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你盛开的鲜花为谁而红？

　　最近几次的因公出差的深圳之旅，让我对深圳这座开放的样板城市有了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阶段，也让我从初到深圳的憧憬陷入到深深的思考当中，我此时的心情也是格外复杂，不知该如何说起，那就从下方这图片说起吧！

　　我第一次去深圳是2018年，从我年少时起，深圳这个名字通过各种媒体的无限赞美早已充满了我的大脑。在我的印象中，深圳是发达、现代、高收入、创业、机遇的代名词，所以在去深圳出差的过程中我特意关注一下当地的收入情况。本以为深圳经济总量发达，又历经了40多年的财富积累，社会收入会像欧美香港一样，刷个盘子打个工都会有比内地有很高的收入呵。可是通过我几次旅行和多次的观察，发现深圳的底层打工者收入并不高出内地多少，而物价水平确相对高出很多。如图中为深圳会展中心附近的商场内餐饮店的招聘广告和饭店的菜单，同职业的打工者，一个月的薪资也只够一天三顿饭的支出，这种收入支出比例还是有些远远低于我来深圳之前的预期，也多亏薪资还包吃住，但是月薪4千多元的底层打工者，要想靠这种收入在深圳定居买房是断然不可能的，深圳目前房价5、6万（市中心除外，也根本不用考虑），就是远郊的住房也要4万左右，一个在深圳的底层打工者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才勉强能买1平米的远郊住房，要是买个40平米的单间就需要40年、买个100平三室房那就需要100年了！这真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说道深圳人才结构的年轻化那真是名不虚传。街道上到处都是年轻人的身影，很少看到其他城市晚上集体跳广场舞的那种场面。无论是宾馆服务员、卖保险业务员、保洁保安、公司白领九成都是年轻人，这样的城市面貌让深圳散发着独一无二的青春气息。而就在这些青春身影的背后，我看到了一群群年轻的，甚至年轻得有些过分而略显稚嫩的面孔。我看到如会展中心的保安人员，大多是年级纪非常小的年轻娃，这种感觉在其他北方城市中不常见到。我在工作之余每当见到这样年少的小保安、小服务员时，内心中泛起了一丝对他们年轻的生命流露出怜悯之情。想一想他们的青春是如此的绚丽、充满朝气啊，又联想到他们5千不到的收入和5万一平的房价、一天100元的餐饮费、40元一次的理发费... ...！这种收入结构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最终离开深圳，当他们青春不在、只剩下流尽汗水的疲劳身躯时，他们就会像人们扔掉垃圾一样被这个城市扫地出门。一个人能不能呆在一个城市中，最低标准是拥有这座城市的基本住房，而住房就是一个城市的船票，有了这张船票就可以尽情享受城市发展所带来的红利，没有则一切将无从谈起，更谈不上通过劳动的收入来改善生活，从而进行个人阶层的突破了。

　　我对深圳收入消费比的观察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座城市的底层打工者自从踏上这个土地的第一步，就已经被彻底抛弃了，这座城市在设计之初就没有预留他们的位置。关于深圳在经济高度发展的同时，底层收入的增长却是极其不相称的，若非亲自体会，有些细节真是不敢相信。我观察过深圳的私家车情况也发现一个现象，马路上出租车比例能和私家车数量接近，这一比例高于我生活过的沈阳、西安等北方各大城市。路上私家车8万一下的很少见到，开8年以上的老车、便宜车也很少见到。这种现象的背后我认为是深圳底层民众开车比例低，也就是说老百姓能开上车的少——富人开好车、穷人不开车。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明深圳公共交通便利、出租车便利，所以广大老百姓不用开车，这是城市发达先进的体现，但我则不这样认为。因为在北方的像西安、沈阳这种城市，老百姓开车已经非常普遍了，只要家庭经济正常不出乱子，普通打工者通过自己的收入或家庭的积累买一台8万以下的代步汽车是非常轻松的，所以这些地方可以看到小区路边停满了廉价的“小破车”，这种现象在深圳并不普遍，虽说公共交通方便不需要个人买车，但有谁不想在经济条件可能的话步入有车生活呢？说不想的那都是假话，而真相多是经济上的无奈吧。我本人去年买了台不到6万的小汽车，开上后感觉生活半径拓展了，生活乐趣极大的增加，以前想去又去不上的地方都可以去了，我非常享受现在的有车生活。但我同样的工作如果在深圳的话就肯定买不上车了，因为攒一套住房就已经非常吃力，平时吃穿消费还要非常节省，那就根本谈不上什么享受生活了。深圳是一个少数人挣钱很多，多数人挣钱不多的地方；老板一大堆、穷人也一大堆；这种收入差距的巨大鸿沟，随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深。

