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坤：美国的“战略竞争”就要冰消瓦解了吗？

　　一个时期以来，美国的“战略竞争”来势汹汹、直扑中国，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当此之时，许多人为此相当恐怖、担忧，人们都知道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因此对美国的警惕性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对中美冲突对抗的危险性也提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但现在看来，这种心理或心态似乎有点思虑过度、忧患过分了，因为11月16日中美两国元首进行了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视频会晤。此次会晤之后，媒体舆论差不多是一片欢呼，有的认为这标志着“中美关系又重新得到校正、引领”；有权威人士认为这是“避免冲突的良好开端”，“中美元首会晤发出强有力信号”，“为两国关系发展指明方向、注入动力”，将“引领中美关系积极向前发展”“推动中美关系重回健康稳定发展轨道”；有的则认为“中国在中美关系塑造中发挥更主导作用”，将“确保中美两艘巨轮迎着风浪共同前行”，等等。总之，各种兴奋溢美之词，简直是“不尽长江滚滚来”也。

　　事实上，早在传出中美两国将举行元首视频会晤消息的时候，就有人将此次会晤拔高到了史所未有的高度。有人宣称，此次中美两国元首会晤将成为“新雅尔塔会议”，是“一场决定人类命运的中美元首会晤”，世界从此将出现“东西共治”的新局面；还有人在会晤前宣告，“中美朝着缓和方向取得三个突破”，已经让“世界又惊又喜”了，等等。事前如此期许热盼，事后又如此鼓舞亢奋，这怎样不令人对中美再次关系充满旖旎的幻想，怎能不令一些人再度灿烂如花呢？

　　既然这样，那么进一步的问题就是，美国针对中国发动的“战略竞争”是否将就此冰消瓦解了呢？

　　窃以为，以此次中美元首视频会晤为标志，中美“战略竞争”将增加一系列新的内涵，这些新的内涵大致上有如下内容：

　　其一，将继续做大中美共同利益的“蛋糕”

　　“战略竞争”下还要不要共同利益的“蛋糕”，这一度是个受相当热议的问题，有人说还继续要，有人以为已经没有必要。现在看来，事情已经明确，那就是还要，不但还要，且还将继续将其做大做好。具体内容或者着手的地方，一是经贸合作，因为现如今据说美国国内商品供应链都出了问题，这亟须中国的支持；二是金融合作，白宫债台高筑，已发展到了烂印美元的程度，急需把更多的美元散发到世界各地，这也离不开中国的支持或默契。这些“蛋糕”都十分香甜可口。日前已经有消息说，中美两国正在加强经贸领域沟通，相信不久之后就将见到具体成果成效。

　　其二，将继续深化两国之间的战略合作

　　中美“战略竞争”空前激烈，此前一个时期的中美互动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是中美关系的一个侧面；“战略竞争”之下或者之外，中美还将深化“战略合作”，使“战略竞争”与“战略合作”并驾齐驱或并行不悖，这是中美关系的另一个侧面，并将成为新时期中美关系的一大奇观。

　　中美进行战略合作的领域首先聚焦于携手应对全人类和全世界面临的共同挑战，它们分别是气候变化及碳排放、碳中和，眼下的病毒疫情以及未来的卫生安全危机等，这是两个迫在眉睫摆在当前的现实项目，至于未来是否还会有更多更大的项目，应该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其三，“战略竞争”得以规范引领

　　此次中美两国元首进行视频会晤，美国方面诉诸于公开的目的宣示，是拜登当局声称，中美之间“需要有常识性的护栏，以确保竞争不致转变成冲突，并保持沟通渠道开放”。这也就意味着，美国对中国发起了激烈的“战略竞争”，这样激烈的“战略竞争”有可能或正在导致中美之间发生冲突，甚至是发生军事战争的危险。正因为有这样的可能与危险，所以拜登就出手了，也亲自出面了，要中国同美国一起来共同管控负责，以便管理彼此分歧、缓和紧张气氛。有新闻媒体据此还发表议论称，中国还将在其中发挥主导作用。应该说，这等“美国发起竞争，中美共同管控负责”的情形，如果真能成立的话，也应该算做是当代中美关系的一大奇观了。

