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图们江出海权的前世今生
四十年“三进三出”的兴叹
珲春是中国旅游的热点,去珲春,不能不去防川。
2024年5月16日,中俄双方发表的《中俄联合声明》中提到:“双方将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就中国船只经图们江下游出海航行事宜开展建设性对话”。
这让防川尤成为世人关注的热点,成为国人由衷的一份期待。
1.“一眼望三国”最是动人处。处于图们江出海口的防川,位于珲春南部59公里处,是中朝俄三国交界的鼎足地带,面积20平方公里,濒江临海,依山傍水,也称“防川岛”。
在防川,这个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人们能看到金玉生辉、碧水环绕的绿洲沙漠;能看到生长着一亿三千五百万年,那“长生不死”的图们江红莲;还能看到图们江奔流入海,那吞天吐地接吻之壮观。
最著名的风光,则是防川的“一眼望三国”。中、俄、朝三国,都交会在图们江的入海口。站在64.8米高的龙虎阁上向南眺望,中俄对面仅隔道铁丝网。视线往东南延伸,俄罗斯的小镇包得哥尔那亚清晰可辨。
若在金秋的时节,在一片平坦辽阔的濒海平原和湖泊沼泽中,那金黄的稻田错落有致风光如画,包得哥尔那亚镇宛如一艘在金黄稻海中航行的大船,那镇上白色穹顶的教堂,仿佛是大船上鼓荡的风帆,也提示着这是异域的风光。
向西南看,中俄都与朝鲜豆满江市隔图们江相望。而俄、朝两个城市,由图们江上的一座铁路大桥相接。在群山抱海,海纳百川,天之浩远,地之灵秀中,三国就这样被图们江缠绕。
真可谓是“一眼望三国,一江带三方,鸡鸣听三界,虎啸惊三疆,花开香三域,笑语传三邦。”
2、“一眼望三国”最是痛心处。游客观光其它国家级风景区,看到山川之锦绣,人文之厚重,历史之流长,不说能看到喜悦,能看到自豪,至少也是寻开心,找乐子。
而凡到防川旅游,游客往往都会心里会“添堵”,都会感到一种望洋兴叹的无奈。
在俄罗斯平原尽头,蔚蓝的日本海与天际相连,宛如一条蓝色丝带飘浮于天际,又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站在龙虎阁上远眺,那湛蓝湛蓝的日本海,真真切切的就近在眼前咫尺。再沿图们江蜿蜒而望,顺流而下约15公里,图们江就奔腾到海不复还。
图们江干流总长525公里,中朝界河段长510公里,俄朝界河15公里。所谓的俄朝界河15公里,就指防川离日本海之遥,这15公里朝俄界河,就成了一道“铁门栓”,成了中国从图门江入海百年跨越的天堑。
虽仅十几公里之遥啊!却只能望海不能到海,却只能望洋兴叹。这时大约人们才体会到,什么叫咫尺天涯,什么叫天涯咫尺。
3.“一眼望三国”为何最痛心。如何面临咫尺天涯的尴尬,这就不能不说说,如何“土字牌前路断头”。
防川是中国到俄罗斯、朝鲜东海岸、日本西海岸及北美、北欧的最近点。从防川沿图们江出海到俄罗斯的波赛图港16公里,距海参崴180公里,到朝鲜罗津港十几公里,到日本的新泻港才800公里。
隋唐时期与日本来往密切,防川是举世闻名去“日本海上丝绸之路”一个重要起点,停留船只,樯桅如林。
18世纪中期,英、法联军点燃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战火,沙俄趁火打劫,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中俄瑷珲条约》和《中俄北京条约》 。攫取了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的100多万平方公里和大面积的海洋,也截断了中国通向日本海的领海。至此,从辽宁省的丹东以北开始,中国国土与朝鲜在陆上接壤后,便与海洋隔绝。
张鼓峰,又名刀山,位于防川村北1.5千米的中俄国界线上,海拔152米。当年,张鼓峰被沙俄强占了一半后,清末爱国将领吴大澂励精图治戍边,1885年6月8日,吴大澂会同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重勘东部边界。经吴大澂、依克唐阿据理力争,终于达成与沙俄签订了《中俄珲春东界约》及《中俄查勘两国交界道路记》,含补立“土”字牌,添立“啦”、“萨”、“玛”字界牌和一至十八记号;收回黑顶子;尤其,争得了图们江口通航权。好歹中国还保住了防川村,中国船只可随意出入日本海,防川也成当时日本出入中国的重要关卡。
民国初年的珲春县城,还有码头、海运公司,并开辟内河至近海国际航线,火轮由图们江出海,常往来于日本海沿岸的元山、釜山、新潟、长崎等港,并远达上海。
可在这个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的,就是张鼓峰战役。1910年8月,日本迫使朝鲜政府签订《日韩合并条约》,吞并了朝鲜,这就是朝鲜亡国的“日据时期”。1938年7月,“日据时期”的日军蓄意挑起了张鼓峰战役,日军以失败告终。
苏军趁机全部进占张鼓峰,仅给中国居民留出一条通往防川的狭窄通道,叫“洋馆坪路堤”。现在参观防川景区的土字碑,要穿过两边高架边境铁丝网,这仅留下几米宽的“通道”,也被称为“全世界最狭窄的国土”。
张鼓峰战役日军败北,将中国境内水流峰以南的图们江东岸,全部划成军事禁区,将140多户中国居民全部迁出,日军还在江中设桩,不许中国居民出海,彻底封锁了图们江航道。
吴大澂争取回来出海航行权,从1886年至1938年中国共行使52年后,又被日本中断了出海。
