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根据罪业【Karma】去选择道路,而是要依据自己的道路背负相应的罪业。这罪业并不是指道德,法律那类社会集体潜意识的庸俗存在,而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与理想的十字架【重负】。”
著名哲学家齐泽克说过,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静态的,绝对中立的普遍性,对于每一个特殊性来说普遍性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特殊性都会依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自己给自己设置普遍性的定义。传统的普遍性是一种构成性例外,因为它必须依靠排除某些东西才能出现,这个被排除的东西就是实在界,因为被排除的部分在普遍性中得不到表象,没有办法被展现。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不是先有一个实在界然后被排除,而是被排除的那个部分成了实在界【实在界是无法被表象的】。动态的普遍性中就是被排除在外的部分来代表普遍性本身,因为被排除在外的部分充分显示了普遍性的不一致性,也就是个性,只有被排除在外的部分来代表普遍性才能显示出普遍性本身的真相,这种普遍性便被称为"具体普遍性"。如果说静态的抽象普遍性通过隐蔽构成性例外来保持自身纯洁的话,具体普遍性就是把隐藏在外部的东西包含进来。
世界上许多理论观点的支持者,都或多或少有高估自己思考客观性的倾向,认为只有自己视角下的才是“客观且正确”的世界,其他文明看到的都是“野蛮,主观而错误的”,或者“被扭曲的”世界。例如基督徒认为其他所谓的“异教”都是恶魔撒旦的邪说,保守主义者,新自由主义者认为一个国家,社会的革命,变革等同于民众间冤冤相报,互相残杀的“暴乱”,无政府主义就是烧杀抢掠,无组织无纪律的“暴民政治”,社会主义就是集体之于个体的压迫和暴政,等同于互相揭发迫害的“身份政治”。即使这些偏见观点的主张者根本就没有去真正了解过,或者仅仅是出于自己由周围环境氛围所赋予其的本能去做出这样的主观臆断。
总之,这种思考模式所包含的傲慢和某个原始部落认为自己比别的部落更优越的傲慢没有任何区别。人们基于这种黑格尔式历史主义认为原始部落是没有历史的,但这其实不过是种后殖民主义式的傲慢而已。虽然原始部落的人几个世纪以来都过着一尘不变的生活,但这绝对不代表他们愚蠢或者所谓的“野蛮”。所谓“野蛮人”和“文明人”的思维模式并非是发展阶段的不同,而是根本模式的不同,认为两种模式哪个高级一点哪个低级一点,只是蠢笨而扭曲的想法。例如一个植物学家到丛林地区的某个部落附近采集一些杂草,并问当地人这是什么草,却遭到当地人的嘲笑。因为对于当地人来说既然都是没有用的杂草,就没有必要去特地取名字。各个社会集团都是按照自己实用性的关系去看世界。在以渔业为主的原始部落里,关于水生物种的词汇比文明世界还要丰富,而在靠近原始丛林的狩猎部落中,关于野兽生态的众多词汇文明世界压根就闻所未闻。
而人类最蛮横,最邪恶的情感,莫过于出于无知,与所处文化环境【也就是集体无意识】所塑造出的意识层面的“本能”,对自己所未曾亲身经历,不理解,不认同的事物,群体以及个人展现出的敌视,非难以及冷漠。
其实很有意思的就是方舟中主角团队罗得岛所自命的“医生”这个身份,如果是在社会学,政治学以及民族学的语境下,就是一个相当讽刺的词汇了。诚然,方舟剧情所描绘的泰拉世界的源石病是一种剥夺肉体和灵魂,高高在上地位的恶疾,在源石工业体系下更是一种野火式的恶疾。而“治疗”,运用这个词的前提是把医治方放在一个永远正确的位置上,自然被医治方就在一个永远错误的位置上----毕竟你是 “患病的”,我要医治你。