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县城的那些“好风景”啊
陈先义
这些年来,到全国各地走一走,你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不论到全国任何一座城市,都是清一色的摩天大楼,都是像筷子一样的楼一幢接一幢的耸立在各个大小城市。
几十年前,如果到各地走一走,可以看到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不同建筑风景。比如到了江南水乡,你可以看见蓝天白云下的青砖黛瓦马头墙;到了新疆,你可以欣赏西部高原那些特有的少数民族建筑;到了湘西,你可以看见那些江水边鳞次栉比的铅灰色、带宽沿的房子;到了福建,那些前边带着长廊的建筑让你不用猜测,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福建。
可现在呢?不论走到哪里,那些有地域特色的风景看不见了,不论走到山南海北,如果你仅仅想从建筑特色上分辨这是什么地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人说,中国是基建狂魔,几十年就把中国的建筑搞得一模一样千篇一律了,在过去,你几百年也干不成这样的大事。这说明国家强大了发展了。
但是,如果你真的到老百姓中间走一走,就会了解到他们的看法却不尽相同了。他们会非常忧虑地说,弄得千城一面,千篇一律,总觉得很不舒服。这都是资本贪婪造成的恶果。资本哪会想到你保留地域文化特色,哪会考虑你什么江南粉墙黛瓦的传统?那考虑你什么云南竹楼的艺术价值,一律高楼、高楼还是高楼,眼看着,中华民族各个地方风格多样的建筑特色,在几十年里成为历史的回忆。各个民族保留数千年的建筑文化在“发展”的旗号下,被资本强硬的无条件的吞噬了,都化为乌有了。
资本,张着血盆一样的大口,可以吞噬一切,包括流传数千年的文化。如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任何传统的东西,都可以被他无条件的强行消灭。如今,到任何一座城市,哪怕到一座边缘县城,你就觉得跟到了某个面目熟悉的大都市一样,没有多少区别。你若是再去寻找什么民族风情建筑,只有跋山涉水,到那些深山沟里去,去那些市场风潮还没有骚扰到的地方去。资本啊,强大无比的资本,为了满足贪欲,他们可以无所不为,它正在以近乎疯狂的贪婪,毁坏着一切传统。
其实仔细想一想,开发商们稍微动一下脑筋,那些民族的传统文化完全可以在新建筑中融汇进去。但是,那不行,那会影响工期,那会影响挣钱,那还得像地方专家学习传统文化,在资本面前,这些做法都只有傻瓜才会做。
上边这都是一般老百姓的看法。
但是,到基层跟各级干部聊聊天,听到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对全国都是一个样子的火柴盒子一般的楼房建筑也都不满。谈起原因,他们会说,现在嘛,上级衡量一个县委书记和县长的政绩标准,有一句话非常流行,那就是看你县城的风景,看什么风景?比如,上面的官员们,如果来你这地方参观,最需要看你的什么?那就是看你的“三大”。哪三大?即第一看大楼,第二看大路,第三看大湖。上边来人搞调查研究了,可不像五六十年代,根本就没有蹲下来的,都是走马观花,找个楼高的小区看看楼,找条像模像样的大路溜一圈,然后再去一座风景如画的湖边逛一逛,这就是基层调研。这么前呼后拥一糊弄,就是下基层调研了。这就是现代化的工作方式。
就这种工作方式,培养了下边县级单位几乎相同的爱好,那就是投其所好,盖楼修路挖大湖。一些县城哪怕GDP少得可怜,也要想办法盖大楼,大楼是书记的脸,缺大楼就是脸上无光,就等于没脸给人看。于是全国的县城比着盖楼,这叫风景楼,其实这些风景楼都长得一个熊样,走遍五湖四海都一样。不只是县里,有的乡镇也弄得像大城市。至于路,那是更加比着看谁修得宽,修得长。很多县级的路,弄得像北京的长安街,百米宽、单向就有四条五条可供车辆并行,何等气派。非但如此,有的县做出规定,百米宽的路还不够,路两边还必须留出绿化带,这样两边就又多了个五十米,栽上各种绿化树。这一切,都是为了上级领导看了舒心。
殊不知,这些都是巨大浪费,都是官僚主义的恶果。县城这样,乡下拉个庄稼走的乡间路,也弄得像大城市的迎宾路一样,须知这可都是老百姓的保命田啊。县城盖高楼,大城市呢?那就只能比谁的楼更高,于是亚洲第一第二之类的排场攀比,便成为这些年很多城市的百米赛一样的竞争项目。
至于那些湖泊风景,更是奇葩得很。一个本来就缺水的县,在县城建了一个大湖,水哪里来?买呗!于是,又给百姓添了巨大的经济负担。而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完全都是领导干部的政绩需要,都是为了领导们给上级领导视察参观做的一种准备,为了给上级领导留个好印象,为了自己那头上那顶戴花翎,说穿了就是为了向上爬而已。在老百姓心里,这些专门做政绩工程的官员,跟贪污受贿的腐败百分子一样可恶可恨,面子工程也是一种巨大的犯罪。
古语有云,县官顶戴一根翅,百姓十年雪花银。
如今我们到各地县城看一看,转一转,无论怎么样,这些异常美丽的风景啊,都不会产生美感来。看着看着便有一种难言的酸楚,这已经根本扯不上是什么文明进步了,更多的是百姓的无奈。
想到百姓对粮食的特别需求,假如有一天灾荒来了,战争来了,意外灾害来了,面对亿万嗷嗷待哺的百姓,那些制造宽广大马路的、那些制造无边无际景观湖泊的、那些浪费无数土地金钱搞面子工程的、那些在拼命搞形式主义换官位的官僚们,你们心里难道就没有愧啊?!
【文/陈先义,著名文艺评论家、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红歌会网专栏学者。原载公众号“红色文化网”,授权红歌会网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