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越南经济为何大起大落

　　越南统计部门发布数据，2023年第一季度国内生产总值增加速度从去年同期的5.05%下降到3.32%，虽然增长速度超过许多发达国家，但是，与越南近些年来经济增长速度相比，2023年第一季度的经济增长速度明显下滑。

　　更令人担忧的是，支撑越南经济增长的出口贸易大幅度萎缩。2023年前四个月，出口同比下降11.8%，进口下降15.4%。越南股票市场、房地产市场、汇率市场全部处于下滑通道。所有这些都表明，越南已经出现了经济危机的苗头。

　　越南经济之所以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原因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经济结构不合理。2022年越南出口总额3847.5亿美元，可当年越南国内生产总值刚刚突破4000亿美元，出口在越南经济发展中所占的比重之高，令人诧异。

　　为了实现经济快速发展，越南借鉴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经验，实施出口导向政策，通过引进外资，建设工业园区，大力发展出口加工产业，越南经济快速发展。可是，过度依赖外来资本，高度依赖国际市场，导致越南经济脆弱不堪。

　　当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紧缩银根，提高利率的时候，大量资金从越南市场撤退，越南经济一蹶不振。

　　乌克兰冲突爆发之后，欧洲国家市场陷入困境，越南对欧洲出口大幅度减少。虽然对美国出口持续增加，但是，由于美国政府实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对越南实施关税惩罚措施，越南对外出口市场萎缩，来料加工产业陷入困境。

　　第二，为了加快经济发展的步伐，越南门户洞开，吸引世界各国的投资。为了加强与西方发达国家的联系，越南先后签署了一系列国际贸易协定和自由投资协定，实行新自由主义，按照“华盛顿共识”制定国家的财政税收金融货币政策，结果导致越南成为冒险家的乐园。

　　当那些充分利用越南廉价的劳动力获取巨额收益的企业从越南撤出之后，越南经济陷入停滞。更主要的是，由于大量资金流入，结果导致越南一些城市特别是南方城市的房地产市场价格上涨，大量财富变成了城市凝固的钢筋混凝土森林，越南经济发展失去动力。当房地产市场泡沫破灭，许多投资者血本无归的时候，越南要想调整经济结构，已经无能为力。

　　部分学者把越南所面临的问题，视为上个世纪90年代东南亚经济危机的翻版。还有一些学者把越南和阿根廷等拉丁美洲国家相比，认为越南已经陷入新自由主义的泥潭之中不能自拔，“华盛顿共识”已经使越南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危机。

　　尽管越南中央政府采取一系列强制措施，一方面打击市场经济领域的腐败分子，挽救市场经济，另一方面提高公共服务的水平，解决普通居民的生活问题，但是，大错已经铸成，越南经济增长缺乏后劲。重新启动需要外部助力。

　　第三，越南借鉴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但是，没有根据本国生产力发展水平，因地制宜，防范风险。中国之所以能够实现经济转型，保持一定增长速度，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国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同时也是工业门类齐全的制造业大国。发展对外贸易的过程中，中国一方面充分利用外资和西方国家先进的技术，但是另一方面，脚踏实地，培育自己的产业链和工业体系。中国在经济转型过程中，充分利用中国的“消费红利”，积累大量消费数据，发展数字经济。并在此基础之上，利用中国坚实的工业基础，大力发展工业互联网络经济。

　　事实证明，依靠中国庞大的市场规模和人口优势，依靠中国积累的消费数据和工业数据，中国在数字经济发展领域，不断开天辟地。如今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数字经济大国，中国在数字产业领域不仅积累了越来越多的数据财产，而且更重要的是，中国充分依靠科技创新，在人工智能、第五代移动通信、量子技术等领域，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中国依靠国内市场，不仅实现了良性循环，而且依靠自己的技术积累，在高科技领域突破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封锁，实现了快速发展。