于是乎,人们可以看到在法属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在印第安人居留地,在比利时属刚果,在加拿大原住民归化寄宿学校的形形色色的暴力,这些是整天打着“We are Heading East”【方舟自开始运营起便反复出现的的宣传语,最近一次是在PV3中】的十字军东征意味的旗号,自诩为“文明,先进,正确”的“医生与圣骑士们”的对于“野蛮,落后,与自己不一样”的存在的“治疗”。在 “医生”的那里,教化的,规训的 “医治”而必须的暴力是完全允许的。但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未开化民”在接受“文明开化”的医治时“意外死亡”。毕竟在“医生们”看来,犯了他们所认为的错,脏了身子,背离了他们的社会集体潜意识,是连死亡的资格都没有的。
罗得岛,或者说您与您剧情制作团队的主张,就是这样一种排斥了多种多样异质性的,空洞的同质性。你们先是把自己不认同的,代表暴力反抗,暴力革命的符号,塔露拉和她的整合运动,置于社群集体无意识【道德】的对立面,描写其种种恶行,任人批判之,但出于调和剧情中各主张的平衡性,你们创造出霜星这样一个所言所行都与被压迫者的角色定位严重违和的形象,将其倒贴给主角团,虽然在第八章中有澄清剧中的种种恶行并非塔露拉所为,但还是不忘了说这些反抗者是弱者,他们往往困于自身的主观情感,冲动,缺乏理性,最后被阴谋家利用,从而不能成就拯救大地的伟业;而相对的,主角团罗得岛的主要成员都是理性沉着的,人格品德完满的万古完人,美德的化身,他们是可负之以改变泰拉世界大任的。而对于弱者,处在主角罗得岛对立面的手下败将,就是在泰拉世界这么一个运动的灾变社会,来上一顿居高临下的,道德上的说教;要么就是张口“审判,逮捕”闭口“审判庭”,一种在运动的灾变社会的,不切实际且可笑的,对于绝对秩序的迷信和对于法律的恋词癖式盲从。最讽刺的,说出这话的竟然还是被方舟主旋律“规训”的个体,塔露拉的亲妹妹,“龙门的沙威警长”陈晖洁。这样类似捧一踩一的行为最终会完全撕裂您的玩家群体,某种意义上看,这更像是由游戏官方变相鼓动,默许的受众内部的派系倾轧,默许把和自己笔下主角团,也就是作品主旋律相违背的角色的受众【厨】变相孤立起来,搞“身份政治”,完全忽视更多没办法发声的人,并最终会演变为多数人对少数人的精神上或肉体上的霸凌。我家乡的高中出现了一系列很恶劣的学生霸凌事件,今年的9月中旬,市第一中学高64级【二年级】12班的五个学生因为直言喜欢塔露拉和她的整合运动而被喜欢罗得岛的其他大部分社团学生霸凌,他们把受害人用硬币反锁在厕所里,然后把他们的书包扔到学校后院的垃圾场里,事件最后以从中调解才得以平息,但这对受害者的精神损害明显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去抚平。
而实际上,被罗得岛的“医生们”美其名曰“医治大地的伤痛”的行为,实际上不过是特定集体对于与自己主张迥异的个体的暴政式复仇惩戒,并拐弯抹角地以“创造出有资格审判某个体【塔露拉】的公平”为文字游戏,来掩盖这种基于集体无意识,也就是道德层面的霸凌。这只能是披着后现代外皮的前现代人才做得出来的事。
在这里举个例子吧,一个普通人突然一夜之间就成了恐怖电影的反派主角,没有人对她做出过任何解释,她便成了反派。电影刚开始一分钟,她开始对主角和他的朋友们进行杀戮,屠杀了一个半小时,期间一次未曾休息,直接死在她手上的有一千多人。这时,您鬼使神差地进了电影院,里面正好放映的就是这部电影,看完电影,您不经意瞄向旁边的座位,竟然发现那个反派,也就是前面说过的她正坐在你旁边,她浑身是血,也不知道那血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看样子是刚从电影的结尾刚出来没多久,这时她对您说:“初次见面,先生,我来自电影世界,不过请放心,不必害怕,我只是依据剧本行动而已,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电影结束时被赶出电影世界。”那么请问,您会怎么看她呢?是“既然是被剧本操弄至此,也没办法”然后就这样欢迎她呢?还是“即使是虚构故事,恶人终究注定是恶人”这样去批判她呢?亦或是,直接叫骂着,让她“滚回虚构世界!”呢?
