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人工智能对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冲击

　　关于人工智能（AI）的发展是不是把很多领域里的劳动者排挤出了他们的劳动岗位?这个问题的回答几乎已经是肯定的了。6月28日的《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刊登了一篇文章《AI来了，“智能”抢了“人工”的饭碗?》，也是在讨论这个话题。

　　这篇文章是从那些从事艺术创作的领域里开始讨论的。这些做插画、绘画、动漫、游戏的从业者，在业内出现了各种各样的AI工具之后，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原来都认为他们的劳动带有较高的创造性，像这一类创造性质劳动一般说来是很难被人工智能之类的工具所替代的。然而，他们现在发现，他们原来以为AI主要是替代那些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们的工作，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快就冲击到他们这些从事艺术创作的领域中来了。他们对此非常困惑，而且极不适应。

　　他们原来都认为，他们的创作是自由的，是能够通过他们自身头脑的自由翱翔、天马行空式的思维来创作出带有他们个人特色的作品的。现在看起来，他们原来的那种工作方式已经完全被改变了。手里有了AI工具，那种自由创作的空间被大大地压缩了，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操作着AI工具，发出各种指令，列出各种条件，提出各类要求，然后这一切工作都将由AI工具在很短的时间内得以完成。这样一来，他们感觉工作的效率提高了，而且原来需要大量的人工资本被大大地削减了。从经营的角度上来看，成本降低了，效率提高了，赚钱的速度也就加快了。可是，他们感觉他们原来曾经有过的那种自由创作所带来的满足和快感却被大大地减少了。原来的自由创作的创造者们，现在成为操作AI工具的工人。这样的感觉让他们非常不爽。

　　的确，AI的出现，让很多人都猝不及防。或许，人们有一种预感，AI会给人们的工作和生活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冲击，他们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冲击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迅猛，把他们打得晕头转向。他们受到了打击，感觉很有些痛苦。但是为了生存，他们还不得不尽快适应这样的巨大变化。

　　在此之前，我曾经初步接触了一种称为Midjourney的AI工具。你只要给出几个要求或者条件，它在几秒钟内就可以创作出符合你这几个条件的图片。这些图片不像是绘画，而更像是摄影。从画面上看，你提出的条件它都都符合，甚至挑不出一点它可能不符合你提要求的缺陷，但是你仍然无法预料得到在画面成形之前，它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你提出的要求它都做到了，但这幅图片的整体是你完全无法预知的。据说，这个Midjourney已经升级到5.0版了，早期的那种相对粗糙的效果现在已经被极大地超越了。

　　我在尝试这个Midjourney工具的过程中，也得到过这样的一种结果。我提的条件是，在水边，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水边的小桌边闲聊喝茶。然而最后形成的图片中确实有一片水。但这片水是一条奔涌的大河，而所谓中年夫妇在画面中连影子也没有。后来几经修改，结果出现过几近动漫人物中的中年妇女，而且长得都是白人的样子。这样的结果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这就是说，虽然有了AI工具，但是你要想得到你符合你心目中想象的结果，你必须要做更多的事情。你不仅要给出更多的更详细的条件和指令，实际上这就要求你要尽可能多地考虑得更细致更周全，而且你手里的这个AI工具，还要有极为海量的图片素材，这才能让这个AI工具真正找到符合你提出的条件要求。这里存在的问题是，在那些被储存在AI工具，或者在云储存中的海量图片，AI工具的使用是不是会存在侵权的问题。毕竟，AI工具所储存的图片，肯定会存在着那些已经提出了知识产权保护的有关版权方面的图片或资料。而这个AI工具的使用者，在使用AI工具的时候，如果未经版权拥有者许可，那么肯定就存在着侵权问题。

　　现在看起来，这类侵权现象，在未来AI发展的过程中，几乎就是完全不可避免的。如果被侵权者要发起诉讼，那么法院所要立案的诉讼案件，几乎可以肯定也是海量的。这就决定着，法院要审理这么多案件，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所以大量的侵权现象就是无法阻止的。既然是无法阻止的，那么提起诉讼还有意义吗?如果没有了意义，那么所谓著作权保护、专利保护还有意义吗?可能这些所谓知识产权的保护问题，在面临这样的情况下，一下子就成了笑话。而知识产权一旦失去了意义，是不是会对人们进行创作和发明的积极性就有了巨大的冲击，甚至会影响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呢?

　　人工智能的使用对于知识产权保护的冲击，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对资本主义法律体系的一种冲击。这是不是意味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很有可能带来对整个资本主义制度的冲击?至少，人工智能对大量工作岗位的排挤，从而带来大量的失业现象，就给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带来的巨大的压力，从而使得资本主义制度内部的矛盾会不断地尖锐化，矛盾的热点会迅速升温。这是不是在迫使资本主义必须要有所改变?如果资本主义不想做这样的改变，那么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先进社会生产力是不是就会逼迫资本主义制度退出历史舞台?

　　如此看来，假设现在的AI还没有形成对资本主义的那种急迫性的威胁，但是随着AI的推广与发展，这样的威胁将会在不长的时间内以排山倒海式的压力来到资本主义的面前。资本主义制度将何以自处?资本主义会不会因此来打击甚至剿灭人工智能。估计这样的可能性等于零。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资本主义在这个先进的生产力面前缴械投降。

　　（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图片来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