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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内卷”:劳动教育是答案吗?

2024-09-10 11:38:38  来源: 食物天地人   作者:食物天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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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 语

  教师节之际,一些师生聊起了教育:如今的教育竞争不断升级,“内卷”不休。就业压力早就渗透进教育系统,学生从起跑线开始“卷”各种项目;职场等级加深,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被划分出高下差异;教育跟随资本的脚步,而非满足社会的实际需求……今天的教育是否已经变成助力学生参与劳动力市场竞争、为资本筛选优秀工具人的事业?
        如何有教无类,让每一个人都能探索内心的热爱,找到生活的意义,从而松动这个异化的教育体制?如何能够抵御“内卷”化的教育,解放学生多彩的天赋,培养社会所需要的各行各业的劳动者?大中小学增加劳动教育,这个解决方案有效吗?欢迎围观我们的讨论,分享你的洞见。

  文字整理 | 飞白、侯鼠、小川、竹节虫

  责编|侯农、曳葭

  后台编辑|童话


  一、不平等和高压力:

  我们面临哪些教育问题?

  1、德智体美劳,卷无止尽?

  八戒:我在大学教书有十余年了,我觉得现在的教育问题是,教育与社会竞争深刻挂钩,也就是说,现在社会竞争压力复制、传导到教育体系里来了,甚至连社会竞争最恶劣的东西也在教育体系中有所凸显。网上也会有一些讨论,说现在的学生和老师相互之间在演戏。老师上课,学生不一定认真听,他们有自己另外的任务——为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利用上课时间刷英语题或者较难科目的题。这样的学生是很用功,很认真,但能感觉到大家是因为面临着未来的竞争和就业压力,所以不得不这样做。从小学到大学教育的整条路,变了味,只有唯一的评优目标最重要,其他都可以暂且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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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在网上热传的教辅机构广告语

  图片来源:网络

  云岫:“布道乐跑”这类运动计时的活动也值得关注,这些活动与志愿者时长在逻辑上有相似之处,都是通过统计时间或次数来与保研、评优等结果挂钩,也都变成了可以“卷”的内容。表面上看,这样的系统似乎能全面培养学生的德智体美,但实际上,它可能只是让学生看起来素质全面,却缺乏真正的生存技能和对社会的深刻认识。在这种体系和逻辑下,学生们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容易陷入内卷的状态。

  侯鼓:“卷”分两种,一种是被迫的:很多人感觉自己的选择很少,不卷就会在竞争中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因此他们不得不卷。还有一种是主动的:他们特别热衷于卷。当然,大部分人是属于第一种,但这种看似被动的状态背后也是一种对生活目标的主动选择。

  在“卷”的赛道之外,我们也看到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回到农村工作,从事农业、乡村教育等事业。他们拒绝参与卷的过程,选择了一个似乎有些“另类”的职业。尽管他们也受到大环境胁迫的影响,但是他们会主动抵制、防御,选择不同的生活目标。他们不像一些中产阶级那样,虽然感觉内卷的竞争不好,但是又放不下。

  2、毕业即失业,饭碗何在?

  稼稻:作为一个本硕都是社会学专业的学生,去年我在找工作时有一个非常深刻的感触:我们所接受的教育并不是就业导向的,或者说现在的教育与整个社会的需求是脱节的。不管是考公还是去私企,我感受到的最大的脱节就是,人家根本不要社会学的毕业生。私企的党建岗位和人力资源岗前些年还要,到我们这一年,大多数企业都只要管理类了,比如行政管理、人力资源等。我感觉我所学的知识,或者说整个大学的专业设置,更像是自上而下的,而非从社会需求出发的。对于我这种小镇做题家来说,选择一个非就业导向型的专业,压力非常大。