就以上而言,罗得岛不仅一点儿不配成为游戏PV3中所说的“燃尽大地所有腐朽的烈焰”,就连他们自诩的“医者”的身份也是够不上的。倘若他们真的是“医生”,那罗得岛本舰上就不该有什么监狱和监禁区,取而代之的应该是设备齐全的家庭病房。泰拉世界是个运动的灾变社会,是个乱世,那请问既生于乱世,何来有罪,无辜之说?况天下素为大争之世,谁人又可独善其身?而为了使罗得岛这种道德上的自我感动的主张在泰拉世界是绝对真理般的存在,贵公司便采取了一种耸人听闻的举动:将在现实中比“罗得岛主义”先进的其他主义主张的代言象征,无限度地矮化,扭曲,使“罗得岛主义”鹤立鸡群,以此来赋予主角团的绝对真理法统。早些的有整合运动,最近的有多索雷斯的老军官和第九章塔拉的反殖民武装深池。恕我直言,您与您剧情创作团队的这种做法,实质上就是一场为谎言加冕的反谎言。这种毫无真正针对个体的人文关怀的傲慢之善,比您在剧情中创造的傲慢恶神更令那些和您笔下的角色,比如塔露拉有着相近人生经历,但却衷心爱着,支持着您作品的人,还有那些祖辈曾为了一个国家的理想战斗,且同样喜欢您作品的人受伤,更令他们的信仰,人格与尊严折辱。在这里我引用与我有着相同想法的,某两位现今已经退坑的瓦莱塔成员的话,虽然言辞有些偏激,但观点确实掷地有声:
“我感觉自己被骗了,罗得岛才不是像真正的医生那样去救助‘伤者’,他们仅仅是道德和法律上谁的手‘干净’,就帮助谁,”说白了就是只协助那些在道德上行动和思想完美无瑕的人,然后对那些不完美的人进行批判,磨削甚至残杀。可在泰拉那样绝望的乱世,为了生存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呢?就算是在现实世界也没有几个人敢保证自己在道德上是个绝对美德的代言人吧?”
“在罗得岛的干员们利用道德完人般的所作所为以及姣好的容貌和身材一百万次俘获玩家的爱情同时,所有泰拉世界国家的悲剧也在一百万次地重复。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目前方舟这部作品中贯穿始终的寓意,那一定是:‘未被圣灵点化成人的老百姓永远是最愚昧且残忍的,尤其是当他们自发地,成群结队地想要去“做些什么”的时候。人性的光辉只能在天生出身高贵,有着尊贵血脉,行为举止宛若道德完人的圣人王族身上闪耀,平民们所谓的团结不过是个不可能的神话。’”
刘慈欣和B站瓦莱塔学会骨干,UP主“黯影诗章”都曾说过,无论是科幻架空还是奇幻架空作品,他们都是在“现实的地与想象的天之间”遨游,这个比喻很好。既然如此,就不能否定“科幻架空还是奇幻架空作品是对现实反映”这句话的正确性,因为架空作品确实离不开现实但却必须高于现实。无论是科幻架空还是奇幻架空作品创作者们想要表达的情感,也正是他们在现实中所缺失的东西。那么,现实的缺陷就恰恰成为了科幻架空还是奇幻架空作品的理由,这也应该是文艺基于现实的一种表现。您也曾在设定集里表示,我们不发明创造新世界,我们要将现实中的东西带到泰拉世界中来,创作上我们都会强调从现实中找到客体作为参考。您还说人是很难凭空创造一个完全自洽的新世界的,而表达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脱于人类的自身经验。所以我们最重要的工作便是观察,归纳,总结然后再现,明日方舟的自洽性来自于地球自身的自洽,泰拉世界的美好来自于我们生活的美好,残酷性也一样。
罗得岛的实际控制者凯尔希曾在剧情第八章怒号光明中表示:暴力不是犁,暴力行过的道路寸草不生。我不妨通过评析这句话来理解罗得岛的思想主张。表面上看,暴力破坏了物质财富,似乎确实是不好的,没错,暴力确实不是犁,但是,它行过的道路,却不一定“寸草不生”。
