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共产主义与ChatGPT——ChatGPT系列（三）

　　很多人问我什么是兰学，这个解释在百度和维基百科上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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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读者在星球提问：

　　安大中午好， 近期浅浅翻了一些理论方面的书，有一些困惑想请教。纯外行把握不到尺度，如果不妥可不回答，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资本主义社会给我的直观感受是预先没人有一套完整的理论支撑而自行生长出来的，依据后天各种理论的花式改版此刻也还没给它折腾死。可以顺从它反抗它改良它跟它不懈斗争，但不太能质疑它是否是一种某段时期可实现的东西。马恩提出共产主义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但这一实现在未来，断言它必然发生会被攻击带有宿命论色彩？如果论证它科学所以必然发生又会被攻击不可证伪？这是否造成了理想信念对于当下的马克思主义者来说是必须要有的？未来会不会超出所有现有理论和想象呢？

　　还有人给我私信，要把马克思主义宗教化。

　　本来想骂他，斯大林把马克思主义宗教化，自己当大主教，让苏共中央委员当领主的历史，没见过吗？以为自己是谁？苏共中央的在册贵族？想当在册贵族，然后被叶若夫的手下半夜拉走枪毙，还是想当个默默无闻农奴，为在册贵族们的大国沙文主义、星辰大海和奢侈生活贡献一辈子血汗？苏联已经解体了，当年的洲际导弹、空间站、坦克、核潜艇和战斗机，都成为了历史的文物。

　　想想算了，不值得。

　　《第三共和国》一开场，介绍朴正熙的人生。

　　朴正熙要考日本士官学校，被他哥哥的好友（共产党员）痛斥，骂他要当天皇的鹰犬。朴正熙说，你没挨过饿，我只是想更好地活下去。

　　朝鲜解放以后，朴正熙参加了南劳党，成了南劳党在韩国军队中的卧底。丽水——顺天事变发生后，韩国军队肃清南劳党，朴正熙很快暴露。被捕后，朴正熙出卖了200+校尉级军官。自己被释放，那200+人被枪决，韩国军队内部的南劳党员，被一网打尽，从此绝迹。

　　朴正熙本人，没有多少理想，就是一个机会主义者，加入日军也好，加入韩国军队也好，加入南劳党也好，都是为了出人头地。一面当韩国军官，一面加入南劳党，完全是脚踩两条船。当时的韩国，危机四伏，朴正熙自然这样选择。

　　他发动五一六政变，完全是仿效二二六兵变，为了出人头地，并没有具体的政治理想。五一六政变的时候，他一度躲在旅店里喝酒不敢露面，至其他政变骨干于群龙无首而不顾，因为他以为政变已经失败了。他当时的想法大概率在考虑如何撇清自己和其他政变的分子的关系。

　　虽然他煽动士官学校八期生们造反的时候，说的慷慨激昂，关键时刻，他又在考虑像当年出卖韩国军队中的南劳党员一样，出卖八期生们。

　　类似的还有《红岩》中的甫志高，甫志高劝江姐投降的那段唱词是修改过的，原版的是下面这段：

　　多少年政治圈里较短长，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忙？

　　看清这武装革命是空流血，才知道共产主义太渺茫。

　　常言说英雄豪杰识时务，何苦再出生入死弄刀枪？

　　倒不如，抛开名利锁，逃出是非乡，醉里乾坤大，笑中岁月长，

　　莫管他成者王侯败者寇，再休为他人去作嫁衣裳！

　　共产主义究竟是不是空想，是不是太渺茫？这是很多人都有的疑问。有些人，不管是不是空想，看到共产党力量强大，就加入，比如朴正熙。还有些人，加入以后，觉得太渺茫，动摇了，就退出了。其中，有些人没有主动退出，而是当了叛徒，用同志们的牺牲换取自己的地位和物质利益。