  侯鼓:“教育与社会需求脱节”这个问题的准确表述是教育的主要功能被人力市场所垄断,听命于人力市场的风声。结果有些好找工作的专业就变成热门,不容易找到合适岗位的专业就成了冷门,甚至有些专业越来越弱小,乃至被取缔。像人类学、历史学,或者稼稻所学的社会学就没有具体的对应行业;哲学、数学理论等这些基础学科,也都不是职业导向的学科,在大学里面很容易被边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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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山人海的招聘大会 | 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3、城乡差距难解,教育分层

  学明:我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专科生,现在读本科。我觉得讨论教育问题应该从底层问题开始。

  我参加过中职的招生和中考分流招生的工作,在贵州、重庆的一些偏远山区,对那里的家长和孩子来说,读书是跨越阶层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农村教育资源本就匮乏,再加上农村家长忙于生计,导致孩子从小玩手机,缺乏良好的学习习惯,最后只好读中职。但我们国家的中职教育远远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很多学生中职毕业之后,只能去工厂打工。

  家长想让孩子读高中,也只能去私人高中,但这种高中不是为了教育,而是为了盈利。

  云岫:我接触了很多中职的学生,发现中职教育逐渐被视为一种底层教育。中产阶级可以送孩子去私立学校,精英阶级则选择送孩子出国留学,而底层人民的孩子往往只能接受中职教育,学习技能以求生存。然而,即使他们掌握了手艺,在社会上仍处于被人看不起的地位,这让我感到非常矛盾。

  飞白:正如电影《凤凰琴》中所展现的那样,由于乡村教师文化水平不足,无法接受师范资格培训,进而无法继续教学,这导致落后地区的学生在起跑线上就与其他发达地区的学生拉开了差距。

  现在的义务教育看似平等,但实质上仍是一种形式上的平等,起跑点的不公始终存在,并随着教育体系的延续而不断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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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琴》中的乡村小学面临着师资匮乏的问题

  图片来源:《凤凰琴》剧照

  侯鼓:这些问题背后的原因都很相似。教育领域有一个很经典的提法,说现在是一个文凭社会。大家都追求文凭,希望在就业市场上获得竞争优势。结果导致就业市场对文凭的要求水涨船高,文凭逐渐贬值。而大家为了达到理想中的职业高度,就需要更高的文凭,比如以前大学毕业就可以找到工作,后来大学分层有了211、985的区别,现在追求清北、硕士、还有博士文凭,这样一步步升级,造成“卷”无止尽。

  文凭社会竞争的根源,是在于劳动力市场高度不平等,所以大家需要往上竞争去获取资源。而对于职业竞争帮助不大的专业和教育种类,就会受到歧视。这种歧视早在基础教育阶段就开始了。

  根据最新职业教育的政策,初中生毕业以后,50%要分配到职业学校。所以职业学校就变成了所谓“差生”的去处,是教育竞争失败者的收容所。这样当然也给私立高中带来附加商机,接纳考不进重点公立高中的孩子们,尤其是农村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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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凭社会:教育与分层的历史社会学》

  图片来源:网络

  二、从现象看结构:

  教育问题的根源是什么?

  1、“绩点为王”,量化评估是万恶之源?

  曳葭:我觉得文凭社会实际上反映了一种对标准化和量化的追求,甚至迷信。人们似乎认为,只有通过明确的、可视化的量化指标,才能最客观、公正地评估一个人。这种逻辑不仅体现在升学过程中、专业学习中(比如绩点),也渗透到了我们期望培养的全面发展的人才评价体系中,包括前面说的“步道乐跑”,还有劳动教育、社会实践和志愿活动等。然而,这些活动最终也往往被简化为量化的数据,如志愿时长、社会实践次数或推文的阅读量等。

  我认为这种衡量方式本身在某种程度上扭曲了教育的本质。教育中更为丰富和多元的价值,如情感体验、社会责任感和批判性思维能力等是无法被量化考核的,而不被考核也就成了不被重视的。对很多人来说,在这样量化的指标下,这些活动就变成了一种应付任务或走过场。

