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的新歌《罗刹海市》火了,火得不同寻常。
一定意义上讲,火的不是这首歌本身,而是歌背后的故事。《罗刹海市》取材于蒲松龄的同名讽刺小说,描述了一个黑白颠倒,美丑不分的世界,正好迎合了人们对现实的某种联想。
这首歌的歌词也有特色,虽然用语通俗,但连是一起又不知所云,似有所指,但又含糊其词,由此引发了无数人解读,产生无数种解读,成为众人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的宣泄工具。
这不,连刀郎团队也赶紧出来澄清:请大家不必过度解读。然而,即便是过度解读,也说明这首歌确实触动了大多数人的神经,让他们窒息已久的沉闷灵魂得到一次排解宣泄的机会。所以,刀郎的火是偶然也是必然,块垒早就在人们心中一天天增长,没有刀郎的酒来浇,也会有剑郎的酒来浇。
《罗刹海市》的火爆终究是一种好的现象,尽管只是曲里拐弯的忿恨,指桑骂槐的不满,但总是强于在沉默中悄悄腐烂,化成无声无息的灰。
然而,在烈火烹油、气势宣天的火爆中,又分明让人感到一种深沉的悲哀。
第一重悲哀,明明活在现实世界,却只能讲魔幻故事。几百年前大清朝穷困不得志的蒲老先生写了《聊斋志异》这部奇书,本意是借鬼怪述人事,托魔幻世界讲人间世态,在文字狱盛行的清代,能写作此书已很难得,其表达的讽刺意味和现实意义深入人心。谁知往事越数百年,今天的人们仍然只能延续蒲老先生当年的老套,以避开现实的方式来讲现实,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不能不说又多了一重讽刺意味。蒲老先生的曲笔固然美妙,但也实属无奈,鲁迅先生的匕首投枪就直接得多,然而在今世几近绝迹,这难道不是时代的悲哀!
第二重悲哀,明明应该呐喊奋起,却只能匍匐哀怨。有人说,刀郎重生,不是文艺复兴,而是阶级觉醒,难免令人有虚张声势之感,未免把刀郎境界提得太高,人家本人也未必会认领。还记得去年李某人激情满怀的“深刻变革论”吧,《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一出,耳光扇的啪啪响。还有人说,刀郎的歌,是战斗的武器,他是在用歌声做武器战斗,是在针对当下中国的社会现实做着强有力的现实批判。但前有所述,这首歌给人的感觉本来就含糊其词,不知所云,其批判的针对性和力度甚至还不如蒲老先生的原著小说,若硬要这么说,作者和其他人未必会认帐,一千个人眼里一千个哈姆雷特而已。有人又要解释,这首歌的批判性是通过隐晦曲折的方式表达的,那么过度的隐晦曲折也就接近于腹诽了。明明匍匐在地下当奴隶,不去砸碎锁链,却在那里期欺艾艾,怨忿徘徊,再怎么说也担当不了“勇敢”二字,这难道不是作为奴隶者的悲哀!
第三重悲哀,明明可以成为匕首投枪,却被化作舞服彩带。据说,《罗刹海市》持续火爆,甚至惊动新京报、央视等主流媒体,更有京剧,豫剧,越剧,川剧,湖北大鼓等等千奇百怪的各种翻唱来蹭热度,甚至还远播海外,形成一场席卷全球的娱乐狂欢。显然,随着娱乐化的持续发酵,其具有的批判精神也就无形中泡沫化了。这让人不得不叹服主流和资本市场强大的吸呐威力,正如黄纪苏所说:“我们反思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的得失短长,资本主义市场、舆论、艺术体制无与伦比、百毒不侵的容纳力真是叹为观止!它成功地将轰炸它的炸药变成它天空的礼花,将撒到它碗里的毒药变成刺激味蕾胃液的胡椒辣椒面,将朝它瞄准的战士变成就为它表演的成功艺术家。”现在也同样如此,《罗刹海市》本应有匕首投枪的凌厉效应,也差不多都变成了舞服彩带的轻柔观感。例如央广网发文力挺,通过聊斋学家马瑞芳的解读,肯定了《罗刹海市》对经典推广的作用,对优秀传统文艺作品的不断创新演绎的价值。呵呵,传统文化的伟大复兴,妥妥的正能量啊,发生这种比化学反应还奇妙的变化,岂非我们社会的悲哀!
尽管有三重悲哀,毕竟还没有麻木,还是那句话老话: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