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美国的盟友政策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比较来看,美国的盟友战略还是相当成功的。它有清晰明确的盟友意图,有灵活的手段,有成熟的机制,基本上参与者也都能从中受益。相信在未来的中美战略博弈中,美国的盟友依旧会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对于这点,我们要有更多的重视和对策。
ABC News报道:拜登同意马克龙的看法,认为核潜艇事件原可以处理得更好。
G20峰会上,刚刚因核潜艇大单而生嫌隙的美英法澳,似乎又握手言和,也因此被外界解读为是美国修复盟友关系的又一次举动。
而百年来美国之所以能稳居“世界霸主”地位,除了综合实力外,其庞大的盟友体系确实功不可没。
但我们也知道,自21世纪以来,前有小布什,后有特朗普,大搞单边主义,完全忽视盟友的建议和利益。虽然2021年打着重视盟友旗号的拜登入主白宫,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其无情地抛弃了阿富汗加尼政府,让一众盟友心寒;之后又为核潜艇对法国“背后捅刀”,让马克龙极其愤怒。
美国的盟友政策有哪些特点?既然盟友关系对美国如此重要,为什么又要一而再的中伤自己的“小伙伴”?
其实,如果从历史和全球视野来看,以其他大国为参照,美国的盟友体系不仅牢固,而且富有弹性,绝非一个阿富汗和法国所能冲击得了的。
众所周知,美国早年作为一个殖民地,之所以最终能击败当时强大的大英帝国赢得独立,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其成功的盟友政策:利用法国和英国全球争霸的历史机遇,在1778年赢得法国的大力支持,同时带动西班牙和荷兰参战。随后俄国也于1780年联合普鲁士、荷兰、丹麦、瑞典等国组成“武装中立同盟”,打破英国的海上封锁。因此可以说,美国甚至在建国前,就已经体会到全球盟友的重要性。
美国建国后,伴随着自身力量的崛起,更是重视盟友的作用,并最终凭借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谋划,建立了与欧洲亲密的盟友关系,并以此作为其二战后全球称霸的重要支撑点。
从此以后,美国对世界的干预往往是和盟友共同行动,如朝鲜战争、海湾战争、反恐战争等。盟友不仅帮美国赢得和苏联的冷战,也使得美国能够比较有效地主导世界,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若归纳美国的全球盟友政策特点,可分为四点。
首先,有清晰、明确的盟友意识。
不管美国是弱小还是强大,寻求盟友、建立盟友都是其明确的战略之一。这和其发展历史有关。而且美国社会的核心族群白人源自欧洲,欧洲又有着漫长的以各种方式——比如宗教、血缘、利益等——存在的结盟传统,这对后来的美国自然也有很大的影响。
我之所以强调这一条,是因为中国由于历史原因,除了短暂的分裂时期,长时间以来缺乏盟友意识。
因为在儒家文化圈,中国一国独大,而且建立的是朝贡体制。整体来看,中国既不需要与任何一个国家结盟,也自认没有哪一个国家配有这样的资格——让一个国家朝贡就已经是“恩典”,根本谈不上盟友。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在外交领域重视“结伴不结盟”策略,可以说这不仅仅是对国际形势的判断,多少也受历史文化的影响。
其次,美国能及时抓住时机付出,借此赢得他者长期相对坚实的信任,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自己的盟友体系。
这主要是体现在一战和二战时期。两次世界大战对各国都是一个考验,美国之所以能成为最大的受益者,除了实力、有利的地理条件外,它自己正确的战略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和日本都是战胜国,其中中国参战思路和美国差不多,都是在后期战局已定的情况下才入场。日本则不同,一战爆发后不到一个月就对德宣战,卷入战争。
应该说在一战爆发时,中日美三国都是欧洲中心外的边缘国家,但最终只有美国借助一战初步奠定了日后盟友圈。
中国当时主要是国力太弱,尚没有资格和欧洲各国建立盟友关系。
日本则是主要把精力放到亚洲的对德战场,还拒绝了英法俄出兵欧洲的邀请。
美国不仅国力强大、和欧洲文明一家亲,而且还直接出兵欧洲,和各国并肩作战。更重要的是,无论战争期间还是战争后,美国都没有实质性地损害过欧洲利益。拿捏分寸得很好。
从这三个国家对比来看,实力虽然重要,但战略眼光也同等重要。
美国很清楚,欧洲是当时世界主导性力量,出兵欧洲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一战时的中国虽然国力孱弱,但战略眼光并不低,从参战时机到选择欧洲主战场,都胜过日本。
日本岛国封闭心态在这件事上充分体现,所以日本在一战后很快就陷入孤立。1902年建立的英日同盟在战后不到三年就被英国终止,原因就在于英国认为日本已经是远东最大的威胁。也就是说,日本参加一战不但没有达到结交更多盟友的目的,反而失去当时全球第一大国英国这个盟友。到二战时日本更由于参与轴心国,把一战时的付出完全清零。
再次,美国对其盟友阵营有清晰的划分。