  教育的本质应是培养人,但在培养人的过程中,我们是否也需要思考如何合理地评估一个人的成长和发展的问题?现有的评估体系虽然试图纳入更多的品质和能力,但往往仍难以摆脱量化的思维模式。这导致的结果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因为可以“卷”的项目变多了而进一步扩大。近年来也时常听到“取消绩点制,实行等级制”的呼声,我想就是来自对这样一种量化评估导致单向度比拼的反思。

  侯鼓: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深刻且重要的问题。在教育目标看似高尚却往往受制于劳动力市场,尤其是资本主义劳动力市场的大背景下,我们不难发现,教育实践中所倡导的各种新素养、新能力,最终都可能沦为另一种竞争工具。在社会的认可体系中,这些素养往往通过文凭在劳动力市场中兑换为经济回报来体现其价值。所以考评内容的增加,看似符合素质教育,实际却可能加剧竞争,即所谓的“内卷”。

  如你所说,当我们在履历上添加诸如支教经历、社会实践时长等新的亮点时,实际上可能只是在为这场竞争增加更多的砝码,而没有真正解决内卷的根本问题。这是因为,整个文凭社会和劳动力市场所产生的阶级差异并未改变,这仍然是制约教育实现其美好愿景的关键因素。

  2、教育问题之核心不在教育,而在社会

  侯鼓:为什么国家不要求所有初中毕业生都考大学,接受普通教育?因为一个社会需要各行各业,彼此相互依赖,缺哪个都不行。虽然农业非常受人歧视,没有人愿意种田,但是没有农业是不行的。产业工人当下也不是一份特别好的工作,但是没有他们,这个社会就不能运转。所以劳动教育也好,职业教育也罢,应该包含各行各业的教育。

  侯洲:也许有人会觉得,人为设置初中阶段后的分流,是因为我们的教育资源不足以支撑建立更多的公办高中。也可能有人认为,即使所有孩子都能进入普通高中,学习能力的差距也会使他们“掉队”。但其实不是的。首先,职业教育的投入并不比普通教育低。其次,教学内容也并不一定是以学科知识为核心的,劳动教育、生产教育也并非不能被纳入普通教育之中。

  教育是一种意识形态,政治经济体制需要依靠意识形态去再生产出所需的生产关系,而教育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手段。事实上,中职学校大量出现是在80年代,它最初的名字是农村中等职业学校,也就是说,农村学生是它的主要生源。随着外资企业的进入以及民营企业的发展,劳动力市场对廉价体力劳动者的需求量激增,所以,一个以培养体力劳动者为主要目的的教育轨道被有意发展起来。可以说,职业院校的出现是为了经济发展服务,但是这个经济,却是以农村学生的利益换取的。

  如果教育的结果是产生了不平等,产生了等级,也许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怎样的社会,才会生产出不平等的教育与等级分明的生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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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乡教育真的平等了吗?| 图片来源:网络

  侯鼓:是的,如果我们对以上教育问题追根溯源,会发现其实是跟整个经济制度下社会分层的不断加深有关。劳动力市场的社会分层跟受教育的文凭直接挂钩,因此教育也复制了社会不平等和劳动力市场不平等的金字塔结构。一方面社会需要各种劳动者,但另一方面,教育又要跟着劳动力市场的风向,总是非常势利,把资源和优待放在热门的职业技术培养上面,而不能适应整体社会的职业需要和劳动需要。很多行业并没有被包含在职业教育里,而它所包含的一些行业的社会地位又不能得到承认。因此,这种教育不受欢迎,甚至说受歧视。

  归根结底,职业教育的地位不是职业教育本身的问题,是职业教育所对应的那些工作,在整个人力市场上、在经济体系里面的地位的问题。如果环境对它的发展不利,它就会越来越差,形成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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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历歧视问题 | 图片来源:网络

  那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分层呢?我们现在的教育系统事实上是把脑体两条路分开了,认为职业教育就是劳动技能培养,理论性的知识跟他们没有关系。而在普通教育里则偏向于强调理论性的、非实践的知识,对于实际操作技能就没有那么讲究。这样的结果就是,职业教育造成劳动者在脑力劳动方面的缺陷就会越来越深,而普通教育里对理论性知识的强调则导致学生脱离生产实际。

