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自20世纪30年代被公开以来,受到了国外很多学者广泛而持续地关注,引起了很多讨论甚至是争议。《手稿》之所以会成为一个关注的焦点,是因为其关系到如何认识马克思主义的问题。围绕这个问题主要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依据《手稿》把马克思主义称为“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第二种观点认为人本主义(或人道主义)和唯物史观是根本对立的,早期马克思和成熟时期的马克思存在着“认识论断裂”。“在‘认识论断裂’发生后,以1845年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为标志,马克思就同费尔巴哈以及其它一切把历史和政治归结为人的本质的理论彻底决裂了。”其中,第一种观点还可以细分为两种不同的观点。一部分学者用马克思早期的人道主义来反对唯物史观,他们认为以《手稿》为代表的早期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或人本主义)才是马克思的核心思想,马克思后期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和剩余价值学说则是一种理论的衰退,如朗兹胡特、迈耶尔、德曼、吕贝尔、伊林·费切尔等人。法兰克福学派的弗洛姆、马尔库塞等人则认为,马克思的整个理论包括历史唯物主义都是包含在人道主义里面的,所以可以用人道主义概括马克思的整个理论。
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学术界围绕《手稿》也展开了持续的研究和讨论。在20世纪80年代关于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的大讨论中,主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第一,黄楠森、胡乔木等学者认为,以《手稿》为代表的早期马克思的“人道主义历史观”,和马克思成熟时期创立的唯物史观从根本上是不同的。第二种观点认为,马克思自始至终的世界观和历史观都是人道主义,“马克思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他的异化理论是其人道主义的理论基础。”此后,学术界围绕《手稿》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但基本上沿袭了八十年代的争论。有些学者认为《手稿》中的主导历史观是人本主义异化史观,而唯物史观则超越了马克思早期的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与此相反,有些学者则认为可以依据《手稿》,把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界定为人道主义或实践人道主义,认为“实践人道主义是当代马克思哲学阐释中最为重要的起点”。那么,该如何看待这些观点呢?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与唯物史观是不是一致的?如果不一致又有什么不同?笔者接下来会进行详细的探讨。
一、《手稿》中的人本主义异化史观
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主要体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虽然马克思早期的一些其他作品如《论犹太人问题》等也隐含着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但《手稿》中的人本主义异化史观是最系统的。有学者认为,“异化”只是马克思用以描述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这个普遍现实的一个概念,还上升不到历史观的层面。笔者仔细研读文本并结合马克思的思想发展历程进行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在《手稿》中,异化是分析社会历史的总体视角,“人的本质及其异化和复归”是论证社会历史的逻辑公式,异化已经上升到了历史观层面。下面笔者将结合《手稿》的具体内容进行论证。
第一,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阐明了人的本质及其异化的内涵,这是人本主义异化史观逻辑公式的前半部分。在《手稿》中,马克思详细地阐述了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第一个规定是工人与“劳动的产品”的异化,马克思称其为“物的异化”。工人生产的产品本来是自己对象化的产物,但工人的创造物却变成了反对自己的力量。工人创造的产品越多,归其所有的东西却越少。第二个规定是工人与“他自己的活动”的异化,马克思称其为“自我异化”。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生产劳动对工人来说变成了否定自己的力量,成为工人内心想逃避的活动。工人的劳动不属于他自己,“他的活动属于别人,这种活动是他自身的丧失。”第三个规定是人与其类本质相异化。在《手稿》中,马克思把人的类本质界定为自由自觉的劳动。第三个规定是从前两个规定中推导出来的,正是因为工人与自己的劳动结果和劳动过程本身发生了异化,而人的类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劳动,所以人与其类本质才相异化。第四个规定是“人同人相异化”,这是前三个异化的必然结果。前两个规定是资本主义生产劳动中存在的普遍现象,是异化劳动理论的基础。第三个规定是异化劳动理论的核心,人与其类本质相异化的观点阐明了人的本质及其异化的内涵。
第二,人本主义异化史观逻辑公式的后半部分是人的本质的复归,即异化劳动的扬弃。马克思指明了人的本质复归的历史方向是共产主义。马克思在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的视角下阐述了共产主义的内涵,“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在《手稿》中,马克思认为私有财产“是异化了的人的生命的物质的、感性的表现”,“异化劳动是私有财产的直接原因。”有些学者认为马克思陷入了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循环论证,但笔者对原文进行仔细推敲后得出的结论是,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导致了私有财产才是正确的说法。马克思明确指出:“尽管私有财产表现为外化劳动的根据和原因,但确切地说,它是外化劳动的后果。”马克思在《手稿》中批判了国民经济学关于私有财产导致异化劳动的观点,认为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原因只是表面现象,是不确切的说法,而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后果才是确切的表述。