抗战胜利后,防川村重新回到中国手中,而那条“洋馆坪路堤”,还在一次洪灾被冲断,导致防川村变成中国大陆隔海相望的“飞地”。新中国成立后,对于这块面积不大的弹丸之地,但却是非常重要的要地,发动了18户党员搬迁到防川定居,为国家守住这片领土。
苏联解体之后,与祖国分离了35年的防川村,终于回到母亲怀抱,中国在被洪水冲刷形成的狭窄通道处,依托图们江的江堤,建设了一道长长的国防公路,自此“防川岛”实现了与大陆相连。现在去防川,就可沿这条公路进入。
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与日本结束不能自由出入日本海的规定,如今的防川村,已经成为了中国最独特的旅游景点,但也仅仅是个旅游景点。
吉林省就成了一个离海最近,却没有海域的内陆省。如今的望海不能出海,只能“一眼望三国”,这是中国一段十分扭曲的近代史,不仅让国人感到一种心情沉重,更是一种难咽的屈辱。
当年,中央一位领导参观后,十分感慨地赋诗一首:图们江水向东流,土字牌前路断头,登上哨所望沧海,旧事不堪再回首。
4、“一眼望三国”最争入海权。若从图门江入海,吉林省就成了沿海省份;若从图门江进入日本海,这个战略意义极为重大。
1964年,中苏开始边界谈判,中国正式提出经图们江出海航行权利问题,苏联托辞还需朝鲜同意。朝方认为:“中国船只通过图们江下游没有任何问题”,但不久中苏边界谈判中断。
争取早日去掉这15公里的禁锢,就成了一个不懈的追求。争取打开这个入海口,近40年已是“三进三出”。
第一次图们江通海试航成功。1987年,中苏重开边界谈判,中国再次向苏联提出恢复图们江通海航行权。1988年10月,中苏第三轮边界谈判达成书面共识。
中国认为,根据中俄有关界约规定,中国船舶有权经图们江(苏称图曼那亚河)口出海航行。苏联方面表示,不反对中国航舶经图们江航行,但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同意。
1988年11月,钱其琛外长向朝方提出中国船舶经图们江出海航行问题。1989年1月,朝鲜外交部正式答复中方,同意中国船只在中朝苏之间的图们江域航行。
1990年5月28日,中国政府组织62名考察队员,乘坐9艘挂着五星红旗的船只,经图们江航行进入日本海,中断52年的图们江通海试航成功。
第二次图们江通海试航成功。1991年5月16日,中苏两国在莫斯科签订《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关于中苏国界东段的协定》,重新确定了两国间东段边界具体走向,同时苏方同意中国船只悬挂国旗,可沿协定有关界点以下的图们江(苏联地图为图曼纳亚河)通海往返航行。
该协定于1992年2月13日经俄罗斯议会批准、1992年2月28日经中国全国人大批准后正式生效,中国船只经由图们江口出入日本海的权利,从此得到了恢复和法律上的保证。
1991年6月3日,我国成功地进行了第二次图们江入海科学考察,再次象征性行使中断52年的图们江出海权。
但由于俄朝铁路大桥太低(仅7米)及河道淤塞等原因,仅能通行300吨以下的小船,俄方还提出苛刻的条件,仅允许季节性捕捞渔船出海、不准商船出海。
加之,1992年,中韩建交让朝鲜非常气愤,图们江口边界出现紧张的气氛,再加上其他各种复杂情况,一切航行、考察和出海活动,都归于沉寂。
第三次图们江通海试航成功。1991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就已将图们江地区列入联合国重点开发项目,同时还认为,地处东北亚“金三角”中心地带的吉林省珲春市,有望与俄、朝图们江三角洲地区一道,成为未来东北亚巨大的“工业基地”和“物流中心”。
1993年,第三次通航并首次环日本海航与顺访活动,取得了重要的科学数据,具有重大、深远的社会效果与政治意义。
值得一提的,1993年,中俄两国重勘东部边界,在珲春市春化镇东北部瑚布图河畔,从俄罗斯划入中国珲春4.7平方千米土地,珲春市的版图新增了瑚布图河,这是中国东北唯一一条向北流淌的河流。
瑚布图河,又名“乌沙河”,满语“流淌沙金的河”,全长114公里,界河部分长99公里,虽是一条5米多宽的小河,却是本源上的一级河流。
河流对岸毗邻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的乌苏里斯克地区,距俄罗斯远东地区最大的中国商品集散城市乌苏里斯克市,仅有60公里。
6.“一眼望三国”入海盼月圆。2009年11月17日,国务院正式批复《中国图们江区域合作开发规划纲要——以长吉图为开发开放先导区》,标志着长吉图开发开放先导区建设已上升为国家战略,成为中国参与东北亚地区合作的重要平台。
2012年4月,国务院正式批复设立“中国图们江区域(珲春)国际合作示范区”,这标志着图们江区域国际合作和珲春开发开放进入一个新阶段,但至今出海的通道还未打开。
打通中国从图们江入海的通道,涉及俄朝铁路大桥太低及河道淤塞等,但这些技术性问题不难解决,可涉及俄国、朝鲜、日本与中国的国际政治,却总是迭起波澜。打通中国从图们江入海的通道,就成了美梦难圆。
惟望5月16日中俄双方发表的《中俄联合声明》中,再次提到:“双方将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就中国船只经图们江下游出海航行事宜开展建设性对话”,这能是个福音,能带来好梦圆圆。
【文/辽宁王忠新,红歌会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