  其原因,首先因为教育受制于劳动力市场,而劳动力市场由资本主宰,教育实质上被资本所支配。资本主义条件下的教育,实际上是在为资本家培养可用于增殖的劳动力。为什么有些劳动的文凭回报高?那是因为它可以为企业带来更大的利润。体力劳动的增殖幅度小,利润率低,比如在流水线上工作一天可能只能赚到几十块钱,对文凭的要求也低。为资本服务,教育不仅没有解放人,反而把人变成了工具,导致人的异化。这种教育无法带来我们所希望的意义、力量和劳动者的尊严。

  其次在于教育变成一个选拔精英的分层结构,那么从这个结构里出来的精英就会掌握这个社会的文化、经济、政治各个方面的领导权。掌握领导权,当然就会掌握教育的领导权,就可以改变教育的内容和评价方式,抬高某些学科和知识,贬低另一些学科和知识。精英教育的系统内,理论知识的生产最终将被某一个精英阶层所控制,比如经济学家,最后就是那么一小撮人的理论才被认为是正统的,进入正式的课程,而非精英的大众知识、地方知识、实践知识(例如农业知识)则难以进入教育体系,即使进入也难以获得重视。

  3、拒绝“卷”文凭的社会是什么样的?

  侯鼓:传统上,或者说资本主义的教育认为普通教育的最终目的是培养脑力劳动者,而不是体力劳动者。普通教育的目标是让学生最终从事办公室工作、文字工作或其他脑力劳动。比如如果大学毕业生去建筑工地搬砖,大家就会觉得这是浪费。然而,体力劳动总得有人去做,这就需要职业教育来培养技术工人,包括体力劳动者。

  我们曾经在WG时期取消了职业和普通教育的双轨制,目的就是打破普通教育培养脑力劳动者的观念,认为所有劳动者都应从同一个教育体系中产生,成为社会主义的劳动者。然而,在WG之后的80年代,职业教育再次被划分出来,同时重新提倡尊重知识,实际上又重新加深了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化,形成了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的两条线。两者的紧张状态在后来的40年里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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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社会主义劳动者 | 图片来源:网络

  在WG期间,大学招生制度也经历了重大变革,与现今的高考选拔制截然不同。那时,大学招生采用的是推荐制,即高中毕业后,学生需先参加工作或务农两年,再由所在单位的贫下中农委员会或村委、工厂群众和干部进行推荐入学。这种招生方式不仅改变了学生的入学路径,也影响了他们毕业后的去向。理论上,工人是回到自己的单原单位,而不是像今天,我们念大学等于镀了一层金,多拿了一个文凭,然后可以升职,可以跳槽,可以获得更高的收入。

  WG期间的这些措施,实际上是在尝试将劳动力市场与文凭切割分离,强调教育的本质在于培养人的道德、职业技能等综合素质,而非仅仅依据文凭或学历来分配工作等级。这一举措在当时是“离经叛道”的制度革新,它试图以人的实践能力、道德水平、世界观等内在素质作为教育的目的,以满足各行各业的具体需求。

  然而,反观现今社会,我们对文凭的强调已经偏离了教育的本质。教育和学习内容在很大程度上被异化了,学生往往不是基于未来的职业需求或个人兴趣去学习,而是盲目追求那些看似更有价值的文凭。这种现象导致了职业需求、劳动需求与人才培养之间的错位,使得许多人在毕业后难以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工作。

  因此,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教育的目的和意义,将关注点从文凭本身转移到人的全面发展上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培养出更多符合社会全面需求、具备真才实学的人才,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三、劳动教育是出路吗?

  1、现在的劳动教育变味儿了

  八戒:面对上述问题,现在有观点说要提倡劳动教育。我们上高中时直接参与体力劳动,种菜、学农、学工等,这是一个好传统。但我不了解现在的高中还会不会组织学农学工,效果又怎么样。有的大学也在提倡参与劳动,但是这样的尝试或者学生所获得的劳动经验,作用究竟有多大呢?能不能让大家看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升学,除了要让自己的履历越来越优秀之外,其实还有其他一些可能性?

