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微：新冠美国起源说的时间线与逻辑困境

　　新冠疫情在全球100多个国家肆虐，感染人数超过20万，关于病毒起源说一直众说纷纭。

　　关于新冠病毒COVID-19来源，最近一种新观点横空出世：境外说。3月12日晚间，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在推特上用中英双语发推文怼美国，称“可能是美国军方把疫情带到了武汉”，引爆了病毒来源新的争议。

　　3月16日，特朗普发推特说：“美国将对航空工业等其他受‘中国病毒’影响的行业给予强有力的支持。我们将会变得更强大!”，种族主义歧视言论引发持续风波。

　　一、三种学说

　　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至今，关于病毒源头的追溯，出现了多个版本，归结起来主要包括：自然起源说、实验室泄露说、基因武器论等，而最新的境外起源说又颇符合阴谋论的认知特征……

　　这几种观点，各有支持者，随着疫情进展，此消彼长!任何一种说法背后，不仅有事实支撑，还有各种价值观的存在。

　　比如基因武器论，疫情初期新冠是对华人的基因武器盛行一时，各类基因武器论的文章刷屏，其中代表性的是《新冠肺炎，一场没有证据的基因战争》，主要依据是当时疫情在中国的情况，结合非典90%的感染者为华裔，直指这次疫情是针对中华民族的基因战争。但是，随着疫情向全球扩张，不仅是黄种人、欧美白人也纷纷中招，美国欧洲的疫情日趋严重，所谓针对中国的基因武器论调自然不攻自破，如果说是基因武器的话，那只能实施基因武器实施方“是搬石头砸自已的脚”。

　　另一大论调则是”实验室泄露论”，指向了武汉病毒所，因为双黄连、80后所长风波，武汉病毒所始终处于风口浪尖。而武汉病毒所石正丽研究的新冠病毒、2015年发表的论文《一个类似SARS的蝙蝠冠状病毒群显示了人类出现的可能性》，加上印度学者的论文又似乎佐证了新冠病毒人造等观点，室验室泄露说不胫而走。尤其是石正丽拿命担保、要求质疑者闭嘴，不仅没有平息风波，反而引发更多质疑。2月22日，中科院武汉病毒所党委书记肖庚富接受采访澄清“人造病毒”泄露等，风波才平息。

　　目前，关于病毒来源，科学界的说法是来自于自然，1月初，石正丽团队发表论文率先将新冠病毒与云南菊头蝠关联起来，原因是新冠与云南蝙蝠的RaTG13冠状病毒一致性高达96%，同时科学界给出了水貂、穿山甲等中间宿主论据，因为人类食用这些动物后被传染，再在人与人之间传染。但是，这一论断也有挑战，相似性并不是等同，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院和南方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论文从基因序列、时间进化等角度反驳了RaTG13冠状病毒观点，柳叶刀等国际论文也否认了当初认定的“华南海鲜市是疫源地的说法。”自然说同样面临着寻找自然宿主的问题，而且还难以服众的是：人类和蝙蝠相处几千年相安无事，为什么现在就感染人呢?

　　二、新境外说

　　最新的说法则是“境外说”，更确切的说来自美国，由外交部发言人的质问而起，引起轩然大波，引发巨大争议。

　　应该说，任何的论调都不是孤立，一定有很多事实佐证、且有民意的基础存在。我不争论此事，而是希望追溯来龙去脉，梳理一个时间线，社会如何通过新闻事实与联想结构起来构建这一说法。

　　当初，疫情发生之后，美军感染病毒的论调首先是在网络发酵。这一传言最早于2月16日官方媒体报道中出现。

　　2月16日，环球网《六问武汉病毒专家杨占秋》，杨占秋是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武汉大学医学病毒研究所教授。

　　环球网：新冠病毒是不是一种生化战争?