　　1915年，爱因斯坦提出广义相对论，把引力场等效成时空的弯曲。按照广义相对论，有很多推论。很多推论，以人类的能力，很难验证。

　　美国研究人员利用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台（LIGO）于2015年9月首次探测到引力波。研究人员宣布，当两个黑洞于约13亿年前碰撞，两个巨大质量结合所传送出的扰动，于2015年9月14日抵达地球，被地球上的精密仪器侦测到。证实了爱因斯坦100年前所做的预测。

　　这样巨大的能量远远超过人类能够掌握的能力水平，这样的事件，可遇不可求。如果没有黑洞碰撞，人类什么时候能证实爱因斯坦的预测？不知道。那么爱因斯坦的理论究竟是科学还是空想，对承认爱因斯坦的理论的正确性究竟是基于科学还是基于单纯的信念？

　　爱因斯坦的理论是基于尽可能精准的客观观察和严密的推理，其中并不夹带任何主观臆想和私人感情，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有局限于当时观察条件的新的自然现象被发现，否则，爱因斯坦的理论就是科学理论。

　　即使有新的观察被发现，在修订以后，在一定范围内，原有的理论仍然成立，原有的理论仍然是科学理论。比如，牛顿三定律。

　　那么回到社科领域，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判断是不是主观臆测？我们也要看马克思的观察是否客观，推论过程是否严密。

　　马克思经过对历史的观察，结合前人的分析，提出如下命题：

　　第一，生产力发展是推动社会结构进步的动力，生产力最终将突破各种制约因素，不断向前发展。

　　第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存在决定意识，主观决定客观。

　　第三，私有制条件下，生产资料私人占有抑制社会化大生产发展。

　　这三条基本假设对不对呢？

　　人类总是会发现生产效率更高的生产方式，采用新生产方式生产是大势所趋，即使像中世纪欧洲或者满清那样，统治阶级使用各种手段抑制生产力发展，最终新的生产方式也会在某个角落里落地生根，野蛮生长，然后用强大的生产力粉碎旧世界。

　　商鞅变法和英国工业革命，都是类似。

　　商鞅变法粉碎了奴隶贵族制为官僚制提供了条件，农奴变成农民，官僚取代贵族。工业革命之后，资产阶级用经济和军事的手段粉碎了欧洲贵族，然后资本主义发动了向全世界的征服战争，要么用商品，要么用炮弹。旧有的封建制度，无论是中国满清王朝还是日本幕府，在资本主义的蒸汽机和后装炮面前，不堪一击。封建国家要么主动变革，要么成为殖民地。

　　所以，马克思的第一个命题是没问题的。生产力发展以后社会组织方式必然发生相应的变化，旧的社会组织方式将被新的更高级，更有利于社会发展的社会组织方式淘汰。

　　这种社会变革，将发生在方方面面。

　　科层制的官僚取代分封制的贵族，这就是上层建筑的变化。同时，意识形态领域，也必然发生相应的变化。

　　我曾经分析过，作为意识形态一部分的社会道德包括三部分，进化的部分（比如，母爱），受物质条件制约的部分（比如，少年派在海上吃人肉）和统治阶级强加的部分（比如，二十四孝）。

　　原始人觉得吃人肉很正常，今天我们觉得吃人肉是兽行，当年觉得二十四孝是社会存在的根本，现在认识到二十四孝是压制被统治阶级的手段。从生物学的角度考虑，人类的DNA没变，但是生产力发展了，社会变了，我们对同一件事情的认知就变了。

　　所以，马克思的第二个命题也是没问题的。人人都是自私的，自私的观念是在一定生产力条件下的观念。认为人人自私所以共产主义不可能建立的观念，如同当年原始人说，人肉这么好吃，怎么可能暴殄天物一样，是一种建立在一定生产力条件基础上的被局限的观念。

　　私人占有生产资料，是否抑制生产力发展呢？这个命题，应该不用讨论了。

　　现代社会，由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产能永远大于有效需求，大量劳动力失业，大量生产力被闲置，繁荣期是短暂的，周期性的危机或长期的萧条是常态。生产力完全可以达到更高的水平，即使不改进技术、增加设备，以现有的生产力，许多人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