　　具体都是些什么“护栏”、并怎样加以管控呢？

　　这其中很多事情将长期不为外界所知，人们只能进行猜测估计，这就难免言人人殊、众说纷纭了。

　　台海问题大概居核心地位。围绕这个问题的“护栏”可能是“不改变台海现状”，即台湾不独立，大陆不攻台，原来各方干什么，以后还照样什么。所谓美国不支持“台独”，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意思；所谓的“一个中国”政策可能也是这个意思。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台湾的苏贞昌才狂妄地放话说，台湾不打大陆，大陆也别打台湾。这样的安排看似简单，实则各得其便、各得其利，台湾当局可以继续在“实际独立”即“实独”上下功夫，美国可以继续在战略扶植台湾上做文章，而大陆则继续推行和平统一下的军事威慑，但彼此之间直接武装冲突的危险也就因此得以避免了，这个“护栏”也就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核武器控制也有可能列入议事日程。长期以来，美国一直谋求中国参加裁减核武器谈判，但中国一直予以拒斥，为此美国方面担心，中国发展基于现代高科技核打击武器将因此失去边界与限制，譬如高超音速洲际核打击武器以及空间打击武器等，这就等于在核军备上就失去了“护栏”，从而可能破坏和颠覆美国的核优势。在这个问题上安装“护栏”，第一步要把中国拉到谈判桌前，第二步是对中国的核装备做出限制与约束。冷战时期他们对前苏联就这么干，效果还不错，现如今对中国依样画葫芦，应该说顺理成章的事儿。有媒体报道，据说中国方面在核武器谈判问题上已经有所松动。

　　中国同俄罗斯、朝鲜、伊朗等的关系也很重要。众所周知，这些国家都是美国要予以对付并加以解决的对象，但如果他们同中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凝结成板块，就将很不好办，所以美国还必须管理中国同这些国家的关系不要走近，也要对此安装“护栏”，譬如不要同俄罗斯结盟，不要过分支持朝鲜，不要武装伊朗等。进行这样的管理当然得有相应的杠杆，而美国手里并不缺少这些东西。

　　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地位也相当重要。中美在这个问题上也存在有战略意义的竞争，人民币取代美元是一个被人们广泛加以讨论的重要课题。讨论固然可以，但取代却为美国所绝不允许，这方面的“竞争”是不是也应该安装“护栏”，这个问题大概不会被白宫所忽略，这方面的“护栏”可能主要是各种国际经贸规则之类的东西，笔者这方面的知识十分贫瘠，实在提不出更多的东西。

　　至于美国已经搞起来并且还要继续深入搞下去的AUKUS、QUAD以及“航行自由”之类，那是美国的战略自由，完全不受任何约束限制，无须征得中国同意，更不需要中美共同管理，自然也就不在“护栏”的范畴之内了。

　　要问，增加这些新的内涵之后，会不会改变“战略竞争”的本质呢？或者进一步问，声势浩大的“战略竞争”会不会就此稀释淡化直至冰消瓦解呢？

　　有关这个问题，可以从如下三个维度加以考量：

　　一是变与不变的维度

　　“战略竞争”刚开始不久在内涵就发生了变化，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事实上，在整个“战略竞争”的全过程中，具体竞争内涵将因时而变、因势而变，随时都将进行调整补充、完善提高，可以说，竞争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变化调整的过程，这是“战略竞争”“变”的一面。

　　在看到“战略竞争”“变”的一面的同时，我们还必须看到其“不变”的一面，那就是竞争的对象不变、方向不变、目的不变，美国进行“战略竞争”的对象始终是中国，方向始终指向战略上全盘、全程、全方位，目的是打赢获胜，确保美国全球霸主地位不动摇，击败和粉碎中国的挑战，这些最根本的东西都一概贯穿始终，用中国很流行的一个政治词句形容就是“一以贯之”。

