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见戴旭罗援文章,却偶然间邂逅乔良将军谈鹰派的大作:《中国需要什么样的鹰派?》,拜读之余,感慨良多,随便写几句与网友交流磋,不当之处,请将军指正。
乔将军文章的核心观点是:“鹰派就是坚定的国家利益派”,“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需要的是精准计算,要充分掂量成本和收益。如果对抗能让国家利益最大化,那就义无反顾地对抗;如果妥协才能达此目的,那就要毫不犹豫地妥协。”“只知道一味地与对手死磕、硬抗,就能达到目的吗?如果真能这么简单,那么所有的“愣头青”“二杆子”都可以算得上是‘鹰派’”。
文章虽未给鹰派定义,但这里“只知道一味地与对手死磕、硬抗”的特征,很显然是批评鹰派,窃以为这不够严肃公道。像罗援戴旭诸位,他们的观点见之于媒体多年,广为人们熟悉,他们有理论,观点也有充分的史实支撑,只要不带偏见,即使不完全同意他们的观点,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文章是严肃的、认真的,有说服力的,怎么能与“只知道一味地与对手死磕、硬抗”的“血气方刚”的“愣头青”“二杆子”相提并论。呢?
知人论世要知大局,看大节。谈军界鹰派,首先必须看到其产生的历史大背景。中国军界的鹰派是中国军民社会主义意识和民族主义觉醒的产物,是对右翼公知垄断话语宠美迷外思潮甚嚣尘上的反动,正如毛泽东热出现并长盛不衰一样,是有其社会历史原因的。它既有深厚的群众基础,也有高层反思的背景。美媒解析解放军鹰派就曾说过,罗援戴旭等或有高层支持。军方专家在媒体上的言论属于政治战领域,中国政治—军事宣传部门试图通过政治战向国内受众灌输对军方战斗精神的信心,并通过影响国外人士的认知增强人民解放军的实力。(安德鲁·查布《宣传,而非政策:解析人民解放军“鹰派”》詹姆斯敦基金会网站7月25日报道)最明显的例子是,当年在苏联主动解散华约并自废武功“新思维”的影响下,中国也曾纷纷下马军工,叫停核潜艇研制20年。因此大公知茅于轼敢说:“不要拿我交的税去建航母, 道理谁都能明白”。但近些年,中国大力发展海军空军并建造航母的决心和成果令举世刮目相看,这不能不说是高层对韬光养晦开始反思。
2014年7月,凤凰卫视《寰宇大战略》曾做过一个罗援与吴建民辩论的节目,影响很大。不少媒体将这说成是鹰派与鸽派的PK,其实是不确的。吴某人算不上鸽派。鹰派鸽派在西方的话语体系中,是指同一政治方向下实现的不同策略,激烈者称鹰派,和缓者称鸽派。彼时,罗援与吴建民在外事思维或者说外事路线上是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时代的总体认识、美中关系的评估、中国敌我友关系的分析、如何对待战争与和平以及如何御侮卫国等一系列问题,以吴建民为代表的观点,与罗援、与左翼爱国大众,有着根本性的分歧,不是鹰派鸽派云云所能概括得了的。吴建民PK罗源时底气十足气势汹汹,急不择言中失口质问罗源时居然冒出一句名言:“按你的观点,好像中国的外交只能为中国的利益服务!”