第三,马克思在《手稿》中批判地继承了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在序言和《手稿》的第三部分,马克思明确表达了对费尔巴哈的肯定。在序言中,马克思肯定了费尔巴哈的人道主义,“从费尔巴哈起才开始了实证的人道主义的和自然主义的批判”。在《手稿》的第三部分,马克思指出费尔巴哈的功绩之一是“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实在的科学”。更关键的是,马克思在《手稿》中继承了费尔巴哈“人的本质及其异化和复归”的人本主义逻辑公式。但是马克思在《手稿》中的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与费尔巴哈有所不同。其一,马克思在《手稿》中继承了费尔巴哈的“人性异化论或人的本质异化论”,但马克思重新界定了人的本质的内涵。如前文所分析的那样,马克思用自由自觉的劳动来界定人的本质(等同于人的类本质),这是受到了黑格尔和古典经济学家的影响。在第三部分《手稿》中,马克思批判了黑格尔哲学的唯心主义本质和保守性之后,肯定了黑格尔关于对象化的思想,并且认为黑格尔“抓住了劳动的本质”。当然,马克思也指出了黑格尔只看到了劳动的积极一面和把劳动理解为一种抽象的精神性活动的缺陷。而费尔巴哈所理解的“类本质”则是“种的共同物”“包括一切个体、共通于一切个体的东西”。费尔巴哈把人与人的关系引入了人的本质,这是其进步之处。但他只局限于人与人的情感关系、伦理关系,这些关系是在每个人身上体现出来的那些类的共同特点,没有超出个人的范围。其二,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仅仅从宗教的异化中讨论人的异化,而马克思在《手稿》中则从国民经济学中的劳动出发,从劳动异化的角度揭示了人的异化。“从经济学中的劳动出发来建构人本异化史观,是马克思人本学逻辑中与其他人不同的重要一环。”在费尔巴哈那里,“人本学是神学的秘密,人的本质是上帝的秘密,人的关系是三位一体的秘密”。费尔巴哈认为现实的工商业实践是卑污的,他看不到工商业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二、唯物史观与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的区别
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在本质上是一种唯心史观,唯物史观从根本上不同于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但有些学者认为二者可以等同,他们“把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与人性、人的异化等同起来”,这是不懂得如何在历史领域区分唯物论与唯心论而做出的错误判断。所以,懂得如何在社会历史领域区分唯物论与唯心论是非常关键的。以社会存在还是以社会意识为第一性,是否揭示了社会历史的客观规律,以客观真理为根本准则还是以价值真理为根本准则,这些都是在社会历史领域区分唯物论与唯心论的依据。
第一,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以社会意识为第一性,而唯物史观以社会存在为第一性。对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何者是第一性的东西的不同回答是区分唯物史观和唯心史观的根本依据,人本主义异化史观本质上是一种唯心主义历史观。其一,人本主义异化史观是一种主体性哲学。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以异化为分析社会历史的总体视角,“人的本质及其异化和复归”是其论证社会历史的逻辑公式,异化已经上升到了历史观层面。异化是一种主体性感受,没有客观标准。异化属于社会意识,而非社会存在。比如,在讲到工人与劳动本身的异化时,马克思指出工人在劳动中“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这种感受是一种社会意识而非社会存在。其二,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的出发点是抽象的人,人的类本质即自由自觉的劳动是一种抽象的价值预设,而非社会历史中普遍的客观存在。资本主义及其以前的社会总体上分为“人的依赖”和“物的依赖”这两个阶段,这两个阶段的劳动都不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到了共产主义阶段(包括初期的社会主义阶段),为了满足人类生存基本需要的必要劳动也还是存在的。在必要劳动的彼岸,自由王国才得以蓬勃发展。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的高级阶段,随着人类精神境界的普遍提高,才有可能在必要劳动领域也使得劳动成为人的第一需要,成为自由自觉的活动。马克思早期的人本主义异化史观被西方人本主义马克思主义者进一步发展了,很多学者“都主张把人的意识、主观性提到首位,恢复到马克思主义的心脏,认为历史就是人的主观性的现实化的展开”。
唯物史观从现实的人出发,以社会存在为第一性。现实的人指的是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人,现实的个人必然要和自然、社会产生联系。生产力反映的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物质变换关系”。而且,“人利用自身自然与外部自然进行物质交换,将社会物质与自然物质打通,这便将彻底的唯物主义运用到社会生活。”马克思明确指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具有客观性,不能自由选择。马克思找到了社会意识产生的物质性基础。社会存在最本质的东西是生产方式,只有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才是社会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生产方式是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发展变化的。社会存在的物质性,在于它不以社会意识为转移的客观性。
第二,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用人的本质及其异化和复归这一公式来解释社会历史,没有找到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而唯物史观揭示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人本主义异化史观解释历史的逻辑是“人的本质(即类本质)及其异化和复归”这一公式,这是用人的本质或人性来解释社会历史,而唯物史观则是用社会历史来解释人性。在《手稿》中,“马克思以费尔巴哈为基础批判地吸收了黑格尔的否定辩证法”,“明显地带有黑格尔‘三段论’历史逻辑推论”。人的本质这一超历史的价值预设是肯定阶段(正题),人的本质的异化是否定阶段(反题),人的本质的复归即异化的扬弃则是否定的否定阶段(合题)。马克思在《手稿》中明确说:“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共产主义之所以会实现,只是人性为了实现自我完成,需要异化了的人的类本质按照“正题—反题—合题”的逻辑规则回归到人自身。”马克思这时用自由自觉的劳动界定人的本质,这种劳动是一种理想的价值预设,而非历史中普遍的客观存在。并且人的本质为什么在异化之后必然会回归?对异化劳动或私有财产扬弃的动力是什么呢?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并没有找到这个逻辑公式的客观依据。