　　因为这些根本性的“不变”，所以，美国将始终对中国进行经贸打压、高科技打压，军事遏制、战略围堵，这些方面的举措今后都只会加强而不会有任何削弱。

　　二是“美国优先”的维度

　　“美国优先”或者“美国第一”是特朗普总统所公开宣告的战略原则，特朗普当局公开宣告并大张旗鼓的推行之。但继任的拜登则有所不同，拜登政权似乎并不高举“美国优先”的大旗，也并非大张旗鼓地推行这个东西。但是，在实际付诸行动方面，拜登当局却比特朗普当局有过之而无不及，“战略竞争”就是旨在确保“美国优先”、“美国第一”不动摇具体的实施方案与行动指南。拜登是只做不说，而特朗普则叫嚷得四邻不安，搞得鸡飞狗跳，仅这一招而言，拜登就比特朗普高明得太多了。

　　这也就意味着，“战略竞争”同“美国优先”战略二者完全一致，在本质属性上并没有什么两样。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会允许中国同美国战略上平起平坐、分庭抗礼吗？能赋予中国平等地位、予中国以尊重尊崇吗？一些中国人总爱唠叨抱怨什么美国搞“双标”，什么美国对自己是一套规则，而针对中国则是另一套规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云云。其实，按照美国基本的战略逻辑，美国这样做不是很对很正常吗？这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抱怨不服的呢？除非有能力将其打翻颠覆，否则就只能屈从俯首。

　　“战略竞争”下的中美关系就是这样一种关系，不管内涵怎么变，也不会让“美国优先”作废，更不可能出现什么“中国在中美关系塑造中发挥主导作用”的局面，这只不过是一些人大吹法螺的幻想而已。

　　三是中国国家统一的维度

　　实现国家统一的目标坚定不移，中美关系应该搞好不应该搞坏，这二者孰轻孰重、孰大孰小、孰先孰后呢？

　　人们经常说，中美两国不应该对抗冲突，两国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应该说，这在理论上完全成立，道理也是这个道理。但问题是，霸权是服从道理的主吗？对霸权可以采取以理服人的办法吗？

　　因此，中美该不该避免冲突和能不能避免冲突，这完全是两回事。

　　更重要的是，当国家统一和中美避免冲突这两个目标发生对撞、对冲的话，究竟谁服从谁？为了避免中美发生冲突，中国是不是要在统一问题上做出让步，或者说让国家统一的目标屈从而退居次要位置呢？

　　一直以来都有人大叫大嚷要避免中美冲突，但这些人却只字不提中国统一的事情，俨然“悠悠万事唯此为大”，连“国家统一”都可以置诸脑后一般。

　　我们认为，这就完全本末倒置、颠倒黑白了。实现国家统一应该是压倒一切坚定不移的目标，为此，中美关系只能居从属、服务和服从的地位，如果美国继续在台湾问题上干涉中国内政，侵犯中国主权，所谓中美避免冲突就是一句空话，事实上就根本不能成立。

　　现在看，霸权已经将台湾问题作为“战略竞争”的一个关键抓手，一个重要着力点，在这种情况下，“战略竞争”完全可能演变成为中美之间激烈的冲突，直至武装战争，任何“护栏”对此都无济于事。

　　基于以上原因，可以认为，中美两国元首的视频会晤将深刻地影响中美关系的内涵与状态，但这并非意味着中美之间的战略和解，也不意味着美国“战略竞争”的中止、作废与瓦解。在此之后，中美“战略竞争”将从比较单纯的打压遏制与围堵过渡升级为更高层面、更高水平、更加综合的战略较量，它不是降低了、减价了、弱化了，而是升级了和强化了。霸权不会对中国忽发善心，美国资产阶级统治集团历来对中国都不怀好意，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今后还将是这样，他们现在拿“避免战争冲突”来要挟中国，想从中国这里讹诈更多的让步，正是过去那种冷战式的对抗思维继续泛滥的表现。

　　但是，正如习近平同志所指出的那样，在国家核心利益、民族尊严问题上决不退让，坚决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中国当然要尽量避免和推迟中美冲突，以便抓住机遇发展自己，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赢得必要的时间与空间（参阅笔者2014年文章《为民族复兴赢得时间和空间》），这应该是中国的合理诉求。而美国所谓“确保竞争不致转变成冲突”的说辞则由此进一步暴露了真相，那就是要通过这样一场变相的“新冷战”而再一次不战而胜，获得同冷战一样的辉煌胜利。可以预计，那些因为美国给点阳光就灿烂起来的花朵们，很快就将无奈地枯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