　　杨占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也很敏感。我也听说过类似的传言，比如2019年10月下旬在武汉举办了军运会，而美国代表团正好住在华南市场附近的一个宾馆内。而之后的12月份，武汉出现了新冠肺炎的感染病例，于是就有人联系到这些进行猜测，认为这背后可能是一场生化战争的阴谋。“这是没有办法去证明的，类似话题也不适合在民间舆论中流传和发酵。我们只能认为这种违反伦理道德的做法，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随着疫情蔓延，关于美国流感死亡1万多人的说法开始受到关注，开启这一质疑的除了国内自媒体，还包括日本媒体。

　　2月21日，日本朝日电视旗下的ANN News一期节目中报道说美国这一轮流感季已经有2600万人患病，1.4万人死亡。2月14日，CDC从疑似流感的患者收集到的检测样进行调查，发现其中掺杂了一些非流感病例。目前一些大城市已开始评估是否进行大范围病例检查。因为检测问题，现有的流感案例中也有可能混入COVID-19。

　　2月22日，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发布消息“华南海鲜市场不是病毒发源地“，研究对12个国家的93个新型冠状病毒样本的基因组数据分析，与华南海鲜市场有关联的患者，其样品单倍型都是孙子辈的H1及其子孙后代(也就是单倍型H2、H8-H12)，两个“古老的”单倍型，即爷爷辈单倍型H13和H38分别是来自深圳的病患(广东首例)和美国华盛顿州的病患(美国首例)。

　　一则旧闻传播：2019年10月18日-27日于武汉召开的军运会期间，前后有五名外籍运动员因身患输入性传染病，在比赛期间被送往了武汉市金银潭医院。该院立即启动传染病应急预案，对五名传染病患者展开隔离治疗，有效控制了传染病疫情扩散。

　　2月23日，南方周末报道《金银潭医院：军运会五外籍运动员患疟疾，与新冠肺炎无关》，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回应南方周末：“武汉军运会期间，我们接收的五名外籍运动员，患的都是疟疾。疟疾与新冠肺炎病毒毫无关系。”

　　2月27日，广州市政府新闻办举办疫情防控专场新闻通气会，钟南山表示：“疫情首先出现在中国，不一定是发源在中国。”

　　2月27日，台湾电视节目，新党台北议员潘怀宗在政论节目中称COVID-19源头在美国，主要是援引了中科院西双版纳的论文美国涵盖了病毒最全的类型。同时，节目还指向了“电子烟”，称2019年12月美国有两千多例因为电子烟引起的肺炎。这个新闻刷屏，但国内专家对此驳斥，《腾讯较真：台湾专家称电子烟肺炎是新冠与新冠源头在美国纯属谣言》。

　　2月27日，一个截图开始流传，附文字“重大新闻：美国承认第一例新冠源自美国”，这是CNN报道2月26日美国在北加州发现了首例来源未知的COVID-19病例。这存在乌龙，严格的翻译是，这是美国CDC高度怀疑或确认的第一宗本地传播。

　　2月28日，世界卫生组组织表示：“冠状病毒是全球现象，在全世界都存在。它们在某个地方出现，是自然史上的不幸事件，重要的是我们不要去责怪其地理来源，而是关注如何应对及遏制病毒。应避免涉及地域的污名化语言，没有任何益处。”

　　3月12日，各大媒体报道《美疾控中心主任承认：一些“流感”死者可能实患新冠肺炎》，内容来自于11日美国众议院监督委员会就新冠肺炎举行的听证会。美疾控中心主任答美议员的质询。

　　3月12日晚间，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引用听证会的话，分别用中英文连发推特：“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主任罗伯特·雷德菲尔德周三在众议院监督委员会承认，一些似乎死于流感的美国人在死后的诊断中被检测出新型冠状病毒呈阳性。”

　　“美国疾控中心主任被抓了个现行，零号病人是什么时候在美国出现的?有多少人被感染?医院的名字是什么?可能是美军把疫情带到了武汉，美国要透明!要公开数据!美国欠我们一个解释!”

　　“美国报告了3400万例流感病例，其中2万人死亡，请告诉我们其中有多少与新冠肺炎有关?”

