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坤：俄乌局部战争的全局意义及影响

　　任何一场局部战争都对全球局势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冷战结束至今没有任何一场局部战争能同目前的俄乌战争相比拟，这场局部战争所具有的全局性意义和影响十分突出，也空前深远，对此，人们应该有清醒的认识。

　　首先，这场局部战争具有世界大战的隐约影像

　　在直观的战场上，这场战争中战斗的双方是乌克兰和俄罗斯，但间接乃至半直接卷入战争的则包括美国在内大多数西方国家，在全域视角上构成了两个同盟集团之间的大战：以美国为首，率领着整个西方集团，乌克兰以及来自西方国家的军事顾问、雇佣军冲在第一线，主要遂行战场上的战斗，而美国、英国、波兰、日本等则在第二线提供武器装备、情报信息以及后勤支援，主要担负政治、经济、网络信息等方面的战事；俄罗斯则领导一个看起来较小一点的同盟，其中包括俄罗斯、白俄罗斯、叙利亚等，是不是还可以包括伊朗、朝鲜，人们对此也有相当的议论。

　　这样的情形，同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样子可谓神似形具，在相当程度上具有浓厚的世界性战争的影子，而却同冷战后各场局部战争如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前南斯拉夫战争、叙利亚战争、利比亚战争等迥然不同。直接与间接地卷入战争的国家已经达全球范围，具有世界性，这是这场乌克兰战争的突出特点。

　　除此之外，就这场战争所造成的冲击与影响而言，也无疑是全球性质，其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影响之所及，已经把全球大多数国家都卷了进去。一方面是美西方集团在拉拢更多的国家、逼迫保持中立的国家站队，一方面由这场战争所导致的能源及粮食危机正在摧残许多国家，已经令他们有风雨飘摇之危。从目前的情形看，这样的冲击还处在加大与加重的过程中。

　　其次，这场局部战争还具有全面战争的突出特征

　　正在进行中的俄乌战争显然是一场局部的有限战争，俄罗斯方面甚至都不愿意提及“战争”这个词，而是将其名之曰“特别军事行动”。但实际上，这场局部战争非但不是“局部”、“有限”，相反却明显地“大”而“全”，具有全面战争的突出特征：

　　一是战争在双方之间全面开打。不仅在战场上进行军事较量，而且更在政治领域、经济领域、信息安全等领域全面地打了起来。尤其在经济领域，美国领率西方集团对俄罗斯发动空前浩大的经济与金融闪电战，一个具有标志意义的突出事例是，仅仅几天之内，在俄罗斯的外资企业就几乎一走而空，数量达1200多家，他们的企图是籍此行动一举击垮俄罗斯。在此目标未果之后，经济闪电战演变成了经济持久战，现如今正同政治与意识形态持久战、战场上的军事持久战以及各种暗战、混合战、认知战等紧密结合在一起，共同把这场局部战争演化成一场全面战争。为此双方谁都不惜赌注血本，几乎押上了他们所能调动与调遣的全部战略资源。

　　二是战争在双方之间全力大打。在这场俄乌战争中，不但一般战争所惯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而且连几十、上百年前两次世界大战都不曾使用的手段也一概纷纷登场，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全面彻底扼杀俄罗斯，美西方集团将所有国际法、外交规则、通行惯例等一概都视若无物，都一概予以进行颠覆破坏，可谓毫无顾忌、无所不用其极，连猫、狗、树木直至野生动植物都卷入其中，使之难以置身事外，以至于网络上有人调侃说，这场战争是“打得私有财产不神圣了，打得言论不自由了，打得科学与艺术有国界了，打得小猫小狗也有原罪了”. . .号称高度文明的人类发展到如此现代化的程度，打起仗来居然还如此无行无赖，甚至比猴子都不如，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三是战争向着纵深全力挺进，带有越来强烈文化与文明的冲突的迹象。本来，俄乌战争近似于一场民族内战，毕竟战争的双方都是斯拉夫人，而且还都是斯拉夫民族的东斯拉夫分支。即便战争扩大蔓延到全欧洲，也大致上属于同一文化圈内的搏斗。这个范围并不在“文明冲突”论所设定的范畴之内，但实际情形却完全不是这样。作为战争发起的一方，俄罗斯在战争行动中总的说来比较克制，但包括美国、英国等在内整个西方则完全不是这样，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就把战争推进到文化与文明的深层面，其中尤其是乌克兰、波兰、波罗的海三国等最为猖獗，他们到处捣毁塑像、铲除古迹、消灭既有的文化标记，把现实冲突与历史仇恨绑架在一起，用现实刺激人们去挖掘历史仇恨，用历史仇恨挑动激发文化与文明冲突，连一直都脍炙人口的歌剧、文艺作品以至于闻名于世科学家也都一概不能幸免。至于炮制谣言、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捏造虚假信息等传统方式的宣传舆论战，已显得远远不够火候了。这场局部战争走得如此之远，走得如此之深，也令人匪夷所思。

