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坤：大变局下最大的未知数，就是霸权的崩溃与解体

　　种种迹象表明，人类社会又走到了一个历史的十字路口，未来向何处去的问题十分突出。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放眼全球，今后一个时期未知与悬疑的事情很多，譬如俄罗斯向何处去，台海会不会发生战争，英格兰什么时候能实现独立，中东战争将怎样发展，经济全球化走向何方，等等，都是一些具有重大影响的战略议题，也都构成强烈的不确定性，都将因之出现巨大的挑战。但所有这些事情加在一起，也没有另外一件事情影响大，这个事情就是未来霸权美国会不会崩溃解体以及什么时候崩溃解体，我们认为，这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最大的未知数。

　　谈论这个问题并非是虚张声势，或者一厢情愿地以情绪代替理性，而有着相当的事实观照与逻辑根据。

　　首先必须承认的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长盛不衰的帝国，霸权走向崩溃是难以抗拒的历史规律

　　世界历史尤其是西方历史上，帝国霸权屡见不鲜，从古代的亚历山大帝国到近现代的大英帝国，诞生于欧洲进而席卷世界的大帝国接二连三，西方历史是如此这般地常态化，以至于帝国理念深深印刻在他们的政治思想体系当中，成为相当一些统治者的追求与梦想。这其中有获得成功的人，譬如拿破仑，也有可怜与可耻的失败之徒，譬如希特勒，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的霸权帝国一概都难乎为继，都要以崩溃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历史，时间或长或短，长的可达几百年之久，譬如罗马帝国、大英帝国，短得仅仅几十年，甚至仅有几年，譬如德意志第三帝国等。每一个霸权帝国崩溃都带来一场地理版图与国家疆界的大变动，都要进行国家与民族的重塑与再造，从而在帝国的废墟上诞生一系列新的国家实体，从古代的亚历山大帝国到中世纪的神圣罗马帝国，直到大英帝国以及苏联这种类型的现代帝国，一概都是这样。综合起来说，古往今来，西方各种类型的帝国其寿终落幕一概都以崩溃解体为归宿，总体上都是将原来的文化与历史化为乌有，呈现强烈的断裂性。这是西方霸权帝国历史轨迹的突出特征。

　　西方历史的这一特征同中国截然不同。中国历史上王朝更替之际固然也有崩溃解体的情形出现，但即便如此，也总归要有一个正统的王朝居其中的核心与骨干位置，从而将此前的历史文化总体上继承下来，表现出强烈的历史继承性与连续性。

　　因此，梳理这样的历史轨迹，我们完全可以得出结论说，现如今的霸权帝国也必然要以崩溃解体为归宿，这是他们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那些鼓噪中国即将崩溃的人，则完全是从主观愿望出发，把愿望代替了现实，结果必定要落空，成为一场幻想与美梦。

　　其次应该认识到，作为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霸权，美国的霸权事业已经难乎为继

　　如今的霸权在相当程度上已处于全面的危机之中，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现在，任何一个理性的战略学者与时政观察家都不会认为霸权还在上升加强而不是在下降削弱，这一点，甚至连霸权的政客自己也都不得不承认。历史发展的大势是霸权的地位与能力每况愈下，已走上历史的下坡路，突出表现为如下几点：

　　一是实力基础在萎缩。超强的经济实力是霸权得以称雄世界的物质基础，在人类进入工业化社会之后更是如此，强大的现代工业制造能力奠定了美国称霸世界的实力根基。曾几何时，美国的制造业占比接近全球50%之巨，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由此产生的国民经济GDP更是占到全球的60%以上。正是这样的实力才支撑起美国的全球战略大厦，才能支持美国同后起的苏联打一场浩大的冷战，并进而通过冷战把苏联搞垮。至于后来一些经济上的暴发户，譬如日本，美国仅仅动用一些金融手段就将其经济崛起的势头浇灭，也就是说，动动小指头就把问题解决了。

　　但是，过去的这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现如今美国的经济实力全球占比已经降到只有原来的一半，而其中其骨干作用的制造业更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已经远远地落在中国的后面，特别是作为工业骨骼的钢铁材料，年产量已经不及中国的十分之一。2023年7月，美国海军情报办公室近日公布一份报告，声称中国的造船能力是美国的200多倍。如此这般地被远远甩在后面，这在美国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更是一个霸权帝国难堪忍受的物质实力差距。

　　正因为这样，所以自奥巴马政权以来，几届白宫当局都不遗余力拼命地要推动美国的制造业回流，为此甚至不惜退而求其次，搞什么供应链的友岸外包、近岸外包，力图重振以美国为核心的现代产业体系。但迄今为止所取得的实际效果十分有限，很多时候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挣扎。