　　记得我第一次去西安的时候接触到了陕西八大怪——什么房子半边盖、油泼辣子一道菜、吃饭不坐蹲起来等等甚是好玩。我也效仿总结出了深圳几大怪：大哥不叫称老板、市中心里卖发票、公园远看别细看、地铁上车快如电、报价不语像做贼、鱼香茄子有咸鱼... ...深圳确实很有自己的特色，这种特色我认为其核心本质都是由资本赋予的。

　　一、大哥不叫称老板；不来北京不知道领导多，不来深圳不知道老板多。来到深圳有些让我不太看得上的就是人和人的常用称呼，从伦理上的大哥、大姐、大爷、兄弟，变成了统一的“老板”称呼。在展会上、商务场景中，无论你是什么性别、年龄、职业，一口一个老板叫得你不亦乐乎。比如“老板看看货？”，“老板要不要办个信用卡？”、消费完了对方要说声“谢谢老板！”...，从我的内心来讲是非常反感这种称呼的，感觉人际之间的联系不在是伦理和道德，只剩下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和资本关系，人们的秩序关系是靠资本的占有关系来决定的。我发现深圳的基层白领对上级的服从是非常顺从的，那种对资本关系的服从表现出的唯唯诺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在资本高度发达的环境当中，这种服从于资本的人际关系显得根深蒂固，对比起在西安看到的普通环卫工人在工作之余也可以有说有笑，对上级说话也可以比较平等的对待，而我在深圳看到的保洁一般脸上没有表情，而且我还看到有个类似小领导模样的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询问一名年轻的保洁为什么没有做好等等，训斥了大概五分钟，面对这种劳资关系资本化、无人性化的场景，作为一个曾有母亲做过保洁经历的我来说是不愿看到的场面。

　　二、市中心里卖发票：“老板要不要开发票?”——这种场面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但是就在这两年，就在深圳，就在深圳的核心区域，在高楼环抱的会展中心附近，就时不时的有年轻人询问路人要不要开发票。这种场面在我眼里那都是应该在城市的角落里才出现的、最少也是十年前出现的东西了，没想到在深圳这么核心的地方还能有开假发票的真是令人大跌眼镜。更有甚者，在会展中心附近的星级酒店附近还有散发找小姐的卡片现象，这也是令人费解的，像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会发生在城市的边缘地区，而像深圳这种明晃晃的行径却也合乎常情，因为资本就是以赚钱为第一要务的啊，为什么和赚钱的勾当过不去呢，想到这里内心也就释然了。

　　三、公园远看别细看：深圳一直号称公园城市、园林城市，一般的深圳市民说起深圳的街道美，内心是非常骄傲的。我初到深圳也发现道路绿化面积多、植被鲜花多，公园数量多。而且公园大多没有围墙，和街道融为一体，显得城市街道非常的舒适。可是当走进公园当中，当你仔细观察绿化带当中的细节时，才会发现园林绿植缺乏日常的维护清理，比如灌木底下烂叶子堆积了好多，好像从来也没清理过一样。我已经定居西安多年，相比西安街道的植被维护，深圳真是差远了，这一点我是没有想到的。还有没想到的是深圳有些主要街道上堆积如山的共享单车，看看微微生锈的单车躯体就知道最少有三个月没有人管理了。这两个细节突然让我感觉到一个问题，深圳不是处处都优秀吗、各个方面都应该是全国城市的样板才对啊？深圳每一处都应该是全国领先才对啊？可事实上有很多地方和想象的差异很大，回来后我冷静的思考了一下，也不是深圳不太好，而是期望太高失望才越大。深圳因为年轻而有活力，却又因为年轻就有很多年轻的毛病，深圳就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外形靓丽、工作能力出众、多才多艺、敢想敢拼，职场上雷厉风行，但是你去了他家里看一下，会发现他卧室凌乱、客厅杂物乱放，而且在家还不太孝顺。这种形象恰恰是深圳在发展中形成的，所以我认为评定一个城市的成功与否是一个长期的、多维度的综合能力的积淀，仅仅以40多年的经济方面取得的成就来标榜全国城市的样板我认为下定论过早。