  侯鼓:现在的劳动教育基本都是走样的,农村的一些所谓劳动基地,就相当于乡村旅游点,请小孩子来体验体验乡村生活,然后赚一笔钱罢了。

  小张:我是一名师范专业的大三学生。我在高中时参加过一些体力劳动的社会实践。当时很困扰我的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领导发表一段讲话,强调这个活动多么有意义。我认为劳动教育应该着重于让人们在劳动中创造价值,并且让他们能够感受到这种价值。但目前这样的劳动教育却是灌输式的,无法挖掘学生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无法引导他们在劳动和生活中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获得自我认同。

  我对一位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教学应该是用教材教授知识,而不是仅仅教授教材。”我们从小学到高中的整个教育阶段基本上都存在一种“教教材”的情况。比如,我们学习课程时总是强调中心思想、背诵等,这种方式确实很难让人真正体会文学的魅力或对学科的兴趣。我认为劳动教育也是这样,应该激发学生发现自己对于劳动的兴趣和热情,而不是灌输。

  风风:我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现在人教版高中语文课本中,第二个单元就是关于劳动的。然而,很多老师只是简单地讲解劳动通讯的文体,草草带过。城市里的学生普遍觉得劳动单元的课文离自己很远。上世纪60年代北京百货大楼售货员张秉贵抓糖果的故事年代感太强,袁隆平等科技工作者太高大上,《芣苢》和《插秧歌》中的农业生产太遥远,学生和老师都不知道怎么插秧,这导致他们在学习这个单元时没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教学效果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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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动模范北京市百货大楼售货员张秉贵

  图片来源:搜狐网

  布置作业的时候,我让学生写一些关于劳动的小诗或人物通讯,但从作业情况来看,学生对劳动的理解大多停留在旅游式的体验上,缺乏实际的劳动体验。我读书的年代还有包干区这种说法(每个班级负责一个区域的卫生),但现在都是物业负责。有时候我会找学生干点活儿,学生们就会说这是保洁人员负责的。

  不过我发现住校生的写作比较丰富,因为他们每天需要独立整理自己的东西和卫生,而走读生则缺乏这方面的经验。至于劳动者的人物通讯,学生们只会写班级的卫生委员,这说明他们很少接触现实社会中的劳动者们。

  总之,现在的学生以学业为主,最多做到认真肯学,但很难通过实际的劳动让他们身体结实、心态踏实、精神欢实。

  2、过去的劳动教育还挺不错

  老田:我想分享香港学者陈佩华的研究,她曾访问过逃港的青年,并发现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在广州,中学生被安排下乡支农,农忙时期任务尤为繁重。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大多数学生没有农村劳动经验,但他们却能迅速适应这种体力劳动。另一次,我在西安遇到了一位老三届的女学生,她在WG晚期毕业时恰逢大学停招,无法继续升学接受教育。当时湘渝铁路正在开工,她被招募去参与架桥打洞、开山挖土等重体力劳动。那时候只有非常简单的电动工具,基本上都是以人力为主。但她和其他西安学生也展现出了良好的适应能力。

  这两个例子说明,一个人对劳动的适应能力,并不完全取决于学校教育,而更多地是受到社会环境、个人预期以及社会选择的影响。如果劳动者能在社会中安身立命,无论是工业还是农业领域,只要他们拥有稳定的预期,就能迅速适应并融入。这实际上是广义教育和社会化过程的一个重要方面。

  飞白:我最近看了《决裂》和《凤凰琴》这两部电影,在观看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在那时,仅凭手上的老茧就能获得读大学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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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裂》中凭着手上的老茧就可以入读大学