美国在崛起过程中,不断扩大盟友圈,但并不是所有的盟友地位都平等一致。其盟友圈大致可以分为核心盟友和非核心盟友;在没有希望或者成本巨大无法承受时,美国会选择优先放弃那些非核心盟友。
美国的核心盟友是大致包括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以色列。除以色列外,其他几国都是种族、文化相同。在这个层面,这几国之间不仅分享情报,甚至还提供核武器。当然核心盟友由于国力和作用不同,相关“待遇”也有差异,比如英国早就有了美国的核潜艇和技术,澳大利亚今天才刚刚起步。
核心盟友和美国捆得很紧,相互影响也大。比如孟晚舟事件,也就是加拿大能硬着头皮、宁愿付出巨大代价也要配合美国。而当中国对加拿大重手回击之时,美国最后的妥协也不排除照顾加拿大利益的可能。
第二类盟友就是以法国和德国为代表的老欧洲以及东亚的日本、韩国。
它们是美国的重要盟友,但不是美国的核心盟友,而且双方经常会有冲突。
比如2003年法国就和德国一起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美国在利益需要的时候也会选择牺牲这些盟友的利益。
可以说,美国对于其欧洲盟友并不完全相信,利用起来也很麻烦,不顺手。这也是为什么不管是奥巴马时代还是特朗普时代,都会监听欧洲盟国领导人手机的原因。
第三类盟友则是阶段性的、投机性的盟友,会随着形势变化而选择亲近或抛弃。其中包括南越、阿富汗、巴基斯坦、埃及、中国台湾等某些国家、地区。冷战时和中国的关系也属于此类。
正是由于美国对盟友采用不同等级分类,所以一些时刻对某些盟友的背叛或抛弃,并不影响其全球战略布局,其盟友体系也能仍旧保持相对稳定状态。
最后一点,即美国建立盟友和协调盟友的手段多样,富有实用性和灵活性。
美国建立盟友的手段既有形而上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也有形而下的共同利益——除了共同的经济利益,也包括设定共同的敌人和威胁。同时这些手段非常灵活,不拘泥于特定规则。
比如冷战时为了对抗苏联,美国不惜和意识形态完全相反的中国结盟,扶持菲律宾、韩国、智利等军事统治的政权,二战后的“马歇尔计划”援助也包括西班牙法西斯独裁政权。
协调的手段除了常规的外交以外,主要通过建立国际机构组织,如G7、北约、世界银行、国际货币组织、G20,也包括刚成立的美英澳新安全同盟、美印日澳四国集团等。在什么时候成立什么集团,基本上是随着美国的当下需要而调整和创新。
美国的条约盟友,地位最高的是北约,它有两个独特之处:一是没有免责条款,即缔约国在特定条件下可以放弃履行条约义务,这和《美韩共同防御条约》、《澳新美安全条约》、《美洲国家组织宪章》、《美日安保条约》等有所不同;二是忠诚条款,即缔约方不得参加有悖于该公约宗旨的其他条约。
与此相对的是,美国在1989年还发明了“主要的非北约盟友”(a major non-NATO ally)概念。
这一范畴最初包括澳大利亚、埃及、以色列、日本和韩国,后来也包括约旦、新西兰、阿根廷、巴林、菲律宾、泰国、科威特、摩洛哥、巴基斯坦、格鲁吉亚、摩尔多瓦、乌克兰、突尼斯、巴西、中国台湾以及过去的阿富汗等国家和地区。
这些成员可获得军事和金融援助,也享有北约成员武器输出控制法案的豁免权。美国总统在通知国会后30天内就可以将一个国家或地区指定为“主要非北约盟友”。
这手法,要比前苏联的盟友政策高明很多,成效也不一样。苏联盟友政策的后果是成员国离心离德,苏联不得不两次动武去维持,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道义和经济代价。同时这些盟国还成为苏联沉重的负担,双方在一起并没有起到1+1>2的效果。即使是中国这样重要的盟友,苏联竟然也能在冷战最激烈的时候丢掉。
当然,美国是依靠战争崛起的,所以军事手段也成为其建立盟友和维持盟友的重要方式。比如美军在役兵力约140万,海外军事基地大大小小一共有374个,遍布140多个国家,常年驻军30万人上下。一个主权国家一般是不会允许外国在其领土上驻军的,如果允许,往往体现了它和美国的密切关系。
位于日本冲绳县的嘉手纳空军基地,是美军在远东地区最大的空军基地(资料图/维基百科)
虽然美国的盟友战略是富有成效的,但它也有一个难以解决的缺陷,即国内政治。美国国内政治对其盟友战略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
一是选举有可能选出“不靠谱”的领导人。随意“退群”的特朗普即是典型案例。
二是民众对外交的影响。美国的孤立主义传统十分悠久。珍珠港事件之前,美国民意就一直反对参战;今天的拜登对于重返奥巴马时期推出的《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步协定》(CPTPP)保持谨慎态度,部分原因也是出于对这种社会思潮的顾虑。
整体而言,虽然美国的盟友政策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比较来看,美国的盟友战略还是相当成功的。它有清晰明确的盟友意图,有灵活的手段,有成熟的机制,基本上参与者也都能从中受益。
相信在未来的中美战略博弈中,美国的盟友依旧会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对于这点,我们要有更多的重视和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