　　二是领导地位在动摇。建立在曾经雄厚实力的基础上，霸权确立了自己在全球无可置疑的领导地位，即他们所谓“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这其中既包括看得见摸得着有形的地缘政治与安全秩序，也包括看得见摸不着的经济、金融、技术、网络等专门领域的运行秩序，还包括在思想、意识形态等领域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精神秩序。在上述所有这些秩序中，霸权都要确保自己的领导地位，都要领导全世界。为此，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曾发出了惊天地动的呼喊，美国决不当第二，要领导世界一百年不动摇。

　　但是，实际的情形恰恰相反。现在，全世界拒绝美国领导的国家越来越多，拒绝美国领导的人众也越来越多，拒绝美国领导的事情更越来越多，种种事实表明，霸权的全球领导地位不是在加强而是在削弱，在政治领域是这样，在经济、军事以及文化等领域也一概都是这样，中国等发展中大国只接受同美国的合作，而不接受美国的领导；俄罗斯、朝鲜、伊朗等国坚决抗击霸权的领导；上合组织、金砖组织等这些新型组织也不接受美国的领导；许多地区、许多领域也日益都不需要美国的领导，霸权领导全球与主导世界的领域与范围都日益缩减，其领导地位不但在动摇，而且在相当程度上已经出现颠覆的危机。

　　三是战略优势在削弱。霸权已经从战略能力与实力上巅峰上跌落了下来，目前只具有相对的优势，并且在一些关键与要害领域还出现失去优势的危险，譬如关键性的工业原材料以及网络高科技技术等。事实上，现如今霸权统治集团几乎在所有领域、所有方面都在撕心裂肺地大叫“狼来了”，他们已经失去过去那种俾睨天下、压倒一切的战略傲慢，相反代之以严重的危机感与挫败感，在相当程度上变得焦躁不安。在空前急躁情绪的支配下，相应的战略设计与举措也乱了章法，缺少深思熟虑的策划与安排。在这方面，一个突出表现就是在战略相对优势的条件下同时瞄准中国与俄罗斯，把中国当成主要战略对手开展竞争，把俄罗斯当成第二号对手打一场持续消耗性的代理人战争，在此之外还要瞄准伊朗、朝鲜等这样的中等力量强国，这就使得本已仅有相对优势的美国在战略支出上更加捉襟见肘、不敷分配。事实上，美国的财政赤字说到底不过是其战略赤字具体反映，其财政赤字日甚一日，就意味着其战略赤字日甚一日，如此这般地消耗下去，霸权在战略上的相对优势也必将走向湮灭。

　　我们在这里指出美国霸权的危机，并不是否认美国也有自己的发展与进步。如果就自己与自己做纵向对比的话，美国也在步步向前迈进，而且有些方面的发展还有很强的引领性。但作为霸权帝国，美国不仅需要确保既有的雄厚的实力基础，还需要确保其实力增长与发展速度不能低于他人，否则就要在力量对比与资源占比上发生转化，就要严重动摇霸权的根基，战略天平就要不稳，而实际发生的情况正是如此，现在，美国自身发展所产生的潜能非但不能支撑其霸权的扩张，甚至连保持既有的全球霸权也已难乎为继，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对霸权不是越来越有力，而是越来越不利，并且这样的趋势还看不到任何能够逆转的希望，这就是霸权最深重危机之所在。人们所谓霸权高层的战略焦躁，就焦躁在这里。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霸权内外矛盾交织积淀，必将导致以崩溃与解体为结果的大爆发

　　与上述多方面的危机相对应，则是霸权内部矛盾日积月累，多领域具有强烈破坏性的矛盾交织叠荡，并且日甚一日地发酵激化，必将从内部强烈冲击霸权的国家根基。这其中的关键与要害之处有：

　　一是经济危机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与出路。现如今的美国经济可谓百孔千疮，没有任何人会认为美国经济处于健康状态，连亚健康状态都谈不上，甚至可以可以认为在许多方面都苟延残喘，譬如再工业化问题，国债问题等。推动美国经济再工业化的事情已经历经几届白宫当局，如果在今后二、三届美国政府执政期间内还不能将这个问题予以转折性地解决的话，那么美国经济与战略实力将无可挽回地衰落下去；譬如美元国债，目前美国的国债已经高达33万亿元之钜，每年需要支付的利息就已经多达1万多亿美元，这个数字今后还将逐年上涨，预计五年之后就有可能达到美国年财政预算的三分之一甚至更高。更严峻的要害在于，面对这样的状况，没有谁能找到出路与办法，而只能如此这般滚雪球式地发展下去。结果完全可以预见，那就是以跌进深渊爆炸粉碎而告结束。因此，美国经济的未来将不仅一个危机接连一个危机，而且将无可避免越来越接近于爆炸崩溃。