  的农村青年 | 图片来源:豆瓣

  答案之一可能在于那时的教育体制是社会主义教育,其核心目标是培养未来能够真正建设社会的主体力量。那时的教育紧密与生产相结合,服务于生产实践。然而,反观现在的教育,它似乎越来越脱离实际的生产领域,更多地成为了生产领域之外的一种竞争工具。各种努力和精力的投入,最终都转化为竞争中的资本,这与资本积累的逻辑有着相似之处——先付出、再积累,最后进入市场流通。但过去的教育不是这样的,它直接让教育成果回馈给生产,培养出来的人才直接或接近生产一线。

  最后,我想谈谈我们前两天推送的文章《在“卷”不动的今天,如何看待六七十年代的教育改革?》。这篇主要讲的是WG时期的教育改革,里面提到六七十年代的教育理念之一是提倡工农兵与学生共同参与学校建设。这种理念与“三结合”以及鞍钢宪法所倡导的思想是一致的,都是强调不能将生产部门或非生产部门完全隔离开来,而是要相互融合、相互理解。

  如果我们能让各种职业、各种背景的人在一个环境中长时间相处,共同建设学校,那么就能自然而然地解决今天劳动教育所面临的许多问题。学校将成为一个大熔炉,每个人都能在其中发挥自己的才能和热情。

  悟稻:我是一个60后农民,我们小时候,劳动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处处都是劳动,没有觉得劳动很苦很累,这是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是在上山下乡知青回城的阶段出生的,记忆中父母和爷爷经常拿书看报,教育就是这样,生活中既有体力劳动,也有脑力劳动,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3、劳动有差异,但不应有等级

  稼稻:我有一个问题,难道只有去种地才是劳动教育吗?二产、三产中是不是也应该有劳动教育?

  侯鼓:今天讲劳动教育,特别悖论。“劳动”有多种的理解方式。一是劳动等于工作,所以我们现在所有的社会竞争和教育内卷,其实都是劳动教育,是为了以后找工作。二是作为马克思主义核心概念的“劳动”,在社会主义教育的革命当中,劳动教育是核心。既要培训劳动技能,也要培养劳动态度,尤其是要消除脑力劳动对体力劳动的歧视,这背后直接反映着阶级态度。所以,劳动教育还有第三种理解,关于劳动的生产关系的教育。这一方面更不可能体现在我们今天的劳动课程当中了。因为对劳动生产关系的政治经济学分析,直接构成对资本主义体系的批判。

  当下的教育,看起来是面向劳动的教育,关心学生的就业,比如现在为IT行业、机器人行业等新兴领域培养了很多人才。从另一个角度讲,这种劳动教育当中,实际上又不涉及劳动。整个社会所必需的工种,比如农业、制造业,都得不到教育界的重视。甚至我们最根本的农业,是不进入讨论范围的。所以,今天的“劳动教育”一方面培养劳动者,另一方面又摒除了很多真正的社会必须的劳动,尤其是体力劳动。

  我们在讲劳动时,往往会想到过去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劳动教育。虽然现在我们也需要体力劳动的体验来消除偏见,但劳动教育的真正意义在于理解全社会各行业的相互依存。除了体力劳动,像袁隆平的研究、售货员的工作等,都是劳动的一部分。学习语文、数学等理论知识也是未来劳动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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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从事不一样的劳动,但我们是平等的,

  共同创造社会价值 | 图片来源:Bing图片

  我认为,我们的教育体系和教材的设置者没有真正理解或明确劳动教育的目的。劳动教育应该让学生知道各种劳动和行业对社会的意义。好的劳动成果,会对人们的生活产生积极影响;反之,会带来负面后果。这是社会各行业相互依赖的基础。

