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狼与狗

　　常言说：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此言不虚。生活中，狼确在许多地方有别于狗。

　　譬如，狼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本性，不轻易接受人类的驯化，不随便听从人类的吆喝，不愿意顺从人类的意愿，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自尊与独立。同时，狼永远不持高低贵贱标准看待一切，不以三等九级层阶格式化任何事物，不拿地位高低、身份尊卑衡量种群内外任何动物。

　　狼那里，凡危害到自身利益或尊严的行为，不管三教九流，不论军民人等，均以一以贯之的凶猛态度快速加以处理，不存丝毫犹豫、妥协甚至退让，必坚决与之针锋相对，血拼到底；狼一日几餐，以肉食为主，即便饿死，决不会低头舔食人类或其它动物弃用的残羹冷炙，甚或拉下的粪便，始终保持生活上的高标准、高规格；狼永在生存必需之时，常引颈昂首，向天而歌，每每发出深沉悠扬、不失雄浑高亢的叫声。那音调，像远古长笛发声，悠扬，宏阔，绵柔，浑厚，内敛，刚劲，似在倾诉自己恒定不变的心志或意愿；狼爱憎分明，记忆力惊人。它从不放过任何蓄意伤害过自己及同类的敌人，不管时光流水滑行多久远，它依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狼从不伤害有恩于己之人之物，它知恩图报，善恶分明；狼获取猎物时，从不急于求成，它有足够的耐心与毅力，冷静等待最佳时机出现。一伺时机成熟，它即迅速出动，一举成功，彰显出人类也望尘莫及的极高战术水平。狼有着高度的组织纪律性与团结协作精神。它组织内部，没谁急功冒进，搞个人英雄主义。彼此之间，报团取暖，相互关爱，大公无私，利益均享。面对饥饿已久得来的食物，任何一只狼都不会不顾“它狼”，自己先吃为快。彼此间从未发生相互争抢，内讧自残现象；狼永远不在族群内外，刻意显摆自己，趾高气扬，昂首翘尾，狗一样的狺狺吠叫，装腔作势，吓唬它物。狼时刻挺起头颅看路，夹着尾巴“做狼”，似乎它是世界上最低等无能之物。

　　相较于狼，狗便是另一番模样了。狗永远改变不了受人驯化、失去本性、听命于人的奴性特性。据说，狗的祖上也许曾经是狼。想当初，因其开化过早，艳羡人世繁华，贪图安逸享受，自觉不自觉地投入万物之灵人的怀抱。于是乎，它们次第走出山林，走出草原，脱离族群，脱胎换骨，浴火重生，心甘情愿地寄人篱下，接受人的呵护与驱遣，寄居人类屋檐下，过上衣食无忧的温润日子。

　　久而久之，它们身上的狼性尽失，幻化而为今日之狗，天天摇尾晃脑地依附着主人，俯首帖耳地听从差遣。渐渐地，它们开始“狗眼看人，势利刻薄”。见了生人尤其叫花子之属，吠鸣不已，穷凶极恶，撕扯猛咬；见了主子，狺狺作声，献好卖乖，摇尾乞怜，成为主人名副其实的忠实走狗。

　　于是，不管好人坏人、穷人富人、高人矮人，只要不是主子一家，狗们便极尽狂吠蹦跳之能事，声嘶力竭地挡你于门外；狗们永远没有属于自己的专属食物受用。它们既啃食主人扔下的有腥无肉骨头，也舔食主人酒足饭饱后排泄的粪便。即便主人家小孩拉下的粪便，因懒于清理，只需一声吆喝，狗们随闻声而去，俯首摇尾，轻申长舌，一一舔食。

　　狗常以此为荣，舔食主人粪便，既满足了口食之欲，又为主人打扫了卫生，一举二得，其乐融融；狗们永远吠形吠声，随波逐流，喜欢无目的地跟着同类瞎起哄。它们的叫声，永远不会润滑成有乐感的长鸣。有时，闲来无事，它们空对苍天，无所事事，吠叫几声，以示存在；有时，它们低头向地，音匿喉间，打鼾般咕咕哝哝。外人感觉里，它们生来便是听命于主人、扰人视听的无聊畜牲；狗们永远没有独立的立场与观点。见了主人，百般讨好；见了生人，狂吠不已。

　　狗们没有是非观念，没有喜怒爱憎，外人面前逞凶，主人面前装熊，不讲是非原则，没有自主与个性，苟且偷安，得过且过，庸俗无聊，了此一生。

　　狗们从来都各怀心态，各呈其能，各自为战，标标准准一群乌合之众。为点滴利益，同类撕咬，自相残杀。为争夺一块干枯无肉骨头，两狗对阵，各不相让，叫喊嘶鸣，相互搏杀，直至两败俱伤。然后，各自甩着沾有自己或同类血迹的脑袋，嘴角挂着同类血淋淋的皮毛，怏怏而去；狗们喜欢把尾巴翘得高高的，以为那是自己与众不同的特殊标志，时常得意地左右摆动，似乎世界上只有它才是最值得炫耀的斗士与英雄。

　　狼与狗，按民间传说原本是同宗，在亲缘关系上，据说狗曾是狼的舅公。然而，世事沧桑，幻化无穷。如今，狼们因遭贪得无厌人类的残酷虐杀，早已族群寥落，罕有延续族类香火的后辈家丁。即便残留些许余脉，也在人类穷奢极欲之下，无奈逃向不知是哪里的岩穴幽冥，抑或改头换面之后，悄然加入其舅公——狗们的队伍之中？

　　于是乎，当今世界里，狗势汹涌，鸿运大发。它们再二再三改变原形，跃身富贵之家，厅堂里栖息，楼阁里漫游，时时刻刻与主人形影相随，同吃同住，呼弟唤兄。

　　于是乎，生活里到处萦绕着狗们畸形变态后的狺狺叫声，晃动着狗们招人怜爱的娇小身影。而生存危机、几近绝种的狼们，不知真的改换了门庭，还是移居哪处不毛之地，隐匿了孤独的身影？

　　2011-7-5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