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架空世界,暴力有许多种。但总的来讲,其实都可以分为个人层面的暴力和社会层面的暴力。个人层面的暴力往往是局部的,可控的,而泰拉大陆所面对的大范围,有组织的暴力,绝非个人层面所能解释得了的。它只能是社会层面的暴力,而这,既是罗得岛所坚信的,也是您与您的创作团队在剧情中所反复强调的。但是,当在理解这种暴力时,我们不能仅仅把它看作是社会群体的主观意志和相对固定的行动方式,把暴力的普遍看作所谓“过去许多人迷信暴力的力量,因为他们被人施加了暴力,暴力在他们身上起效,他们也将暴力反馈给周围,暴力也同样在他周围的人身上起效。于是暴力成了他们的工具。因为他们根本不理解暴力之外的生活,他们终生被痛苦和怨恨所统治。”这样一个纯粹意识上所谓“环境决定个体”的过程。要知道,不仅恶的行为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由某些外在于个人的社会因素决定的。而且对它的产生起到推动作用的所谓恶的社会意识,习俗,制度,也不是抽象孤立存在的,而是由一定的社会经济,集体潜意识基础所决定的,而这恰恰是罗得岛,以及您和您的团队所看不到的。你们简单粗放地将复杂的社会矛盾,民族矛盾的因果等同为单纯的医患关系,以及脱离社会实际的人的主观意识情感,这样的想法和行为,无论是对方舟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和支持喜爱它的广大受众,以及那些在社会学历史学领域没有多少理论积累,而人生观,价值观尚未完善成熟的玩家而言,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社会学家本雅明曾说过,世界的本质,就是不断相克的名为斗争潮流的矛盾螺旋。社会层面的暴力,是属于社会矛盾斗争这个宏大而永恒的实践体系的。这种暴力,实际上是社会矛盾斗争的暴烈的表现形式,是社会矛盾斗争许多种表现形式中的一种。并且由于社会矛盾是客观的,基于一定社会事实的,因此往往不可能完全以和平的方式解决,特别是建立在根本利益冲突之上的矛盾斗争。这么看来,暴力在社会中,是不同经济属性的群体之间的,因不同的原因而进行的斗争所附带的必然形式和实现条件,是不可避免的。社会层面的暴力是社会斗争的必然附属物。社会斗争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固定社群斗争,另一种则是,或由统治阶层所控制,或受社会制度,文化影响所造成的,非社群区分的群体之间的斗争。这种斗争往往较社群斗争包含更多的暴力,甚至是由存粹的暴力组成的。比如不同国家为争夺更多统治对象而进行的战争。社会中包含暴力但不仅仅包含暴力的社群斗争是不可避免的。一个工厂不会既属于工人又属于工厂主,一个国家的保守党也不会允许工党肆意扩大自己的影响。并且,社群核心矛盾是不可能完全靠和平的方式解决的,譬如在一个古代封建社会,怎会让所有地主凭借自己的良心发现就放弃自己的土地并把它分给自己的佃户?怎会让一个国王仅凭一番发自肺腑地劝谏就自愿服从议会的决议?这样的矛盾,与其所导致的斗争,若假设可以完全不要暴力,那岂不相当于要帝俄把侵吞中国的领土自动吐出来?这对于充满贪欲且不愿改变的顽冥不化人士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斗争必然包含暴力,社群斗争对暴力的需求相对于非社群的矛盾斗争来说更具有刚性和必然性。