　　四、地铁上车快如电：深圳的精神可以用一句口号来概括——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深圳的地铁也是如此。我第一次去深圳乘坐地铁就被车厢门夹过，被夹的经历让我感觉很丢人，我坐过很多城市的地铁也从来没有此类情况，当我下车之后得知跟我同行的那一列地铁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上车时被夹，而我的同事则由于下车关门太快，同另两名乘客没有及时下车，只能坐到下一站再导回本站下车，原来这种小概率事件不止我一人啊，我的心情才平衡了一些哈。自从第一次坐深圳地铁有被夹的经历，这次上地铁车厢时我就挣分夺秒的迅速上车，当伴随着“滴滴滴”的急促提示音下，我终于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那顺利上车。上车后我又有了新的感悟，我听到地铁车门关闭提示音的感觉就好像是资本家、老板在催促员工叫喊着：“快点、快点！”、“要效率、要速度！”、“抓紧时间不要迟到!”。这提示音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友好，而地铁上的大多数人恐怕是已经早已习惯了吧。我这才发觉在一个资本主导的社会当中，社会中的一切要素都带有资本的特征，那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影响，而且是无处不在的。深圳的地铁还有一个细节让我感到非常反感，那就是开往保安机场的地铁11号线的“商务车厢”。我没看错，第一次看见一个城市的地铁居然还有商务车厢，也许是我少见多怪吧，但唯独这种新鲜事情在深圳遇见的更多。私以为地铁本身做为公共交通的重要工具，“公共、公平”才是地铁运营的核心要义，如果将市场规律、等级观念植入到公共交通中，那就是价值观念异化的体现。地铁本身就是给那些没有车的人、打不起车的人提供的快捷方便且廉价的出行方案，在地铁中设置高价的商务车厢是给少数人准备的特殊待遇，这是彻头彻尾的侵占和剥削底层权益的行为。看着同一班次地铁普通舱拥挤的人满为患，相比之下看看空荡人稀的商务车厢，此种对比相当明显，这就是资本需要的效果，那就是少数人坐着，多数人站着、挤着的等级结构，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会这样不舒服，他会告诉你有钱也可以去买商务座啊。没错，在商品社会中，只要有钱就可以在任何领域、任何时间得到非一般的享受，无论在任何领域中都要弄出个高低贵贱之分，没有公理也没有公平。深圳地铁急促的上车铃声、不考虑旅客感受的快速关门时间、泾渭分明的商务舱和普通舱——这里的一切细节被无处不在的资本逻辑而塑造，在领教了深圳地铁的本质后我真的想到了那句名言 ——“它迫使一切民族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按照甶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

　　报价不语像做贼：这个现象可以说真算得上是深圳特色了，源于我去深圳华强北市场逛街时，在几家售卖电子产品的小档口内询问店主商品的价格，谁知店主并不直接说话给我报价，而是娴熟的从口袋里掏出计算器啪、啪、啪、的迅速敲出商品的价格数字，再把显示价格的计算器递到你的眼前。这一幕我还是真的没有思想准备，当我反应过来向计算器望去看商品的价格时，只要你的眼睛一对上那计算器上的数字，店主便突然“啪”的一声按下归零键，并闪电一般的把显示为零的计算器放回了原位，在报价的瞬间店主会做到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价格，当把价格收起的时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市场内的周围同行们也不会得知自己的报价，这一连串的操作让我感到无比的奇幻，原来在人世间居然可以这样报价？受教、受教了。要说深圳的无语报价真是一绝，我和同事在离开华强北的路途中看见了一个综合零售市场，我的同事在一家售卖高仿手表的摊位里也询问了一次商品的价格，我当时就站在同事的身旁，这个摊主同样用计算器敲出报价给我同事观看，我在旁边也就顺便望了一下，精妙的是这个摊主熟练的把计算器一转，另计算器显示的一面只对准我的同事而绝不会让我看到，当我意识到自己看不见显示价格的时候，那摊主的计算器早已“啪”的一声归零并轻轻的重新回到了柜台上，就好像这只计算器从未被使用过一样。讲到这里，我真的被深圳的计算器报价深深的震撼了，我突然感觉自己之前三十多年接触过生意人和深圳的生意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甚至不是同一个物种，这报价做到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切他人不得知，连个小摊主都有此绝技，我就明白深圳为什么可以在市场经济领域里如何的攻城拔寨、势如破竹、一路高歌猛进的原因了。真的佩服深圳人的聪明才智和创造性的灵活应用，但我知道此刻内心深处泛起的波澜表达的则是对这个城市的藐视和厌恶。

