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科学霸到思政教师:一名北大青年的马克思主义心路历程
理工科学霸跨专业考研转向马克思主义,毕业后留校任教,因课堂活跃、紧密联系实际,成为了学生们喜欢的思政老师。李健的求学、就业经历,也是他寻找、树立信仰的经历。当年在班级座位上无法道出到底“效用价值论”更好,还是“劳动价值论”更科学的他,如今成为了讲台上,面对“马克思主义是不是洗脑?”等犀利提问,依旧能自信微笑的“传道授业解惑者”。
“认为马克思主义是洗脑,这本身是一种被洗脑的表现。”在李健看来,正确区分科学和洗脑术,对于帮助学生认清现实非常重要。所谓科学,就是从你的立场和你的利益出发,去解释你的生活条件,指引你的生活方向。而洗脑术,是对方站在你的对立面,却让你相信,对立面的利益是你自己的利益,结果,你选择了支持自己的敌人。
互联网时代,中国思政教师传播科学的任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艰巨。令李健感到欣喜的是,昔日“效用价值论”与“劳动价值论”辩论现场一半对一半的比例,在今天他的课堂讨论上,有了不小的转变,“超过八成的学生支持马克思主义理论”。而这些,是李健和无数中国思政教师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青年教师李健接受中国青年网记者专访。中国青年网记者 张炎良 摄
因“玉米”而烦恼 理工学霸弃保研追随马克思
中国青年网:据了解,2000年考上北大,你学的是地球化学,成绩优异还获得了本专业保研资格,为什么要选择重新考研,到马克思主义学院?
李健:想从自然科学转向哲学,最开始,源于一堂政治经济学的课。在那堂课上,爆发了一场争论。有一批同学,他们受西方经济学的影响,主张效用价值论,认为物品的价值取决于人们对于物品效用的判断;另外一些同学,主张劳动价值论,受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影响,他们认为产品的价值,取决于人类凝聚于产品里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我也是课堂上的学生,但是对于这场辩论,我并没有办法做出解答。当时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回归原著,仔细地看看,这二者之间,到底谁更具有科学性。
而后我花了两个月时间,以探索的心态,认真、系统地读了一些西方经济学的基本著作。我希望自己不偏不倚,能从科学的角度去判断两者的高下。最终我得出的结论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性要远高于西方经济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书籍越看越多,我开始有了强烈的愿望,能不能专门去学这个。
中国青年网:这两个不同的专业方向,就业前景也大不相同。来自家人和师长的阻力应该不小,当时你如何下定决心?
李健:确实,我所学的地球化学,对口行当是石油。我们的老师也曾开玩笑说,在国际范围内,长时间段你们始终是最有钱的专业。院里主管研究生的副院长找我谈话,希望我能保研留下来。当时,我的父母也用沉默表达了对跨专业的不赞同。我很清楚,学习马克思主义,不一定能给我带来很好的生活条件。
在我犹豫该不该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参考消息》上的一则报道让我下了决心。报道提到,仅全世界的玉米产量,在上个世纪60年代就能够让全世界的所有人摆脱饥饿。但是直到2003年的时候,全世界还有30%的人营养不良。这则新闻给了我强烈的震撼,仅仅是技术的进步,不能够使得绝大多数人或者是所有人,过上一个美好甚至是基本的生活。而这个问题显然是出现在分配领域,出现在社会关系里。
技术的进步早就能够做到使全世界的人摆脱饥饿,而社会关系的不合理使得很多人还得不到足够的热量和食物。那个时候,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社会变革的钥匙。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理想与生活的冲突之间,我勇敢了一次,选择了自己理想的道路。
人生的道路跟预期的差不多。前不久,我们刚刚举行了同学会,我的同学在经济上确实会比我更宽裕一些,但是现在,我的精神更加丰富。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我也很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
中国青年网:你眼中的马克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健:一开始我认为他是一个革命家,后来我认为他是一个思想家,现在我认为他是一位伟人。当我不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时候,我认为马克思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他本来有很好的生活条件,他是一个哲学博士,可以当一个大学教授,但是最后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几个孩子都因为贫困饿死了。当别人问他,你这一生有什么后悔的事情的时候,他说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如果让我再活一次,我就选择不结婚了。意思是说,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孩子。这种改变世界的魄力和自我牺牲的精神,让我认为他是一位革命英雄。
后来我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专业学习者之后,我发现马克思不仅仅是一个革命家,他还是一位思想家。他思想的深邃程度,他对现代社会的理解,超越了他的时代,直到今天我们很大程度上还在不断地研究。你看西方一发生经济危机了,大家都去看《资本论》,这说明你没有超越他。
世界上也有不少革命家和思想家,但是达不到马克思那样的高度。马克思是一位真正的伟人。
中国青年网:年初,你的《共产主义是科学吗?》,在首届北京高校政治理论课微课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我们从中看到,你的课堂结合了不少在美国求学的经历。那段经历,对于你的马克思主义信仰有何影响?