　　资本主义条件下，社会化大生产不足，不是危机就是萧条，这个已经不需要证明了，今天说说私有制对生产力的制约。

　　农奴的时代，由于基因传承并不稳定，许多农奴可能天生非常聪明，但是，由于出身，他们无缘教育也只能从事最低级的劳动。相反，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锁匠路易十六，木匠天启皇帝，虽然智力低下，或者有更适合他们的工作，他们也只能勉为其难担任皇帝。这种能力与社会分工不匹配的原因，是生产资料私有制，血缘决定生产资料控制权而不是能力。

　　我曾经问过一个问题，要一个人在99%的概率下保证自己的儿子之中有一个智商超过120的人，需要至少生多少孩子？这个问题就是套公式的题目，要保证5%的事件，在99%的概率下发生，至少要重复多少次？大家可以算一算，数量很惊人。皇帝当种马，也很难保证他的孩子之中有一个聪明的儿子。这个儿子是继承皇位的嫡长子的概率更小。

　　即使生出来了，要让这个孩子即位，也是极大的困难。应该知道刘邦想立刘如意为接班人后面的事情吧。土耳其苏丹，从一群兄弟中产生。苏丹继位之日，就是其他所有兄弟的死刑之时。后妃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儿子继位，各种宫斗，包括暗杀。更大范围还有七国之乱、八王之乱，一群刘、一群司马内讧。嫡长子继承制，不管聪明不聪明老大继位，是封建时代，家族之中避免流血的最不坏的选择。

　　在封建社会，一个人的社会位置，由他的出生情况，而不是个人素质和后天努力决定。在这种社会中，哪怕一个人智力低下，只要他是嫡长子，他就是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的最高权威。所以，历史上的绝大多数情况，皇帝都是庸人。一群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聪明人，围着一个庸人转，给他解释为什么老百姓不吃肉糜。这就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常态。让人想想就心累。

　　欧洲和日本的封建制度，不存在科举选拔，所以从武士到将军，和普通人一样，都是能力平庸。倒也省心。总之，封建社会绝大多数情况下统治阶级的智商都在80-120之间。

　　当然，欧洲的教会不读从民间吸收优秀人才，类似中国的科举。不过，教会与中国的官僚类似，他们的统治手段不是发展生产，而是垄断经济资源、禁锢思想——这也是他们致富的手段。那些智力超群的统治者也忙着垄断财源，控制生产和财富，而不是发展生产——聪明人比庸人敛财本领更强。顺便说一句，教会曾经掌握大量的教产，这些教产没有用于生产而是用于各种宗教活动、维持僧侣的生活或豢养僧兵，偶尔也用于拉拢人心，比如赈灾。

　　直到资产阶级革命，结束了这种由血缘裙带关系决定个人地位和生活条件的混账的社会。资本主义相比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落后的，但是相比封建主义是绝对进步的。因此，历史上反对资本主义的不止有无产阶级，还有封建官僚和地主阶级。如果不想当农奴的话，无产阶级显然不应该支持封建官僚和地主阶级的反扑。

　　资本主义社会之中，全社会大分工、大生产、大流通，私人对生产资料的垄断程度下降，聪明人有更多的机会崛起。所以，相比封建社会，大资产阶级的智商要高一些。自由资本主义初期，私有制的弊端受到一定抑制，许多极其聪明的冒险家从底层崛起。

　　“一个没有财产但精明强干、稳重可靠、经营有方的人，通过这种方式也能成为资本家（因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每一个人的商业价值总会得到相当正确的评价），这是经济辩护士 们所赞叹不已的事情，这种情况虽然不断地把一系列不受某些现有资本家欢迎的新的幸运骑士召唤到战场上来，但巩固了资本本身的统治，扩大了它的基础，使它能够从社会下层不断得到新的力量来补充自己。这和中世纪天主教会的情况完全一样，当时天主教会不分阶层，不分出身，不分财产，在人民中间挑选优秀人物来建立其教阶制度，以此作为巩固教会统治和压迫俗人的一个主要手段。一个统治阶级越能把被统治阶级中的最杰出的人物吸收进来，它的统治就越巩固，越险恶。”