　　二是政治撕裂要不断酿成新的内乱。美国统治集团内部激烈争斗是美国政治的常态，但发展到现此撕裂的程度，则是霸权内部政治生态恶化的直观反映，2022年的占领国会山事件突出地反映了这种撕裂将产生怎样极端的行为，将带来怎样强烈的破坏。这样的事件证明，政治撕裂发展严重后很大可能要导致政治战争，而政治战争必将以直接的街头冲突的方式展现出来，这是美国资本主义的突出特点，是其阶级矛盾与阶级斗争在特定环境、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反映与反响。因此，类似占领国会山事件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今后还将有类似更多、更大也更严峻的政治暴动事件发生，从而使霸权陷入严重的内乱与内战之中。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有关美国将再次发生内战的可能性，在美国内外上下都已经是一个广泛探讨的重要话题。

　　三是种族矛盾将从根本上颠覆美国。美国的黑人是美国人吗？笔者相信，任何一个有民族意识与自尊心的黑人都能明白，美国其实并不是他们的祖国，也不是他们自己的国家，即便他们出生在美国，但他们的美国只是另外一个美国，他们不过是另一个意义上美国人。因此，从民族与种族的视角看，美国并不是一个统一的美国，而是有多个不同的美国，即不同种族的美国。人类历史经验证明，在这样的国家之中，种族融合与平等至关重要，否则终究都是埋在社会深处的炸弹。

　　现在，同美国政治与经济危机相伴随的是霸权国家的种族冲突，种族之间的矛盾以街头冲突的形式展现出来，说明矛盾已经呈现强烈对抗性特点，这种对抗性矛盾持续发展深化，必将在思想意识深处颠覆对国家的认可与认同。发展到一定程度，只要成熟，就可能突破既有的政治与地理框架，而将以不同的族裔为核心结成新的族群板块，进行新的政治组合，简单地说，就是个族群各自都去建立自己的国家。

　　当然，上述这些矛盾与危机并非美国所独有，其它国家也不同程度地存在。但与其它国家所不同的是，美国不但同时兼有这样三大矛盾，而且该三大矛盾还尽皆具有普遍与深刻的突出特点。更重要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将对美国空前造成强烈的冲击，新兴国家的发展不可遏制，最终将颠覆美国全球经济的主导权，使美国失去剥削世界压榨人类的寄生霸权，美元也将变成一堆废纸；奉行对外扩张的政策，以战争与侵略为手段维持其世界领导权，要消耗大量实力与资源用以维护其全球地位，因而从内到外都将形成严重的透支，这些都将进一步激发霸权所固有的内在三大矛盾，三大矛盾交互激荡，水涨船高、风火相助，发展到一定程度和一定时候，在内外各种斗争冲突的综合作用下，貌似强大的霸权帝国就可能轰然倒塌，以崩溃解体而完成其从兴起到强盛直至衰亡的历史轮回。

　　人类历史上多数帝国都走过这样一条历史路径，最新的案例就是前苏联。在许多方面，霸权美国与前苏联高度相似，二者都由多个不同板块拼凑组成一个国家，对外不断扩张，为了全球霸权而进行疯狂的军备竞赛；对内缺少文化与历史凝聚，经济发展严重畸形化，内在凝聚力没有经过历史的考验。一旦几个方面的危机集中迸发，结果必然是霸权的大规模坍塌，在霸权大规模坍塌的冲击与带动之下，国家本体就要分崩离析而不复存在了。

　　这就是霸权美国的未来前景。当然，在霸权的废墟之上，注定将诞生一系列新生国家，他们将开启自己独特的历史，就像意大利开启自己的历史而不能传承罗马帝国的衣钵一样，也如同德意志并不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继承人，法国也同历史上查理帝国没有多少瓜葛一样， 诞生在霸权废墟上新生的国家没有任何一个能够继承美国的霸权。

　　因此，展望未来，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下最大的未知数，就是霸权什么时候解体崩溃。现在，人类历史的正朝着这一刻不断迈进。弥漫在中国舆论场上那些赞扬美国、歌颂霸权的声音，不过是秋天里昆虫的鸣叫，虽然看起来叫的很欢，但其实已经命不久长了。

     【文/张志坤，大学教师，红歌会网专栏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