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谁制造了地域黑？一个河南人谈“南阳迷笛”事件（上）

　　“南阳迷笛音乐节盗窃”事件没啥好洗的，偷就是窃，窃就是偷。

　　当地官办“融媒体”以及自媒体反过来气势汹汹指责网民的说辞，反而令人反感，特别是“中原迷笛音乐节组委会”那篇脏话连篇的声明。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河南人，正是因为笔者深爱自己的家乡，所以，家乡出了这样的糗事，自己也觉得十分丢脸。

　　不过，笔者的确要反对那些搞地域黑的人：私有制大环境下，没有哪个角落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件。

　　譬如有IP显示为广东的网友，声称在广东办迷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话音未落，广州一家蜜雪冰城门店称要将偷餐者“绑天桥示众8小时”的事件就登上了热搜：

　　又譬如有IP显示为四川的网友，出来搞“鄙视链”，秀“地域优越性”。然而，笔者没记错的话，今年5月还发生过东北人到成都包地种土豆，还未收获完就被当地人组团哄抢的事：

　　地域黑本质上也是私有制大环境下社会不平等的产物，歪果仁看不起东南沿海的人，东南沿海的人又看不起中西部地区的人……

　　然而，中西部地区的人还要在内部再细分“鄙视链”，以显示自己的家乡比别人的家乡“优越”。至于“河南人”，自捌玖十年代以后，就被排到了“鄙视链”的最末端。

　　所以，搞地域黑、秀优越感的人，内心深处其实是很自卑的，更是懦弱的表现，无非是借“否定他人”来“肯定自己”，恰如鲁迅先生所说的：“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回看十几年前的互联网，作为“南方系”四大门户之一的网易，几乎成了地域黑的大本营。那时网易评论区动辄出现几百层、上千层的“盖楼”现象，把鄙视链细分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后来国人渐渐打破了“美国迷信”，了解到更多的美国真相，忽然发现：中国的地域黑与美国的“身份政治”颇有些相似——底层白人鄙视底层拉丁裔，拉丁裔鄙视非裔，非裔又鄙视亚裔……

　　而二者在“功效”上却是惊人的相似：那就是造成底层的内斗，让穷人把自己的不幸怪罪到鄙视链的更底端，以转移人们对于阶级矛盾的关注。

　　更加诡异的是，二者在两个国度，一方面都变成了社会“潜规则”和普遍现象，一方面又都不被精英阶层认可，成了不可触碰的“政治不正确”。

　　其实，制造地域黑的恰恰是精英阶层自身。

　　如果不去细分地域黑的省份差别，我们不难发现：地域黑在普遍意义上，其实是小市民群体对农民群体的诋毁、编排与鄙视。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会进而发现，地域黑成为中国社会普遍存在的“亚文化”，离不开“伤痕文学”四十多年来的洗礼。

　　在那个“十年”，很多精英被下放到了农村。毛主席的本意是希望他们能够改造自身的阶级立场，与工农群众相结合，同时利用他们的知识，帮助农村快速发展起来，缩小三大差别（工农差别、城乡差别、体脑差别），实现社会平等。

　　然而，这段历史进程随着毛主席的逝世戛然而止。回到城市的精英阶层开始通过伤痕文学的形式诉苦、叫冤，暗戳戳地表达对毛主席刻骨铭心的仇恨，把他们下放过的农村描述成人间炼狱，把农民描绘成自私、愚昧、以迫害他人为乐的“坏蛋”……

　　知乎上那些高贵的知识精英，如今已经不承认伤痕文学“伤害农民”，反过来还恬不知耻地声称伤痕文学讲农村的苦难，是在帮助农民说话。

　　不可否认，作为早期出现的狭义的伤痕文学，的确没有过多地去丑化农民；然而，我们再翻看一下捌玖十年代以来，一众当代作家们演绎出来的广义的伤痕文学，还敢笃定伤痕文学没有“伤害农民”？看看莫言的小说，是怎么描写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农村与农民的吧！

　　正是这些文学作品的“温润”，养成了市民阶层对于农村和农民深入骨髓的傲慢与偏见。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人民公社解体以后，农村迅速两极分化，社会风气的确每况愈下，偷盗、抢劫事件越来越普遍地发生，并随着“农民工”这个新事物的出现，被带到了城市地区，“佐证”和固化了市民阶层对于农村和农民的认知。

　　与之同时，随着农业集体化的被摧毁，社办工厂逐渐成为历史，农村的确不仅失去了快速追赶城市的可能，反而开始了迅速的衰败；三线建设项目的下马与中止，让整个中西部地区失去了追赶东部沿海地区的可能。“城乡差别、工农差别、体脑差别”比起新中国成立之前，变得更加严重，这为地域黑的出现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而“农民工”流动的方向，恰恰是由中西部地区的广大农村，流向珠三角、长三角，以及北上广深等大城市。个别农民不好的行为可能的确伤害到了个别的城市市民，于是又印证了市民阶层对于个别农民的整个家乡的刻板印象。那么，作为劳务输出大省的河南，自然成了地域黑首当其冲的对象。

　　新世纪以后，地域黑成了流行的亚文化，完成了引导任务的精英阶层于是便悄然隐身，看着不同地域的底层互撕，跳出来扮演圣母的角色，将地域黑仅仅当作一种亚文化，而掩盖了底层犯罪现象以及由此导致的地域黑背后普遍存在的社会不平等以及制造不平等的社会根源——私有制。

　　当然，就“南阳迷笛音乐节盗窃”事件而言，地域黑只是这起偶然事件的必然伴生物，就像“徐州铁链女事件”引发了部分群体对徐州的地域黑、“唐山流氓搭讪打人事件”引发了一些人对唐山的地域黑一样。

　　“南阳迷笛音乐节盗窃”事件本身仍然是值得反思的，事件的出现同样是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问题所导致的，限于篇幅，这个问题我们留待下篇讨论。

　　【文/秦明，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遥望黎明”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