当然,它不会故意扩大这种暴力。并且社会中的暴力,更多并不存在于社群斗争之中,特别是被压迫者反抗压迫者的斗争之中,而是存在于非社群群体之间,因压迫者煽动或社会制度,文化差异而进行的本不必要的斗争之中,例如对于犹太人的歧视与迫害。真正的社群斗争,特别是被压迫者反抗压迫者,正义反对邪恶,温良反对蛮横,进步反抗落后的斗争所包含的暴力,与前者相比其实是很小的,而把压迫者暴力剥削弱者的“暴力”同反抗者暴力反抗压迫者的“暴力”混为一谈,就是十足荒谬的了。
从斯巴达克斯、罗伯斯庇尔、再到十月革命、古巴革命,90年代苏联解体后,国际大环境下保守主义意识形态疯狂反扑,以暴力反抗他们以前的专制主人的革命者总是备受责贬,这种现象目前在国内舆论氛围与文学创作领域已初见端倪。与此同时,所谓绝对正确的正统社会日复一日对于弱者的压迫却在大多数历史书籍的背景部分一笔带过。法国大革命期间除了革命所引起的暴力有两种,第一种是在高涨激情下干犯谋杀,第二种则是冷血不仁的谋杀;第一种不过几个月,第二种长达千年;第一种搞死了万人,第二种搞死了一亿;但人们只为第一种规模实小的恐怖而发抖,为这种插话式恐怖发抖。但是,第二种恐怖,即那种历经一生的饥饿、挨冷、侮辱、残酷和心碎然后才死,这种恐怖相比于以斧迅速杀人的恐怖,又算什么呢?被绑在架上慢慢烤死,与惊雷刹那劈死人,第二种又算什么?一座城市的墓园就足以放下所有短暂恐怖所产生的棺材,但全法国都无法放下那些从卡佩王朝到波旁王朝的王政时代,所有因为古旧和蛮横而实在的恐怖所产生的棺材。这种无法言说的惨痛而又震惊人心的恐怖,却从来没人教导人们去正视它,正视其深且广,也没人教导人们该去怜悯受害者,虽然面对这种恐怖就该这样做,没有一位严肃思考过的人当然会立刻否定这种短暂的血腥屠杀的悲剧性和不公正性,然而,在对这种恐怖行为进行评估时,人们必须记住旧有社会秩序的压迫这个方面,这种行为则是对旧社会的压迫所作回应而已。在泰拉大陆,整合运动在被阴谋家科西切变质之前在游击战争中造成的破坏,恐怕还不及泰拉各国之间战争所造成的破坏以及泰拉的专制压迫者镇压人民起义所造成的破坏的百分之一。然而罗得岛的理念是,否认一切层面的暴力,并且对任何可能包含暴力的社会斗争都持极其冷漠的态度。但是您与您笔下的他们都忘记了,斗争不仅仅包含暴力,还包含一切社会事实之间的和平博弈,这种博弈不仅有经济上的,不同形式的生产关系的相互排斥,渗透,也包括政治上的,各种制度的兴衰,改革。还包括各种先进与落后文化的相互冲突与替代。历史之所以进步,恰就直接表现为这种落后与先进的斗争潮流以及新兴事物通过曲折发展逐渐取代落后事物这一过程。其中,真正的社群斗争在这一过程中占到绝大多数,因为不同民族,国家,宗教信仰的群体仅仅在社会意识上有着不同,而不同社群之间的区别却是由其在经济关系中的地位以及所掌握的生产力所决定的,是实践的,物质的,因而更具有决定作用。
罗得岛对斗争,特别是不加区别地对两种斗争都片面地表现出的冷漠和反感,是他们对历史前进的冷漠,而对不可避免的斗争所包含的不可避免的暴力的片面否定,则直接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如自己说的那样,解决泰拉大陆的苦难,成为燃尽一切腐朽的烈焰。于是乎,罗得岛们更多地是作为旅者,不断和那些生活在悲剧中的人邂逅,并发现他们濒危野生动物式的“可爱”。您与您的制作团队通过游戏的剧情演出和对白将罗得岛干员及其伙伴们们的态度描绘的充满超然且圣洁的美感和神性。没错,所谓社会中的利害得失,就看是否是站在无关系的立场上,就这点来说,旅者和神明确实很相似,他们“太正确【正しい】了”,都是看到河里有溺水的人,都急忙拿着救生圈扔给溺水者,但谁都没想过要去真正地去身体力行地救人。但世界的真相是,任何人都无法与物质世界断绝关系,人们现在享受的几乎所有自以为理所当然的丰厚物质调节,实际上几乎都是自己的祖辈们团结起来,去争取,去斗争后才有的结果。
