灶膛里的烟火，人间是陇亩和集市的人间。

　　人哪，不要总是飘在天上，不要总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日月星辰都得围绕你转。你是人，你农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乡里乡亲也是人，你有的需求，他们也有，你的痛苦，他们也有，只是他们不会表达，这么多年硬抗了下来而已。

　　你觉得城市里文明、先进、领导同事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那是因为他们和你全无关系。你的父母愚昧、落后、没文化、消息闭塞、言语无味……那是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你的性格、认识，有很大一部分都继承自他们。

　　你总是觉得，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摆脱自己出身的那一切，但在真正的城里人、上层精英看来，你还是农民的孩子，你就是个农民。

　　等你再长大一点，再经历一点生活，就会明白，你努力想要融入的那一切，最终大概率还是会拒绝你；你努力想要摆脱的那一切，最终大概率依旧是你的归宿。你父母不是和你渐行渐远，而是你虚荣心作祟，瞧不起自己的出身和来历，你是自卑。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并不比你父母高明。

　　自私，并不能让一个人获得真正的精神自由。

　　人要学会与自己和解，与自己的出身和解，你努力拼搏，并不是为了摆脱什么，而是要去证明，这天下没有谁高，没有谁底，无论你来自北上广，还是来自乡下，大家都是平等的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有的年轻人矫情，读了点书，就不想回家，说和村里人聊不到一块去......但我想说，这不是你家乡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特别享受农村的生活，回到这里就是回到家，村里面各个都是人才，超喜欢呆在里面的，我回家跟谁都聊的来，各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哥哥姐姐我都能聊上半天，都是人，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怎么就不能交流了呢？你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吗？你不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赚钱的吗？你不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在几年内攒钱盖了一栋大house的吗？

　　我就爱听村里老爷子喊我小名，骂两句粗话，我就爱看到村里的大姐调戏我，开我媳妇玩笑，我就爱看到村里的发小兄弟开着车路过我身边，喊我去钓鱼烧烤喝酒吹牛.......人间烟火嘛，我要活在村里，我也这么过。

　　有人问你赚多少，老老实实说就是了，赚一百万就赚一百万，赚十万就赚十万，赚不着就赚不着，欠一屁股债就欠一屁股债，有什么不能讲的？见面不就瞎唠么，图个开心而已，你就算吹牛逼，也没人反感。人村里大爷大妈，这次唠完，下次也不见得能见到你，人家还能图你钱财？图占你便宜？

　　问你娶没娶媳妇儿，生没生娃，同理啊，不然他们问什么？这个代码怎么写？那个方案怎么做？他们的世界，不就是生老病死、饮食男女、吃喝拉撒吗？很朴素的世界观啊。

　　老爷子跟你讲什么“人生道理”，也不用太抵触，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你要学会他的语言方式，还可以反过来开他玩笑，给他讲点人生道理...…关键是要心胸豁达，不要太敏感。

　　实在不想唠，你可以顾左右而言他嘛，转移阵地嘛，你可以夸他家猪长得真漂亮，夸他家狗长得真机灵，夸他家油菜花真漂亮，说他小孙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富贵之相……人家一高兴，满脸放光，说不定还要拉着你吃顿香喷喷的土灶柴火饭，你怎么都是赚的。

　　归根到底，还是你太抵触，你内心深处不喜欢，你总是觉得他们不酷、不高端、低俗、太粗鲁。你要是不抵触，好好相处，其实大家都是人，谁比谁高？谁比谁低？

　　你和底层人民交流，就要学会他们的语言、他们的逻辑，这样交流就会舒服很多。有时候，不需要太拘谨，不用太礼貌，带点粪土味儿，带点柴火味儿，自然就如鱼得水。

　　时间长了，你会发现，他们比你“干净”多了。

　　教员说过：“我是个学生出身的人，在学校养成了一种学生习惯，在一大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学生面前做一点劳动的事，比如自己挑行李吧，也觉得不像样子。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干净的人只有知识分子，工人农民总是比较脏的。知识分子的衣服，别人的我可以穿，以为是干净的;工人农民的衣服，我就不愿意穿，以为是脏的。革命了，同工人农民和革命军的战士在一起了，我逐渐熟悉他们，他们也逐渐熟悉了我。这时，只是在这时，我才根本地改变了资产阶级学校所教给我的那种资产阶级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感情。这时，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

　　我记得很多年前，有个王八蛋说回家过年是中国人的“陋习”。

　　这种大傻X永远不会懂，春节才是中国人最有价值的传统节日，回家过年是人一年中最有价值的事情，其实混得好不好，赚了多少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辗转千里一路风尘来到熟悉的路口时，那一双双惊喜的眼睛，那一声熟悉的呼唤。

　　文青小资们回不回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打工人、农民工们要回家，因为他们的父母、孩子、“根”，都还在那一片土地里。那些风霜雪雨、星月骄阳、一路颠沛流离，图个什么？图自己“逃离”吗？当然不是，他们奋斗的意义，就是亲人能够过得好，父母孩子能够过得好，家乡能够越来越好，他们一年365天幸幸苦苦，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高高兴兴归去，见到他们最牵挂的人。

　　每当我看到这些场面时，我就会觉得，这才是中华民族真正的“生机勃勃、万物竞发”，这样的民族才有凝聚力，才有长远的希望。

　　愿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港湾，休整之后，满血复活，再去迎接新的战斗。

　　新年快乐。

　　【文/申鹏，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平原公子”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