　　鱼香茄子有咸鱼：这是一个小插曲，我第一次吃到鱼香茄子里面居然放了两块咸鱼干，刷新了我对鱼香茄子的认知，难道说鱼香茄子就是要放鱼才叫鱼香吗，这种饭菜就算是我在深圳的奇遇了。说实在话，深圳的餐饮的确不怎样，总体上来说又贵又不好吃，相比其他历史悠久的城市如西安、成都、武汉、长沙、广州的餐饮体验差了一截。深圳除了连锁的味道还不错之外，街边小馆子的总体水平欠佳。深圳这座城市的总体感觉并不像一个传统认知的城市概念，深圳其实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公司，整个城市就是按照公司的模式而存在。来深圳的目的其实就是上班赚钱，吃的好不好可能并不重要。

　　在离开深圳的最后一天，我采访了一个会展中心附近的烟酒售卖亭的一位小哥，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年纪级非常的小，人长得非常精神。这位小哥也非常的勤快能干，干练的招呼每一位顾客，服务对象就是他口中常挂在嘴边的各位“老板”，在引导顾客用手机支付成功时，小哥会立刻随口说一句清脆的英文单词，这个英文词听起来很时髦，好像曾经从港台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用语，我至今也不能完全听出来那英文是什么意思、也记不全是什么发音，大概应该是很感谢的意思吧。跟小哥还没聊上三句，他便说道今年生意不如往年好做等等，又谈到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是找不到女朋友的，更不可能结婚。我问他凭现在的职业收入有没有可能在深圳买房定居，他说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他日后早晚是要离开深圳的。我问他在深圳闯荡凭什么最重要，我预想他会回答“勤奋”、“打拼”之类的词语，结果他跟我说是——要有“关系”!!天啊，这回答跟我预期差距太大了，我瞪大着双眼再次审视这座素以公平、开放、营商透明的城市便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位帅气的小哥不敢谈恋爱、更不妄想结婚、买车也不曾想象，买房更是无望，要知道他现在才22岁啊！他自己就是这个小烟酒亭的老板，这个让他赖以生存的小亭子不久也将会被市政府取缔，相信今后深圳的市容会更加的漂亮、整洁、大气、现代、高端......到时像他这样的底层从业者恐怕就只剩下两种人生选择——要么去给人打工挣不到5千元的工资，要么花高价租个深圳合法的店铺经营，想去摆个摊子弄个夜市是没门的，那会阻碍深圳市容的漂亮、整洁、大气、现代、高端......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见在会展中心斜对面的高楼大厦中，有一座叫“财富大厦”的建筑引起了我的瞩目。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没有未来的深圳底层打工者，再看着会展中心旁边还在陆续兴建的高档商场和直冲云霄的写字间、大酒店，我在拷问这座城市、也在拷问这个时代：“财富去了哪里”、“财富究竟在哪里”、“为谁创造财富？”、“谁能得到财富!”。深圳开放40余年的财富去了哪里？经济高度发达、城市美轮美奂，工资却没那么高、吃饭要那么贵、坐车也没有优惠、买什么什么贵、买房想一想都是浪费。

　　最近，深圳被赋予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使命。在我看来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从我目前对深圳的观察，我从深圳的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一丁点社会主义的影子。我真的不知道今后要让深圳示范什么？示范给谁？我真的庆幸中国有大部分城市没有学成深圳或成为下一个深圳，虽然有很多城市正在驶向以学习深圳为目标的道路上，但是我非常清楚，如果让我现在生活的城市未来“变成”了深圳，如果中国所有的城市都“变成”了深圳，到那时，对我和像我一样的社会底层的广大群众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至少在目前看是这样的。最后我衷心的希望今后深圳的先行示范区能够真正给大多数的老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福祉，深圳已经出色的完成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伟大历史任务，问题的关键是后面那句话啊——先富带后富哪里去了？说好的先富带后富还有木有？多长时间能有？还能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