李健:2009-2010年,我参加联合培养留学计划,在美国麻省州立大学学习了一年。因为马克思是基于资本主义矛盾来对社会主义进行预测的,所以亲眼看一看发达的资本主义,对于理解马克思主义很有帮助。在美国那一年,我的马克思主义信仰更加坚定了。
那时正是美国金融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在那里,我看到不少美国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吃不起饭,住不起宿舍,示威游行抗议,却没有结果。看到大量美国普通劳动者依靠食品券生活。同时,也了解到了美国社会巨大的贫富分化。一边是我住的小镇上有美国最好的私立学校,大资本家的孩子开着豪车挥霍,另外一边是我所上的州立大学,穷学生们生活得很艰苦。他们每周要在食堂里工作40个小时。相当于一天得工作8小时,等同于做一份全职工作,对于学生而言,还怎么上学?西方经济学不是宣称资本主义可以避免系统性的严重金融危机吗?但是系统金融危机就放在我的眼前,美国却没有能力通过他们的选举体制来解决这个问题。
中国青年网:在美国期间,是否与其他的青年马克思主义者有所交流?有没有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
李健:我在美国认识了大批的青年马克思主义者,他们来自于世界各个大洲。在那里,我还参加了一个希腊学生组织的马克思《资本论》手稿的讨论小组。他们试图从这里面找到希腊危机的线索。当时就给我一个感觉,全世界的资本主义都处在危机之中,但是全世界有理想、有抱负、关心大多数群众的人,都在从马克思主义中寻找答案。对我也产生了影响,马克思主义确实是科学。
有一个叫劳尔的玻利维亚留学生,我们经常一起探讨问题。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了很多情况,拉丁美洲作为美国的后院,受到了美国强烈的控制。为了摆脱控制,他们进行了激烈、漫长,却很不成功的斗争。有一次我俩聊天,互相感慨自己的国家现阶段的不足之处。
我说着说着,劳尔就听不下去了,“你们有土地革命,农民都有土地,我们有吗?”玻利维亚和解放前的中国一样,农民租种地主的土地,要把自己收成的60%-70%交给地主。而中国的所有农民,国家都给他分配了一块土地。这块土地可以让他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但这个东西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没有。这些东西在我们身边,我们觉得太习惯了,以至于我们忘记了它。但是在外国人的眼中,他们很在意。
分清科学与洗脑 思考辨析明确信仰
中国青年网:有些青年学生能够熟悉背诵马哲的相关理论,但是内心却存在排斥,认为这只是学习负担,是灌输与“洗脑”。你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李健:青年们,尤其是一些上网比较多的青年,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想法,认为马克思主义是洗脑。我认为,这本身是一种被洗脑的表现。
我们要区分科学和洗脑术。什么叫做科学呢?就是他从你的立场和你的利益出发,去解释你的生活条件,指引你生活的方向,这叫做科学。什么叫洗脑术?就是他站在你对立面的立场上,但是让你相信你对立面的利益是正当的,是你自己的利益,让你去支持他,实际上你支持的是自己的敌人。洗脑术是一种很强大的意识形态氛围。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游戏,叫做《杀人》游戏。在《杀人》游戏中,坏人总是通过自己的言辞来说服平民去投票杀掉警察,这其实是一种洗脑。
我的导师(麻省州立大学求学期间),在苏联解体前夕,长时间生活在苏联。那个时候的苏联年轻人认为自己共产主义的历史,是不合法的。都认为西方世界是很美好的世界。但是苏联一解体,他们就傻眼了。他们发现自己的生活条件比起苏联解体之前一落千丈。面对高额的通货膨胀,艰难生活。完全没有得到美国许诺的援助,更谈不上过上美国人那样的生活。