　　但是，进入垄断资本主义时代，尤其是金融资本主义时代，社会有发生了倒退。银行家的后代未必很聪明，但是只要他有银行家的血缘，他就是社会生产的组织者，能对社会生产产生足够的影响。

　　至于封建资本主义或者官僚资本主义，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资本主义是向封建社会的倒退。这样的社会之中，智力远远低于常人的人，完全可能成为社会生产过程的主要甚至核心决策者。所以，私有制的程度越高，对社会生产的压制程度越高。

　　资本是以物为媒介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私有制的表现不是多一两套房子，多一辆车，多几百万、几千万存款，而是一部分垄断生产生活条件，控制另一部分人。这些垄断生产生活条件的人，其德行并不与他们霸占的社会生产环节的组织者的地位相匹配。

　　马克思说，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所有人都自由发展，不被私有制所抑制，社会才能自由发展。

　　聪明人作为生产组织者从事脑力劳动，愚笨的人作为生产者从事体力劳动，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两者的生活条件相差并不悬殊，个别脏累行业的体力劳动的收入甚至可能高于脑力劳动者，体力劳动者不必削尖脑袋成为脑力劳动者，脑力劳动者也没有必要歧视体力劳动者。不论父母是谁，聪明的孩子都会成为脑力劳动者，愚笨的孩子都会成为体力劳动者。劳动者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

　　这就是全社会的自由发展。

　　所以，马克思的第三个命题也是没问题的。

　　那么我们把三个命题放在一起，可以得到什么结论呢？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出现一种更高级的社会结构。这种社会结构程度基础是建立在公有制基础上，生产的目的不再是为了私人赚取更多利润，进一步垄断生产生活资料，统治他人，扩张社会权力，而是为了满足大多数社会成员的需求。社会生产组织者成为组织者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拥有或继承了私有财产或权力，而是因为其能力更强，能更有效组织社会生产，提高全社会生产力水平，改善大多数人的生活。这种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将大幅提升，社会观念将彻底改变，这将是一种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从政权到意识形态全新的社会。这种社会将取代资本主义社会，如同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封建主义取代奴隶制一样。

　　如果我们承认前面三个命题，那么这样的结论是完全可以推导出来的。

　　那么马克思主义对共产主义的预测，究竟是一种宿命论，还是目前暂未被现实论证，有待一定条件下被验证的科学推论呢？

　　那就看你自己的判断了。

　　现在，ChatGPT已经登场了，低端的脑力劳动，很快就会被淘汰。一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在于创意，创意取决于自劳动者的自由发展的程度。

　　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那么一切人的自由发展也是每个人自由发展的前提条件。要在弱人工智能的时代，让生产力充分发展，就要把每一个劳动者从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束缚下解放出来。

　　反过来，那么依然使用生产资料私有制束缚、剥削劳动者，使劳动者为极少数统治阶级享乐而辛苦劳作的社会制度，必然无法充分发挥生产力。这就如同蒸汽机的时代，不把农奴从地主的土地上解放出来，让他们脱离封建地主（领主）的统治，变成自由出卖劳动力的无产者，生产力就无法充分发展一样。

　　地主阶级曾经想垄断财富，控制劳动力，压制资本主义发展，维持统治地位，后来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联手被推翻了。因为相比封建地主阶级和他们控制的农奴，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掌握更强大的生产力，他们可以用商品，也可以用炮弹终结地主阶级的统治。

　　未来这一幕，将再次重演，掌握弱人工智能，被解放的无产阶级，将推翻垄断生产资料的资产阶级。因为解放的无产阶级，相比被资本（封建资本、买办资本、官僚资本、垄断资本、金融资本、土地资本……）疯狂压榨的躺平划水摸鱼的社畜，有更强大的创意，代表着更强大的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