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我又奋斗了18年，终于可以给你配送咖啡了”

　　经网友指路，在“人民日报”的公众号上读到了三篇文章：

　　《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是一篇署名“麦子”、写于2004年的文章，在当时曾广泛流传。

　　一个农家子弟，通过寒窗苦读、发奋努力，终于来到上海这个大都市，初到上海发现与同学比“真是土得掉渣”，“如今的我在上海读完了硕士，现在有一份年薪七八万的工作。我奋斗了18年，现在终于可以与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在感叹自己的奋斗之余，作者依旧反身回望与曾经的自己一样的中小城市和农村平民子弟，希望“这个世界更公平些”。

　　在笔者看来，这样的回望是必须以自己的“奋斗成功”为“资本”的。

　　几年后，李纯的一篇《我奋斗十八年,不是为了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又在网络上广泛传播。（后于2011年以《我奋斗了18年，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喝咖啡》为名出版了图书）

　　李纯在文章里直言，麦子几年前的文章“言之过早”，“18年又如何？再丰盛的年华叠加，我仍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面对疯涨的房价、疯狂的股市，市场经济给个体带来的是高度的“不确定性”，哪怕那些已经跻身中产的无产者和小业主，没有丰厚的家资做背景，财富收割机随时能让你重新“一贫如洗”。

　　然而，作者在文章里却斩断了“唯物主义”的分析，一下子跳到了“唯心主义”的野望。作者仍旧相信奋斗，他认为“穷二代”、“富二代”的差距主要是“人生态度”。喝不喝咖啡不重要，重要的是“品茗的态度”，是“不断成长的心灵”——“差距固然存在，但并不令人遗憾，正是差距和为弥补差距所付出的努力，加强了生命的张力，使其更有层次更加多元。”

　　时间来到了2017年，一篇署名“陶瓷兔子”的文章《你都奋斗了十八年，何必急着跟人家喝咖啡？》横空出世，还得到了人民日报公众号第一时间的转载。（前两篇热文问世的时候，公众号还没出现）

　　这篇文章在大讲了“攀比”、“好面子”的危害之后，对奋斗者给出了忠告：“你值得一切好东西，但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你都已经奋斗了十八年，何必急着跟别人一起喝咖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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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读完这三篇发表于不同历史时期的文章之后，笔者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段忧伤的“爱情故事”。

　　故事大约是这样的：

　　主人公名叫孔甲申，1980年生于西部的一个小镇。只因他的父亲当知青时，特别喜欢毛主席推荐的那篇《甲申三百年祭》，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孔甲申刚入学堂，心灵导师就告诉他，“勤劳可以致富，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于是，当孔甲申的小学同学辍学混社会，初中同学辍学搬砖，高中同学辍学南下打工的时候，孔甲申不为所动，发奋做题，终于考上了大城市的985。

　　大学期间，孔甲申暗恋上了一个名叫“奋斗”的城市姑娘。然而，他们家境、学识、举止的差距却是那样大——例如，姑娘很爱喝咖啡，而孔甲申到城市前甚至连咖啡都没见过。在姑娘看来，孔甲申浑身透着“土气”。此后，孔甲申更加刻苦，读完本科又攻读研究生。

　　2004年，在成功应聘某大企业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之后，孔甲申鼓足勇气把姑娘约到了星巴克，自豪地说：“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这是天大的缘分……”，姑娘却只是敷衍地回应着。

　　经历了三年的苦苦追求，孔甲申终于正式向姑娘求婚。在见到姑娘家人的那一刻，孔甲申遭遇了一连串的诘问：“你有房吗？”“你手上有股票吗？”

　　姑娘家里这两年不仅在股市赚得盆满钵满，还已经全款买下了三套房，一套自住，两套收租，其中一套还是租给了孔甲申的同事。

　　孔甲申感觉灵魂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比起家乡小镇的同学，自己已经是“成功人士”了。然而，与心爱的姑娘家里比起来，这又算什么成功呢？

　　心灵导师赶紧出来安慰他：“你与姑娘的差距并不在于家庭和人生的起点，而是在人生态度；重要的不是喝咖啡这个形式，而是你品咖啡的态度；你只知道辛苦攒钱，却不懂得投资……”

　　孔甲申找到了房屋中介，却发现这时的房价比三年前翻了五倍，已经不是他所能企及的，抠出自己这三年来的全部积蓄，还不够买一间厕所。孔甲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全部积蓄投到了股市，想着大赚一笔再回来付首付买房。

　　不成想，孔甲申刚刚入市，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股灾，三年的血汗钱，就此打了水漂。而姑娘也告诉孔甲申，自己要出国深造，不过会等着孔甲申功成名就、“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她。

　　为了心爱的姑娘，“重头再来”的孔甲申更加刻苦努力。他再也没有去星巴克，学着城市的精英，优雅地坐着喝30多元一杯的摩卡；上下班也不再打车，而是宁肯每天少睡两个小时去挤地铁；他甚至还找了一份兼职……好不容易在大流行头一年房市低迷的时候攒了个首付，在城市的边缘供了一套房。

　　于是，人们经常会在地铁屏蔽门前，看到那位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杯麦咖啡的孔甲申。

　　其实孔甲申并不喜欢咖啡的苦味，但咖啡毕竟是自己有别于小镇那些辍学同学的身份标志。所以晚饭的时候，孔甲申总要到麦当劳，虽然点的是十几元一份的套餐，却也能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还有一杯咖啡，孔甲申还特意叮嘱要两份糖包。每当这个时候，心灵导师总是浮现到他的脑海里，“好好干，日子会越来越甜的”。

　　时光荏苒，孔甲申毕业已经18年了。这一天，HR突然告诉孔甲申，受大流行的影响，企业效益不好、要进行优化，而已经42岁的孔甲申成了首批“优化”对象。

　　被“优化”下来的孔甲申万念俱灰，下个月的月供怎么办？

　　孔甲申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一连串的报道映入眼帘，仿佛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女生靠摆地摊还清百万负债”

　　“浙江95后夜市摆摊日入9000”

　　“95后211毕业生收废品月入过万”

　　“大学生送5年外卖还清40万元”

　　“杭州外卖小哥兼职开网店月入三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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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摆摊、外卖这么赚钱？孔甲申说干就干，果断地脱下了西装、穿上蓝色风衣，当了一名骑手，想着有了经验之后也去兼职摆摊或者开直播卖货。

　　这天，孔甲申接到了一单星巴克的咖啡配送。想着自己已经半年多不喝咖啡了，看着手机里的订单，孔甲申暗自神伤。

　　咖啡被送到一片高档住宅区，敲开门后，映入孔甲申眼帘的，却是“奋斗”姑娘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姑娘很快认出了孔甲申并主动跟他打招呼。

　　孔甲申只好硬着头皮苦笑着，“我又奋斗了18年，终于可以给你配送咖啡了……”

　　姑娘安慰道，“好好干，日子会越来越甜的”……

　　【文/子午，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子夜呐喊”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