苏东崩塌,美国一超独霸,世界并没有“和平与发展”,而是退回到八国联军时代,帝国主义横行霸道,美国想打谁就打谁。南联盟、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一个个横遭蹂躏。戈尔巴乔夫本以为按照美国顶层设计转型接轨,解体苏联解散北约,就可以按照美国规则融入世界,双赢共荣,共享“历史终结”了。谁料事与愿违,北约不但未曾解散,反而无止境东扩,不是普京“鹰”了一下,恐怕如今早扩到蒙古了,那趋势,非得将俄弄得像南联盟一样才算是“民主”普世。普京是开始改弦更张了,鹰了,而中国的公知精英,依然抱着顶层设计老套不放。世界是“和平与发展”的,有点美中不足等美国给输送点民主,自然会解决,全球化,和谐双赢了。著名公知李慎之早有名言:“跟美国走的国家都富起来了”,“给美国当孙子”,是中国的唯一出路。。当孙子欠雅,后来就“夫妻关系”。
“现在中国共产党奉行的内政外交的核心理念就是:对外谋求和平,对内谋求和谐,对台海局势谋求和解”“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的理解是:对内是发展社会生产力的社会主义,对外是主张和平的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所认知的中国历史文化传统是和为贵,和而不同,是讲信修睦,善待邻邦,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郑必坚)
如果借用鹰派鸽派概念,这段冠冕堂皇的话告诉人们,只能“鸽”,永远“鸽”,永远泯灭鹰气。——这也许就是他们的“精准计算”!
能战方能言和。没有御侮的决心就没有和平。对手耀武扬威杀气腾腾,只会提醒“你这样不利于合作双赢”,决换不来和谐世界。
美国的战略,对中国与对苏俄并无二致。一厢情愿的“和为贵”,只能是事与愿违,换来霸权主义的得寸进尺,重返亚太,围堵封锁、半岛东海南海挑事、支持藏独疆独台独港独、豢养汉奸买办从内部颠覆,变本加厉。按照吴建民们的精准计算,大概只能逆来顺受,唾面自干。中国大卸七块,才算接轨成功。
中国的鹰派,就是这种环境逼出来的。
下面的名言更典型:
“如果不抗日,中国就是今天的日本;如果不把蒋介石赶出大陆,中国就是今天的台湾;如果不反帝反殖,中国就是今天的香港。”
“俄罗斯出了个列宁,俄国的现代化进程就中断了,而到了叶利钦上台搞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才重新接上。”(李慎之)
“我的看法并不深奥,谁都能明白。各国的领导人更不傻,他们也懂得扩军是没有好处的。但是为什么大国都在扩军呢?我猜想是因为国家领导人要对全国人民的安全负责任,如果他们不扩军,在全国人民面前不好交代。虽然抵制扩军是符合人民利益的,但是不容易为全体人民所理解。结果只好参与到军备竞赛中,损人损己,对谁都不利。”“设想如果大陆领导人胡锦涛也决定不搞军备竞赛,会是什么结果?很可能首先是军工部门反对。这样做无异是夺了他们的饭碗。我国的武器工业养活了许多人,也有巨额利润,这个部门活得很滋润,还有大量出口,能够赚取许多外汇。”(茅于轼)
罗援、戴旭是鹰派,但他的对手绝不是鸽派。
罗援、戴旭他们不是血气方刚头脑简单、“无理性、没头脑的武夫莽汉”。
关于时代主题的判断,关于“韬光养晦”的提法,关于马列主义的战争观,关于美国是否在围堵中国问题,关于是否存在“代理人对抗”问题,《寰宇大战略》报道罗吴pk时,将这些带根本性争论都删节回避了。
乔良将军的文章也有类似毛病。
文章的主体部分,作者细致地分析了两个例子,以证鹰派之误。
一个是日本的购岛事件,一个是萨德的部署。其推导逻辑十分奇怪:日本右翼势力的张狂与萨德的部署,好像都是中国鹰派、鹰派情绪过激行动(隠而未言的还有他国行动)造成的结果。
“既然爱国,你的眼睛为什么从来不去关注那些让国人义愤填膺的事件背后,有只操纵这一切的手,而心甘情愿做这只手的牵线木偶?”
“对手就是在一个接一个地挖坑,让‘血气方刚’的中国人往里跳。而我们,就真的看不穿这些把戏,只想‘英勇就义’式地壮烈一回去‘爱我的国’吗?”
在作者眼里,中国爱国军民的上了美国的当,“心甘情愿”做了美国的的“牵线木偶”,向美国挖的“坑”里跳。他们一点理性没有,不是什么爱国,是地地道道的误国。如果按照高度理性的精准计算,韬光养晦、和谐双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日本军国主义复活嚣张、钓鱼岛争端、咄咄逼人的黄海军演、南海“自由航行”、萨德的部署、等等,本来不会发生,都是所谓鹰派过激情绪惹的祸。
布置萨德,“美国人知道这肯定会激怒中国并导致激烈反应。但这正是美国人想要的。”
这是什么逻辑。莫非中国人本应该心平气和才算理性?