对斗争的冷漠决定了他们根本理念的错误,而对暴力的片面否定则决定了罗得岛的路线方式错误。当罗得岛反对一切暴力时,他们其实仅能反对被压迫者对压迫者的暴力,而往往不能阻止压迫者对被压迫者的暴力以及上层建筑操纵下,恰如民族,种族,国家,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市民与聚落民之间的暴力。在社会性暴力中,恰恰是最具破坏性的,最普遍且隐秘的暴力,他们没能避免。然而真正具有进步意义的暴力,即被压迫者对压迫者的暴力反抗,他们却亲手用暴力将其粉碎。这,就是他们所主张的非暴力所造成的后果——使压迫者针对弱者的专横,腐朽的暴力变得更加持久,激烈,使它造成的破坏更大。“认可一种善并加以实行,认定一种恶并加以否认,用恶行对抗恶行并取胜,我们和我们的敌人是同类,最后我们也应该自戕。”所谓的“善与恶”,不是如宗教与道德经典中所叙述的,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实在的。用先进的必要之恶去反对落后,野蛮的恶,这就是进步的。正所谓,没有信条的恐怖是邪恶,没有恐怖的信条就是懦弱。而不能仅因为形式一样就被命名为所谓“同类”。用形式去框定实质,这明显是形而上的唯心主义独断论历史观。而您笔下的罗得岛,一面说:“讽刺的是,在一个坏的世界里……我们也不可能是好的。”一面又拒绝使用任何自己认为“不好”的暴力,并相信“那些真正渴望改变这片大地的人,未来会【自动地掌握在】在他们手中”。这就是逻辑上的自相矛盾和观念论下的痴人说梦。只因道德的同情,或者说是以同情来达成自我价值的实现为目的才去接近他人,同时害怕伤害别人,又怕被别人伤害,只是自顾自地站在安全地带旁观,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这样的人,团体展露真心?如果这样也能算是安抚这片大地的伤痛的一种方式,哪怕是一种十分扭曲的方式,恐怕也是可笑的。
罗得岛的思想和行动从来就都是割裂的。他们梦想靠“讲道理与教化”就能制止暴力,把自身的行动局限于针对上层统治阶层的道德说教,以此希望对方能够出于“良心”的自我发现,做到道德的自我完善。罗得岛仅看见了暴力产生的社会意识基础而看不到产生它的经济基础,看不到社会群体之间的冲突不仅有由不同的社会意识,上层建筑区分的非社群群体冲突,也有由不同的经济地位所决定的社群冲突,片面地反感一切必然包含暴力的斗争。这就充分体现了他们面对社会时的主观主义和一种在某些层面上比理想主义更 “理想”的空想主义,而这归根到底体现的是他们在本体论和历史观上的形而上。在罗得岛的话语体系里面,先进的个人和思想与作为一个主管构建的“正义”是占主体地位的,而客观社会的种种罪恶和暴力是孤立于经济基础之外的“抽象而又平庸的恶”,它是客观的,但却是意识的,因而是可通过意识上的改造来避免的,而暴力所带来的破坏又是那样的令我们善良而高贵的您和主角们所鄙夷,因此所有的暴力也就皆成为了应当避免的。因此,他们得出结论:为了解救泰拉大陆的苦难,就只能依靠道德意义上的说教和教化,而不是依靠暴力这种自私的,罪恶的行为。