　　三，逻辑的困境

　　由于赵立坚首次提到“新冠病毒可能是美军带到武汉的”，网络立即把军运会的联系起来。而长期以来，一些关于军运会、外籍军人患疟疾等报道流传，掺杂着联想，让各种阴谋论不胫而走。

　　关于境外说，迎合了一种声音。

　　最早是2月27日，钟南山提出了一种可能，其后他一次表示：新冠肺炎的疫情发生在中国、发生在武汉，但科学的讲，新冠病毒的源头不能说来源于中国或者武汉。“具体源头来自于哪里还需要研究。

　　张文宏则从流行病传播来说：“中国只有武汉最先出现了这个新传染病，如果是外面传到中国来，应该是几个中国城市同时发病，而不是有时间先后”。也就是说，这个观点专家存在争议。

　　关于“美国来源说”存在几个问题：

　　1，五名外籍军人是不是美国军人，金银潭医院并没有公布，这点存在事实性的问题;

　　2，美国议员所说的有患者误诊，结果自媒体改编成了“实锤!美国上万流感死者实患新冠肺炎，终于被证实了!”严重夸大了事实。

　　3，如果说美国去年爆发的大流感是病毒源头，那么，跟美国交往更密集的邻国早就爆发了，但为何偏偏武汉先爆发，然后是全球。

　　4，如果那场流感是新冠的话，按感染速度，美国会有多少医生感染，这个数字应该是隐瞒不住的。

　　5，国际病毒基因库适时更新这次疫情的病毒数据，这些病毒可以构建进化树，有些地区的病毒与武汉关系很近。

　　事实上，这些问题，也是美国起源说者绕不开的问题，存在着逻辑困境。很多人会说，病毒有潜伏期，正好美军带到武汉来时爆发，同时，这方面证据又源源不断，比如财新报道《屠呦呦等专家：谨防将新冠误诊为疟疾 非洲应未雨绸缪》，这又相当于给美军传播论提供了一个新的注脚。

　　当一个人相信一种论断，就会四处找寻证据支持这种说法，不断用证据强化这些论断。而将病毒起源国指向美国有特殊意义的，也能迎合社会心理，这其中有意识形态、地缘政治等多重因素。

　　四，美国生化基地

　　在我看来，赵立坚怼美国风波，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德特里克堡”曝光。

　　3月13日，《环球网》刊了一篇文章《是否泄漏新冠病毒?美国最大化武基地为何关闭?有人请愿白宫公开》：美国白宫请愿网站“我们人民”(We the People)出现一条请愿贴。该贴列举近期一系列“大”事件，包括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暴发，以及大量关于“德特里克堡被关闭”的英文新闻报道被删除等，就此要求美国政府公开全美最大生化武器基地德特里克堡的信息，并公布关闭德特里克堡的“真正原因”，以澄清该实验室是否是新型冠状病毒(COVID19)的研究单位，以及是否存在病毒泄漏问题。

　　位于马里兰州的德特里克堡是美国最大的生物化学武器基地。去年8月，据美媒报道，美国政府决定紧急关闭德特里克堡。

　　《纽约时报》当时援引位于德特里克堡美军基地内的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的一份声明说，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决定发布“关停命令”，停止在德特里克堡所进行的所有研究，理由是该中心并没有“足够完善的系统对其最高安全等级实验室的废水进行净化”。

　　最近，一则《美国人揭露“新冠”源头真相!》的视频在国内流传，这个美国人叫Nathan Rich(中文外号火锅大王)，他整理了美国的一条线，还原了德特里克堡关闭事件：

　　2019年5月，美国国防部招标研发针对病毒的抑制剂，其后，位于美国马里兰州的“迪特里克堡”中标。这家研究机构公布的数据库，可以发现同为冠状病毒家族的Sars和Mers赫然位列其中，也就是说这家军事研究所从事过冠状病毒相关研究。

　　5月26日，这家研究所在附近的一个叫迪特里克堡的小镇上张贴招聘广告，招募动物管理员，主要用来做一些动物实验。

　　6月，美国CD发现这个机构没有遵守相关控制协议，并对其提出了警告。

　　与此同时，一种被称为“电子烟病”的疾病突然出现了大幅增长，这个所谓的“电子烟病”，其症状跟新冠病毒一模一样，包括发烧，产生肺炎，尤其是这种病的肺部CT做出来表现跟新冠病毒没有任何区别，会产生“磨砂玻璃样”外观。