　　反观越南，发展来料加工贸易过程中，忽视了职业教育和技术积累，忽视了劳动力技能的提高，结果导致越南来料加工贸易很难转型升级。当外国核心企业从越南撤出资本时，依靠越南本地科技人才和劳动力，根本无法实现经济转型，更无法发展数字经济。

　　越南政府已经意识到工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必须借助于数字技术，加快经济转型步伐。可是，由于缺乏足够的人才，大进大出的贸易结构，导致越南财政拮据，越南根本没有能力发展数字经济。

　　第四，改善交通基础设施条件，是实现经济快速发展的前提。近些年来，越南试图借助于外来资本，加快基础设施建设的步伐。越南政府规划了南北高速铁路网络，可是，由于国内存在政治社会矛盾以及在与周边国家合作方面患得患失，结果导致越南错过了发展的良好时机。越南舍近求远，加强与日本的合作，试图借助于日本的资本加快基础设施建设的步伐。可是，从越南首都河内基础设施建设教训来看，越南根本没有能力驾驭外来资本。与日本企业合作过程中，屡次遭受重大打击。日本企业在基础设施建设过程中偷工减料，结果导致修建的桥梁根本达不到设计的要求。越南政府百般无奈，只好选择与中国企业开展合作。但是，由于越南国内存在反对中国的声音，中越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合作并不顺利。

　　随着中国与老挝共同建设的铁路系统正式运营，泰国、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加快了与中国基础设施建设合作的步伐。越南虽然希望与中国开展合作，改造传统铁路网络，与中国互联互通，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由于财政吃紧，越南根本没有充裕资金，建设高速铁路网络。基础设施的落后，客观上导致越南国内经济发展受到制约。

　　第五，经济主权是一个国家主权的核心内容。近几年来，越南加强与美国、欧洲联盟的合作，签订了一系列平等的协议。但是，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签订形式上的平等协议，就意味着丧权辱国。究其原因就在于，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不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发达国家可以向发展中国家出口大量工业制成品，而发展中国家则没有能力向发达国家出口更多的商品。由于外资大量涌入，使越南执政者产生错觉，以为越南是一个资本充裕工业发展前景良好的国家，因此，与美国、欧洲许多国家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和自由投资协定。这些协定迫使越南敞开大门，允许西方发达国家资本自由进出。西方发达国家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本和技术优势，在越南市场上攻城略地。当越南经济形势发生变化的时候，西方发达国家投资者溜之大吉，越南经济陷入困境。

　　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和自由投资协定之后，越南承诺开放金融市场，允许外国资本借助于金融市场自由进入越南，允许外国投资者将自己赚取的外汇自由输出。金融市场全面开放，导致越南面对突如其来的经济衰退，无所适从。越南几乎一夜之间，从一个充满生机的工业化国家变成了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

　　东南亚国家中，越南经济增长速度最快。可是，随着国际经济形势持续恶化，越南经济迅速下滑。虽然越南政府充分意识到，开源节流非常重要，拒绝举办国际大型体育运动会，尽可能地节省开支，但是，紧缩的财政政策，使国内投资者面临更大的压力。房地产泡沫破灭，让许多投资者走投无路。如果这种局面长期持续下去，那么，越南有可能会从东南亚经济发展的火车头，变成东南亚经济发展的拖累。

　　回顾总结越南经济发展的教训，人们更加深切地意识到，发展经济必须高瞻远瞩，统筹兼顾，必须考虑到本国的比较优势，一切从实际出发，实行对外开放战略。如果试图借助于来料加工，实现经济转型，忽视了本国的承受能力，没有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提高本国劳动者的职业技能，增强国家竞争能力，那么，面对风云变幻的国际市场，很可能会迷失方向。

　　越南执政党和中央政府正采取措施，保护本国中小企业的正当利益，为劳动者提供就业岗位。衷心希望越南走出困境，通过加强与周边国家合作，实现经济发展。

　　2023年5月24日星期三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