不是因果倒置、是非善恶颠倒了吗?
不错,在国人“抵制韩货日货”的自发行动中,出现过一些过火行为,但不能因此否定国人的爱国行动。而且不要忘了,“抵制日货”之类形式,乃是“民国范儿”主导“理性”年代政府不作为的产物,除了外抗强权之外,还有对内敦促的意义。正常情况下,是无需民众出来操这份心的。何况,过火行动中也还有汉奸水军故意捣乱的成分。总之,决不能因此而否定群众爱国行动的大方向,不能因此而否定鹰派。
霸权主义磨刀霍霍咄咄逼人,委曲退让以求平安,迁怒敢于抗争者刺激了对手,换来的只能是霸权的得寸进尺。这是古今中外一个最为“普世”的常识。上世纪30年代“民国范儿”应对日本新思维的结果不能忘却。毛泽东主席有段名言:“我们要学景阳冈上的武松。在武松看来,景阳冈上的老虎,刺激它也是那样,不刺激它也是那样,总之是要吃人的。或者把老虎打死,或者被老虎吃掉,二者必居其一。”话虽通俗,理却至真,但真正懂得,却非易事。一个好端端的超级大国,不就是被一厢情愿丧送了吗?
萨德布置,我们的媒体一直是问责韩国而回避美国,似乎罪在韩国的同意,影响了中美夫妻关系和谐。时下中国常见富豪家庭的正头娘子当众羞辱暴打小三的新闻,这类精准计算其实并不高明。乔将军在文章中看到美国部署萨德一箭数雕的阴谋,诚为难能可贵。不过,“以离间越走越近的中韩关系,顺便让中韩自贸区泡汤”的分析,却另人难于苟同。
离间中韩关系,怎么就看不到“离间中朝关系”呢?美日韩是围堵中国的军事同盟,朝鲜才是我们的缔约盟国,这一敌我关系,事实上被精英颠倒了,几乎成了半岛危机思考时的集体无意识前提。作者的论断,就是从这不证自明的前提出发的。说到美国人“一个接一个地挖坑”,朝核问题才是最大的一个坑,而我们却“心甘情愿”地按照美国人的意志“跳下去了”,一步步朝着化友为敌的方向迈进。难道不该反思吗?
朝鲜拥核是救亡图存的无奈选择。苏联解体,中国转型,亲疏变易,人家陷入危急存亡之秋。拥核是美日韩的高压逼出来。蕞尔小国弹丸之地,面对穷凶极恶言而无信霸权帝国的颠覆威胁,眼看着萨达姆和卡扎菲的鲜血教训,拥核自卫,显示的是与敌同归于尽的自卫决心,实出无奈。无论用什么逻辑判断,也扯不上为为了威胁中国。倒是美国人挖这个“制裁”的“坑”,一步步引导我们往里边跳,如果再不理性反思改弦更张,也不排除弄假成真的最坏可能。
邻国拥核,不止一个,巴基斯坦的自卫方向与我们无碍,而朝鲜针对的却是“夫妻关系”,自然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问题的症结恐怕还在这里。其实,不管它“姓社姓资”,从国家民族利益着眼,朝鲜是关乎中国安危的东方前哨,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美国的阴谋如愿以偿。
若说什么理性,最大的理性在这里。
看不到这点的一切“精准计算”,都是黑猫白猫思维。小算盘,可以谋身,不可谋国!
乔良将军强调“眼下‘我的国’需要血性,更需要理性”,完全正确。可一味韬光养晦,即使涉及到主权也不轻易言战,谈不上“理性”。对半岛危机的实质、对中朝与美日韩关系的正确判断,才是战略意义的理性。这个问题上判断有误,就不是鹰派鸽派争论那样简单了。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