　　6月27日，美国CDC发布一条公告，要求接种肺炎疫苗的老年人必须跟医生报告有没有“肺炎相关症状”，然后才能免费接种，背景是2014年起美国65岁以上老年人就可以免费接种肺炎疫苗。

　　7月1日，美国国取消了之前发布的病毒抑制剂研发招标项目，7月5日，当地媒体报道，研究所附近的弗吉尼亚州北部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呼吸系统疾病，多名60岁以上老年人被感染肺炎，其中一人死亡。

　　7月11日，美国新闻报道，又有两人死于“神秘呼吸系统疾病”。

　　7月15日，美国CDC给这个军事研究所发函，要求他们停止大部分实验。

　　7月17日，这个实验室的位于华盛顿的总部附近，出现了一起“神秘呼吸系统”感染。

　　7月18日，该事实验室被正式关停，这是见诸于美国媒体的公开报道。同月，伊利若斯州也报道了一批“集体性”“电子烟疾病”。

　　7月29日，美国CDC声称，在马里兰州跟佛吉尼亚州的两家养老院中同时爆发的“神秘呼吸系统”感染只是普通感冒。

　　整个7月，美国有超过60人被感染的报道，这其中也包括一些6月发生的感染案例被延迟报道了。截止7月底，美国电子烟病发率提升了一倍。

　　美国CDC一会说是电子烟病，一会说是“神秘呼吸系统疾病”，一会又说是普通感冒，对此，Nathan认为这是障眼法。

　　8月5日，实验室被关停的消息被公诸于众，但是CDC说“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具体细节没有公布。

　　8月18日，美国CDC提出要扩大现有对流行病症状监控系统的规模。

　　8月22日，美国CDC宣布要召开“201论坛”(201event)，这是一个流行病学的行业论坛，专门研讨全球规模流行病发生后要如何应对。

　　9月，马里兰州(实验室所在地)报告电子烟肺炎病例增加了一倍，弗吉尼亚州也报告电子烟疾病一直在增加。CDC的应对方案是让大家都去接种疫苗。

　　9月28日，CDC开始了每年例行的流感追踪，这比美国CDC往常在10月启动流感追踪要早。

　　这个节目提供了一组对比图，马里兰州跟弗吉尼亚州属于农林业大省，地大人稀绿化多那种，2015年至今都不属于流感高发区域。而对比图显示，他们成了流感的爆发地，10月16日，马里兰州的流感活跃度更是达到了5级。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清楚了，武汉举办了军运会、后来又爆发了新冠，美国流感大量死亡的新闻出现了。

　　当然，这个节目并没有说流感、电子烟等各种疾病是否是新冠的误诊，也没有说新冠病毒是否起源于美国。Nathan说的比较严谨，他说可能这一切就是巧合，由于CDC的信息太不透明，所以不好说。美国的时间轴也缺乏一些关键的信息。

　　至于这个火锅大王提供的新闻事实，有待进一步的查证，但从节目制作来看，大部分事实是有新闻报道和出处的，本节文字版部分参照了知乎亦君、公众号另类妈妈，在此表示感谢。

　　最后的话

　　新冠病毒的来源，是个科学问题。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很正常，不仅与个人掌握的事实有关，与自己的价值取向有关。

　　对于境外输入说、基因武器论，主要是持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及特殊政治立场者，也是对自身环境的担忧。而体制的批判者、自由主义者则认为美国起源说是阴谋论，嗤之以鼻，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逻辑和叙事方法。

　　无论支持什么观点，我只是提供一个时间线上的事实供你参考。真相也许有揭开的一天，但不知要等到何时。在我看来，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隐含着一种担忧，那就是基因工程改造病毒，这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借着这次疫情，更多的人知道了。早在十几年前，科学家就不断地发出警告，基因编辑等技术是打开人类的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不知会将人类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