　　最后，这场局部战争也具有现代条件下超级战争的特点

　　现在，人们更多地在将眼下这场局部战争定位定性成“混合战”、“认知战”，笔者以为，这恐怕只是对其诸多特点与特征聚焦性的强调，从整体上讲，总括这场战争的特点与特征，我们更应该将其概括现代超级战争，因为这不是边远落后地区落后人群之间低水平的冲突，譬如当年阿富汗塔利班所进行的游击战争，也门内战中的胡赛武装战争等，也不是现代化高精度外科手术式的战争，而是一场让人们看到了核阴影的具有世界影响并具有世界大战影像的全面战争，有如下两个理由支持我们关于其“超级战争”这一性质的判定：

　　一是其长期性。事实越来越清楚的证明，对于这场战争而言，战场的胜负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全面意义上的胜负。正因为这样，所以战场上具体的军事行动往往并不遵从军事逻辑，而要遵从政治逻辑，即人们所熟知的打“政治仗”，现如今的乌克兰战场上“政治仗”的占比与痕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重。在这样的逻辑下，战争的胜负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决出，而必定要经过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目前，乌克兰战争长期化的态势已经相当严重。

　　二是其深刻性。战场上攻城略地与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固然重要，但目前看这还只是战争双方所追求的浅层面的目标，俄罗斯真正的诉求，是要做到使乌克兰“去纳粹化”，而美西方集团则矢志不移的要让俄罗斯去普京化，美国总统拜登在2022年4月访问波兰的时候对此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也就是说，双方都致力于从根本上瓦解与打垮对方，都在以对手的国家形象、政治形象、领袖形象为主要打击目标，其实质就是要予以全面和全般肢解——俄罗斯要肢解瓜分乌克兰，美西方要让俄罗斯再来一场大规模的崩塌。

　　基于上述这些特点特征，可以认定，这场战争已经超越双方你死我活的水准，影响所及，将给世界的前途与未来造成强烈的冲击，其所展开的画卷将在全局意义上重塑世界的战略面貌，其突出影响将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走向新的阵营化

　　冷战结束后，世界范围内人们都普遍对实现世界多极化寄予厚望，这一愿望在中国表现得尤其殷切，很多人都认定这是和平而不冒硝烟地消解霸权及其统治的最佳路径和最好的前景。

　　但乌克兰战争的现实冷酷地证明，这一愿望今后将在很大程度上落空，今后的趋势是，世界将不会向着什么积极意义上的战略多极化方向发展，相反，将越来越发生严重的集团化、同盟化。现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正在进一步强化他们之间战略同盟关系，并在世界各地打造新的战略集团，正在逼迫那些试图置身事外的国家站队选边。因应这样的压力与压迫，俄罗斯等对立面国家也将不得照此办理，也在组建构造自己的战略同盟。在双方如此激烈争夺较量之下，世界不会剩下多少空白点，也不会留下多少自由地，这其中甚至将包括北极、南极以至于外太空。

