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中美关系出现1979年乃至1972年以来的逆转性变化。特朗普在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重要因素,但拜登政府对中国的定位和定性越发凸显了中美关系所面临的持续发酵的危险性。综合拜登本人及其政府高官在一些重要场合的言论以及各种正式报告,拜登政府对中国有以下三个基本判断:第一,中国是唯一构成持久挑战、几乎势均力敌的竞争者,是美国在21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考验;第二,中国挑战现行国际体系,执意追求改变全球准则;第三,中国破坏世界民主,推行专制主义统治模式。这就是拜登政府对中国的定位与定性。以上表述均可在拜登和国务卿布林肯的讲话和《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2021年度威胁评估》等官方正式报告中找到原文。
毋庸讳言,对中国来说,这是三个非常危险的判断,其危险性比特朗普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美国是史无前例的霸权国家,它的竞争者就意味着与它争夺霸权。在世界历史上,鲜有霸权国家容忍竞争者的先例,对美国来说就更是如此。因为美国不仅具有以往霸权国家争权夺利的所有特征,而且还赋予自己建设所谓理想世界的“崇高”使命。尽管中国反复表明自己无有挑战美国和现行国际体系的意图,但在西方现实主义思维方式看来,在国际关系的历史上没有不争夺霸权的先例,区别只在于用和平还是非和平方式。冷战就是和平方式,它是美苏之间和平的竞争或者说竞赛,但从最终会分出胜负这一点看,与战争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苏联在和平竞争中亡党亡国了。现在美国把斗争的矛头聚焦于中国,使中国面临着“修昔底德陷阱”,即霸权国对竞争者进行先发制人打击的巨大威胁。毫无疑问,中美矛盾现在已经成为国际关系中的主要矛盾,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
强调体系,重视盟友,实行多边主义是拜登政府外交政策的突出特点。认定中国“对稳定和开放的国际体系构成持久挑战”意在把中国定位为整个国际体系的对立面,进而以体系之力对抗中国。所以《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强调,“通过支持和保卫我们举世无双的同盟和伙伴网”,来“阻止中国的进攻并反击对我们集体安全、繁荣和民主生活方式的威胁”。在这个战略思想指导下,美国迅速开始全球布局。目前,美国努力稳定中东局势,加快从中东和阿富汗抽身步伐,而将主要力量向印太集中,呈现出一种准备与中国作战的战略态势。同时,美国不仅在印太地区强化各个同盟关系,积极构筑以战时封锁、围攻中国为目标的大范围、大纵深包围圈,还极力推动欧洲国家对中国采取敌视态度。近来,英国、法国、德国均决定将向中国南海派遣军舰,而一向以欧洲为着眼点的北约也已将中国纳入视野,认为中国已对欧洲构成威胁。欧盟对中国的怀疑与敌视也在增长,最近对中国的制裁为数十年所未见。
突出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矛盾,强调中国对世界民主的威胁,是拜登民主党政府的鲜明特点。特朗普政府曾极为恶毒地将矛头指向中国共产党并将中共与中国人民区别开来。但对特朗普来说,意识形态斗争是大国竞争的手段而不是直接目的。拜登则不同,他把所谓的捍卫美国和世界民主本身当作最高目标,甚至认为当今世界的根本矛盾就是民主与独裁的矛盾,世界的未来和美国的安全都取决于谁能在这场斗争中获胜。值得注意的是,拜登讲话和各种官方正式报告在谈到中国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时从来没有使用过“社会主义”这个词,而是大量使用“独裁”和“专制主义”这两个概念。在美国乃至其他西方国家看来,它们与中国在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上的矛盾不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矛盾,而是民主、自由与独裁、专制的矛盾,而这使它们感觉自己天然占据了道义制高点。而且,拜登政府明显要在民主价值观基础上打造一个着眼于21世纪斗争的全球性阵营,即民主国家统一战线,以此与其所谓的独裁、专制国家对抗。拜登政府的这一做法已使基于不同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来划分阵营的新国际格局隐约可见。
美国给中国的这种定位不容置疑地定义了中美之间的敌对关系。尤其严重的是,美国认为中国对美国的挑战和威胁是主观故意和蓄意而为,而不是伴随经济发展而客观产生的副产品。这时,不仅一切建立信任和友好关系的幻想都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幻想,而且中国失去了实行韬光养晦方针的基本条件。因为韬光养晦的核心是战略隐藏,而现在打暗牌变成了下明棋,一切都摊在桌面上了。从目前的棋局看,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无疑是基本态势。在这种情况下,硬碰硬显然不是取胜之道。避敌锋芒,以退为进恐怕是上策。
首先,努力争取不被进一步树敌。目前虽已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被树敌,但尚有回旋余地。在对外姿态上适当降低调门,收敛锋芒,谨慎示强,防止“战狼”“厉害了”成为普遍思维和行为模式,防止出现国际影响力与外部敌意同步增长的局面。在战略上采取积极防御的方针,立足于防御,不做战略上的主动出击,但在防御中能置敌于死地,从而对敌形成现实威慑。同时,在领土、主权等最核心问题上敢于采取最坚决措施。
其次,适度收缩,缩短战线,变章鱼为刺猬,将人力、物力、精力集中于印太特别是东亚。东亚是中国的国际根据地,印太地区则事关中国命脉尤其是致命通道。在东亚不仅要努力构建经济共同体,还要努力构建安全共同体,使地区一体化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同时,在印太地区拓展、开辟、固守致命通道。
第三,设定有明确针对性强军目标。当前,中国外部安全威胁主要来自印太地区特别是西太平洋。因此,应着眼于这个方向快速发展军事力量,基本目标就是在第一岛链内取得可摧毁一切外敌的可靠军事优势。没有这个优势,中国的安全问题和统一问题都无法解决。为此,需要协同发展陆海空天网等各军兵种军事力量,并制定相应战略战术。这样,即使不是世界第一军事强国,也可以取得局部优势,从而较小成本有效维护自身安全。
第四,适度超脱。当今时期,世界一片混乱,旧潮流与新趋势胶着纠缠,混沌不清,危机四伏,中国无需也无力管理世界。中国可以力所能及地为世界作出应有贡献,但无需与美国争夺影响力,更要防止出现影响力与外部敌意俱增的局面。美国1894年GDP达到世界第一,但直到1945年才在西方国家推举下扮演西方世界的领导角色。这个历史经验值得借鉴。但现在美国把至少一半力量用于管理世界,霸权成本将成为拖垮美国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个正在发展的历史教训也值得借鉴。
第五,以内为主,固本强基。外部不利或不确定因素增加,内部就更显重要。经济发展无疑应主要立足于国内。大进大出,两头在外的模式虽然有快速提升GDP的作用,但它造成的依赖性、脆弱性既可能导致向外扩张,也可能导致受制于人。同时,需要进一步缩小社会分化,防止经济发展与不稳定因素同步增长。再者,需要推进经济与政治、物质与精神的共同进步,营造平等和谐,宽松祥和的社会氛围,从而进一步激发社会活力,提升创造力,增强凝聚力。
《易筋经》讲“内壮外勇”,就是说体内调和通顺,健康强壮,自然会向外部表现出坚实的勇力。《孟子》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心悦而诚服。” 内壮外勇,以德服人,其实就是最根本也最可行的取胜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