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最令人感到讽刺、心酸的桥段是,当‘彩桥之家’被取消了经营许可,勒令关闭时,一众院友却纷纷指责起揭破黑幕的记者晓琪了。”
01
新中国成立以后,香港长期扮演了“资本主义橱窗”的角色,向社会主义的内地展示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政治、经济、法律制度及文化。香港独一无二的“橱窗”作用,也是香港“繁荣”的深层次原因。
做为“橱窗”,香港深刻地影响了内地的改革开放,那句每个毛孔都滴着资本主义精神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并非深圳原创,而是直接来自香港,这句口号极大地塑造了今日中国的面貌。
从这个角度来说,香港发生的一切,对内地都有借鉴、警示作用。
02
目前,正在热映的香港电影《白日之下》,带给观众多方面的思索。该片在第4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19项大奖中斩获16项提名,并最终摘得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三项演技大奖。
《白日之下》改编自在现实中曾震惊整个香港地区的残疾院“康桥之家”事件。
残疾院,是香港特别行政区一种“民办公助”的机构,兼有养老、照顾残疾人等功能。入院的院友须把自己的“综援金”(港府提供给经济上无法自我维持的港人的一种福利,金额从每月2000至5000港币不等)全数交给院方,残疾院还可以从港府获得资金支持。这种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制度设计,实际上却黑幕重重。港府对残疾院的监督形同虚设,入住的老人和残疾人完全成了院长(及院长背后的“利益共同体”)牟利的工具,生活条件恶劣、老人被虐待、智障女院友被强奸的恶性事件频繁发生。
在“康桥之家”事件中,院长张健华2004年就被指控性侵女院友,2014年再次被指控。在十余年的时间里,“康桥之家”连续曝出性侵、虐待、院友接连死亡等丑闻,虽然港府迫于舆论压力撤销了“康桥之家”的豁免证书(即经营许可证),但张健华最终并没有受到应有惩罚。
在《白日之下》的大结局中,林保怡饰演的院长章剑华,因“与精神无行为能力的人非法性交罪”(性侵智障女院友)而站上被告席,观众都期待他受到正义的惩罚,然而,律政司指派的律师却宣布“经过长时间考虑,基于保护受害人的理由,决定撤销对被告人的指控”。
这一结局,令观众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与沉重之中,无论记者晓琪(余香凝 饰)多么努力地寻找真相,最终都无法将作恶之人绳之以法。
法官在宣布终止审判时说,“这次是被告的幸运,同时也是受害人和社会的不幸。”
这句话,不仅是电影中的台词,也是真实事件中,法官在宣布撤销对张健华的指控后当庭说的话。
这句话,也无疑是在宣告,无论是舆论还是法律,都无力伸张正义,惩办罪恶。
影片最令人感到讽刺、心酸的桥段是,当“彩桥之家”被取消了经营许可,勒令关闭时,一众院友却纷纷指责起揭破黑幕的记者晓琪了。
这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而是他们真的没人管。
残疾院里,即便存在种种恶行,却仍然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场所。如果这里也不能住了,哪些失能老人、残障人士,连块安睡之地都没有。
“彩桥之家”关闭了,正义感满满都记者凌晓琪却因为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而辞职——“为众人抱薪者,往往冻毙于风雪。”
03
如果认为这部电影仅仅是揭露香港福利机构的黑幕,那可能就是一种过于单纯的误读。
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出于逐利的冲动,总是一有可能就伤害社会。
比如,残疾院之所以虐待老人和残障院友,是因为暴力手段可以最大限度降低管理成本,以至于只需要雇佣两个护理员,就可以“有效”管理四十多位院友。
管理成本降低了,残疾院的利润自然就增加了,这是最基本的经济学原理。
为了使资本主义的压榨机器能够比较平顺地运转下去,实现可持续剥削,就需要一些机制来抑制资本,包括媒体和司法体系。
但《白日之下》以及真实的“康桥之家”事件,却让观众看到,媒体与司法都陷入了某种失能的状态——媒体可以揭露残疾院的丑闻,却不能为无处可去的大量失能老人、残障人士提供庇护所,以至于媒体制造的问题,甚至比它解决的问题还要多。而司法体系则琐碎、冗长,“宁纵勿枉”原则所导致举证责任不对称,使之连表面上的公正也无法维持了。
《白日之下》,让我们看到的是整个资本主义体制的颓坏——新自由主义在全球肆虐的结果,使得资本主义从一座看上去井然有序的丛林,蜕变成了一座荒芜的、无序的、看不到任何光明与希望的黑暗丛林。
无论如何,香港仍然是一个资本主义的橱窗。从这个橱窗里,我们看到,失去天敌的资本纵横驰奔,正在把社会践踏成废墟。但从历史辩证法的角度来看,这也是在为未来建设社会主义大厦廓清场地吧?
【文/郭松民,红歌会网专栏学者。本文原载于公众号“独立评论员郭松民”,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