  比如,我们让学生体验插秧,其实这并不能让他们真正理解农民的生活。因为农民的困境不仅在于插秧的辛苦,还在于农业生产的技术垄断,化肥和杀虫剂的使用等问题,这些导致了环境污染和食品安全问题。我觉得劳动教育至少要让学生认识到劳动对环境和人们生活的影响。比如,很多农民工在服装厂工作,多年前有一部纪录片记录了这些打工妹的生产和生活,展示了劳动对她们身体和精神的摧残。对作为消费者的学生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所以更重要的是,教育应该把各种劳动行业和种类纳入其中。劳动教育的目的不仅是让学生学习劳动技能,更是要让他们了解劳动——包括脑力劳动——的意义。学生们到某个阶段,需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和专长进行分化。每个人都要意识到自己喜欢做什么,擅长做什么,并了解自己未来的工作对社会的意义。比如,有位年轻大学生在贵州种豇豆,不仅是为了体验体力劳动,而是为了改善当地的生态环境,探索更生态的农业生产方式。这种劳动的意义在于实现他们的人生目标。

  我们的教育体系和教材应该帮助学生意识到劳动的社会意义,而不仅仅是追求文凭和个人投资回报。这是当前劳动教育中最核心的问题,也是我对整个教育体系和社会环境的抱怨。

  四、结语:我们能做啥?

  侯鼓:今天讲了很多教育的社会问题:教育的阶级性,教育沦为劳动力市场的附庸、经济的附庸,教育内部的分层(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重点学校和非重点学校)。但作为一个在教育学院工作的人,我有时也从个人视角去看这些问题。很多时候我看到学校里面的孩子们,觉得很痛心,为什么?

  很多孩子非常聪明,但他们的才华被浪费了。你到精英的学校,会发现那些孩子各种方面能力都非常强。但就像我们刚才讲的一样,他实际上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要什么,非常迷茫。农村学校的孩子也非常聪明,很活泼,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可能有的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他没有这个条件。教育的目的应该是让他们都能够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和意义,找到自己在这个社会里面的定位,但我们的教育没有做到这一点。

  这些孩子们不是变成未来的劳动者,而是变成未来的被雇佣者。从接受教育开始,他们就受制于很多不得已的事,不可能培养主人翁意识。他很早就意识到要找一个工作,他是在市场上被人挑选的。当然这是大部分人的教育,还有很小部分的人,他们是未来在市场上挑选别人的人,他们要么接受的是最精英的教育,要么他们根本不需要文凭。但绝大部分的人,从小在教育过程中就习惯了受人支配,接受了受人支配。

  虽然我们此时此刻希望改变整个教育,把劳动力市场和文凭切分开,但明天早上起来肯定做不到,明年也做不到。那我们到底能做什么呢?作为老师来讲,我觉得如果能够让孩子们看到这个世界是由不同的劳动、不同的行业、不同的人在其中工作构成的;能够让孩子们知道工作不是仅仅只是为了拿到一份工资,工作对别人、对这个社会是有意义的,是有影响的。那我觉得这才是有意义的,这样的教育才是真正的劳动教育。

  在现有的条件下,这样的教育是可行的,因为没有人会批评一个教育孩子们去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从事对别人有益的工作、找到人生意义的老师。这个事情我觉得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也好,在资本主义体系下也罢,它都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做的。当然,在社会主义条件下面,我们可能做得更好。但是在不能触碰资本主义底线的条件下,我们仍然是可以做一点工作的。当然了,这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因为我们是在跟内卷的力量做斗争。不过这会比我们说明天需要政府制定某一个政策,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现在的教育制度要现实一些。

  所以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让学生们找到真正内生的学习动力。例如,让学生认识到文学是有社会意义的,文学熏陶人的美感,文学召唤人的斗志,文学对社会进行批判;数学、化学、地理、劳动教育都有社会功用。在我们现在能做的范围以内,如何能够把每个学科的内容和我们的日常生活、真正的人的需求结合起来,从而使学生真正在里面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我觉得需要培养一种意识,让学生知道,我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做好了某件事情,我是很自豪的。让他从小在学校里感受到这种自豪,培养和保护这种自豪,让他觉得即使我不是一个百万富翁,我仅仅只是去种豇豆,我也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的劳动是重要和光荣的。我觉得我们的教育是可以见缝插针做这点工作的。看似保守,但是,从工作的社会意义中寻求个体生命的意义,是抵抗内卷、抵抗人的工具化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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