青年接收海量信息的互联网时代,思政教师更要在思想引领中发挥重要作用。思政课一周最多不超过10个小时,但是学生在思政课之后接触网络的时间可能会长达40个小时,就是你需要一个指头战胜别人的九个指头,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工作。但是我们要尽量去发挥两个指头、三个指头,甚至是十个指头的作用。比如说,我们尽力将课讲得很精彩,学生就会产生更大的兴趣。
我的课下课之后,有的学生会过来问我,李老师你开不开其它的课,李老师你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两本书,只要这样的学生过来问,只要这样的学生下课会去继续学习研究,他们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时间就会相对长一些,面对意识形态入侵,能够增强辨别能力。
中国青年网:青年学生正处于极具批判和怀疑精神的时期,对于社会现存的问题也有很多自己的看法。你如何将中国的现实问题带到课堂上,直面分析,指导实践?
李健:哪个国家的发展不存在问题?何况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只盯着中国的问题看,把中国社会描述成一个很差的社会,这是一种宣传手段。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不能让人信服。要让人信服,得进行对比。
我经常在课堂上对中美学生的生活进行对比。比如你在北大上学,一年学费5000元,你知道美国一所普通大学一年的学费是多少钱吗?学生都不知道,因为西方媒体不会宣传这个。例如,哈佛的学费一年接近5万美元。而我之前去的麻省州立大学学费一年是2.2万美元。2.2万美元接近美国一个普通劳动者全年的收入水平。我在美国的时候,隔壁的邻居是我们社区的一个修理工,他每个月的薪水是1600美元,也就是说,他一年的收入不足以交他的孩子上一年公立大学的学费。麻省州立大学和哈佛在同一个州,学校每年都有一些学生被哈佛录取,但因为交不起哈佛的学费,所以跑到麻省州立大学来了。
我就问同学们,你会不会因为考上了北大,交不起北大的学费,而转学到其它学校去?
在我的课堂上,有一条内容非常难讲,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制度,讲中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不少学生相信美式民主,他们会说三权分立好,多党选举好。美国的总统是他们选的,虽然小布什是老布什的儿子,但还是选出来的。这种时候,必须要正面回应问题,要不然你讲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就白讲了,无论你怎么精致地分析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内部结构,如果学生无法把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和西方的三权分立制度做一个对比,你这堂课一定是失败的。
我跟学生是这样讲的,我刚去美国的时候英语不行,所以喜欢看电视。在这个过程中,经常会有人在广告时段中出现,并推介自己,我叫什么,有个幸福的家庭,我有几个孩子,我很爱他们……一开始我觉得很奇怪,后来我的同学告诉我,这是参议员在为一年之后的选举做广告。这样我就明白了,美国选举的实质,诚如列宁批判美式民主所言,这是有钱人的游戏。
我问学生们,在座的各位谁有钱在北京电视台做一年广告,介绍你自己?一般来说,是没有同学举手的。我说如果你拿不出这笔钱,这样的选举对你来说就没有意义,你不可能成为候选人。虽然你手中有一张选票可以投,但问题是所有上电视的、你可以投票的人,都是拥有这样选举资金的人。资金来源无非两种,要么他家里特别有钱,要么就是他拿了别人的钱,或者更精确地说,是资本家财团的钱。设想,你拿了别人好几千万美元去竞选,然后你上台之后,他让你办的事你能不办吗?不办会有什么后果?
更多地了解真实的西方世界,通过比较、思考,学生们会有更准确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