罗得岛想要改变包括感染者在内的底层民众的地位和窘境,另一方面却对于那些因无法忍受剥削和压迫而奋起反抗的底层人,他们不仅不去帮助他们,反而还冷漠地鄙夷他们,因为其行为或多或少的破坏性,就把他们视作一种可悲的延续,一种所谓无法超脱“暴力”的可怜人。当这些“可怜人”阻挡了他们的脚步时,他们不愿与之对话,更不愿与之合作,而是选择直接消灭之,除非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接受压迫者的招安,这就是他们的所谓“安抚这片大地的伤痛”?帮助压迫者绞杀底层的革命然后再幻想能靠和平的劝解,教化和改良就解决社会的根本问题?一面向往一种主观构建的所谓美好,一面在承认了暴力的客观性之后却不愿接受作为“罪恶”的现实。一面企图顺从着既定利益权力体系,一面又想彻底改变它。这就是目前罗得岛的追求与道路的自相矛盾之处。他们实在配不上“生于黑夜,怒号光明”这八个字。
罗得岛的道路根本上是没有前途的道路。他们虽然认识到了变革的艰巨性,曲折复杂性,并且十分注重自身组织的建设,但是在变革的根本方式上,他们却选择了改良。恰如他们所研发的药品一样,对于泰拉大陆,只是能“缓和伤痛”的“药”,却不是能“根治病痛”的“手术”。他们幻想像孙瑜导演1951年的电影《武训传》中的武训那样,靠官府支持的教育事业,所谓“行乞兴学”就能彻底改变社会的剥削和压迫。结果也只能像武训一样,发现自己的道路和目的相违背,只得丢掉皇帝给的“黄马褂”,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实际上,认为罗得岛能超越整合运动暴力斗争的那种“冤冤相报”的局限观点是错误的。在反抗军领袖塔露拉被阴谋家科西切夺舍之前,整合运动绝不是以“冤冤相报”为目的的暴徒,而是为感染者人民,为弱者而战的战士,是人民的孩子,他们认识到了,只有“暴力”,才能终结暴力。即,他们也认识到了“恶”是超个人的,“平庸的恶”,但是却在经验欠缺和阴谋家的蛊惑下,或者说是在您与您剧情创作团队的恶意微操下,选错了施展这种“暴力”的方式。而罗得岛表面上鄙弃他们自认为的那种“冤冤相报”的斗争,实际上却恰恰无法真正地超越它。总之,罗得岛把“恶”定义为了“意识的,平庸的恶。”都没有看出“恶”是物质的,实践的。如果我们用历史的规律分析罗得岛,不难看出,如果罗得岛不再进行一次根本的自我理念的转折和超越,等待他们的归宿只有两个:要么是四处碰壁,犹如雪夜选择逃向苍天的托尔斯泰,最终悲惨,孤独地死去;要么是沦为保守腐朽的压迫者的帮凶,恰如他们在前六章所做的。
罗得岛的理想结果是好的,但是他们的行为却与其理想相悖。也许一个在世界各处游走的梦想家确实是您和您的团队所向往的,但是正如您自己在设定集中说的,艺术高于生活,但也根植于生活,并不是一个以魔幻设定为核心的世界中历史与社会的发展规律就不适用。虽说变革会导致一定规模的战争,污染等悲惨的结果,但这绝不意味着变革与先进性就该被抛弃,反之,它们该被视作先进性与变革尚未被完成是一种“未竟的事业”。正所谓斗争是团结的手段,团结是斗争的目的。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从生物性角度来看,人注定要与他人共同构建和栖身于一个世界。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会变成主导性和决定性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