　　第二，构造新的全球秩序

　　俄罗斯发动对乌克兰的战争，等于是对美国所主导的世界秩序狠狠踹上一脚，这是其直接效果，间接效应在于，在新的阵营化趋势之下，形形色色的篱笆、界桩、警戒线将如恶竹万竿般疯长。这一趋势的积极意义在于，这种态势将打破霸权一统天下的恶劣局面，正如俄罗斯总统普京所言“国际关系体系正在发生无可逆转的结构性变化”；其消极意义在于，这样的一种情形必将猛烈地摧毁现有的经济与金融秩序，将从根本上粉碎此前很长时间内人们心目中的那个风光旖旎的“全球化”，将使那些对“全球化”有依赖心理与期望的国家在一个时期内出现相当程度茫然失措，陷入被动的调整应对状态。

　　但总的说来，乌克兰战争所推动的全球秩序的新变化，积极意义大于消极意义。正以为这样，所以俄罗斯普京才乐此不疲，才不惜以身犯险，这大概就是这位当代世界著名战略家的决心之所在，他可能不愿意继续等待下去了，而要以自己的积极而强有力的行动为世界秩序的巨变提供第一推力。

　　第三，推动新的战略革命

　　可以预计的是，在这场战争的促进与影响下，全球大多数国家都将从根本上反思检讨他们既往的战略路线与发展模式，由此引起的发展转型与战略转变将十分广泛深刻。同这场战争相关的一切国家都将根据这场战争所得出的经验教训重新设计安排各自的政治与战略路线、国防建设及经济发展办法，尤其重要的是，他们一概都将重新审视一番安全上究竟谁靠得住谁靠不住，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新的排队组合。

　　也就是说，全球范围内，究竟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的问题将变得日益突出，并将以新的形式进行新的战略改组，这也是一种战略意义上的革命。

　　因此，从全局的战略高度上去审视乌克兰战争的意义及影响，带给中国的警示尤其重大。

　　对中国而言，乌克兰战争的发展与发展，意味着全球大环境已经发生转折性剧变，中国所提出的两个倡议（即“全球发展倡议”和“全球安全倡议”）面临新的挑战，“一带一路”面临新的威胁，国际大循环面临一系列新的问题。这一系列新情况新问题给中国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提出了诸多不同以往的新课题（有关这个问题，请参阅笔者《面对全新的战略形势，中国不能“刻舟求剑”》），需要有新的举措办法来加以应对。

　　对中国战略安全所干系重大的是，在这样一种趋势下，中国所面临的战略环境将更加严峻冷酷。虽然西方世界普遍认为俄罗斯更具有攻击性，因而也更加危险，但在乌克兰战争的冲击下，基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总体背景，他们将更加坚决地认定中国才是他们最主要的对手， 将在战略上更加聚焦中国，因此，今后一个时期，在西方世界那里，中国的战略环境并不会比俄罗斯好到哪里去，中国的经济优势可以在表面上对中国的安全环境有所裨益，但并不会从根本上扭转美西方集体围剿中国的总态势。

　　更对中国具有挑战性的课题是，在这种形势下，未来的统一之战将更加艰难。届时，中国所面对的群殴的危险以及引发世界大战的危险都将更加严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将把今日运用于乌克兰战争的一切手段都尽数施之于中国，而不会对中国有一丝一毫的宽宥和怜悯。这也就是说，解决台湾问题不是越来越容易、越来越好办，而将变得越来越艰难。这里需要明白的是，“世界百年未有大变局”的总趋势大方向肯定有利于中国，时间在中国这一边，但这样的逻辑却不可机械地套用到一切问题上，而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台湾问题就是这样。现在的情况是，解决台湾问题虽不能急于求成，但也不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越过特有的时间段之后，就要越拖越不利，这是今后一个时期的总态势。

　　总之，对正在进行之中的乌克兰战争不能就事论事，人们要关注战场的胜败进退，更要站在全局高度上对全球大势与世界大局有新的评估与把握，因为这场战争堪称是战略上具有扭转方向、乃至砸碎旧世界建立新世界一场革命性的剧变，这才是它真正的意义。

　　【文/张志坤，红歌会网专栏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