唯物史观揭示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社会也存在着同自然界类似的、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规律,社会同自然界一样也是有规律的发展过程。“我的观点是把经济的社会形态的发展理解为一种自然史的过程。”唯物史观表明,社会的历史首先是社会基本矛盾合乎规律地运动发展的过程。生产力是社会生活中最活跃的因素,因为生产力处于永不停息的发展过程中。生产力的不断量变,必然会导致其发生质变,形成新的生产力。随着新的生产力的发展壮大,必然会要求改变旧有的生产关系,建立与新的更高阶段的生产力相适应的生产关系。生产关系的变革也必然要求上层建筑随之发生变革,从而必然推动社会形态的依次更替。
第三,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以价值为根本准则,而唯物史观以客观真理为根本准则。真理的客观性是唯物论的内涵之一,真理有客观的标准。在历史唯物主义视角下,真理的本质属性是客观性,而与主体需要相联系的价值是受客观真理制约的。在《手稿》中,马克思把自由自觉的劳动看作人的本质,这种劳动是一种观念中设定的价值理想,而非社会历史中普遍的客观存在。马克思“是从抽象的人的类本质、即先验的伦理价值准则出发来讨论问题的”,马克思这时还没有从社会关系的角度来理解人的本质。而唯物史观的出发点则是现实的人,即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人。现实的人是对象性的感性存在和感性活动的总和。感性存在是一种客观的物质性存在,而非精神性存在。感性活动也具有客观性,人们“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唯物史观立足于客观的物质生产方式来理解人,而不再用一种价值理想来预设人的本质。
三、唯物史观克服了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的根本缺陷
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在本质上是一种历史唯心主义,历史唯心主义否定历史的客观存在、客观真理和客观规律,从而否定了历史的方向性和客观标准。如果历史没有必然的发展趋势,没有客观规律可遵循,那么,人类在历史面前就是盲目的,人类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无法实现彻底的解放。人类只有掌握了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在遵循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发挥主观能动性,才能获得社会实践上的成功,从而才能在社会发展领域真正获得自由。并且,人道主义(或人本主义)历史观在现实中已经带来了巨大的危害。有些人打着人道主义的幌子,否定历史唯物主义,进而否定社会主义。前苏联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新思维”就是以类哲学为基础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成为前苏共“二十七大”的口号。“‘社会主义异化论’成为当代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重要进攻手段”,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从抽象的人出发,“对于现实社会主义的观察都在所难免地要带有资产阶级偏见”。可见,历史观的问题不仅是理论问题,也是现实的政治问题,关乎整个人类的命运。唯物史观对人本主义异化史观根本缺陷的克服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唯物史观克服了人本主义异化史观非历史性的缺陷。
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从无可辩驳的人的现实生存状态出发,具有很强的感染性和批判力。但这种反现实性的特点也使得其缺乏历史性,不能描述历史的全部进程。其一,在《手稿》中,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全面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劳动的反人性特点,这种生产劳动被看作一种异化劳动。这导致其只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劳动的消极方面,没有看到其促进生产力发展,为社会创造物质财富的积极方面。其二,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不能说明资本主义社会历史进步性的一面,也不能解释资本主义社会产生和灭亡的历史必然性。其所起的作用更多的是引起人们对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异化的强烈不满,对劳动异化所引起的痛苦和不幸的深切同情。但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由于没有揭示社会历史的客观规律,所以无法为异化问题的根本解决找到真正有效的现实路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此进行了反思,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的产生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产生一样,具有历史必然性,“而对历史必然性伤心流泪又有什么用处呢?”真正有效的办法是探究社会发展的规律,顺应历史发展的趋势,真正推动社会的进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唯物史观通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一对核心矛盾找到了社会发展的决定力量。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因素,当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时,这种生产关系的进步性占主要方面,当生产关系变成生产力发展的桎梏时,则失去其历史必然性,旧的生产关系必然会被新的生产关系所代替。人类自产生以来的全部社会历史就是这样一部生产方式依次更替的历史。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了一个社会的经济基础,上层建筑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推动着整个社会形态的发展和更替,如此,则构成了历史的全部进程。
第二,唯物史观克服了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缺乏客观标准的缺陷。
人本主义异化史观是一种主体性哲学,缺乏客观的标准。其一,异化随着主体的不同有不同的感受,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对异化的感受和态度是不一样的。“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样表现了人的自我异化。但是,有产阶级在这种自我异化中感到幸福,感到自己被确证,它认为异化是它自己的力量所在,并在异化中获得人的生存的外观。而无产阶级在异化中则感到自己是被消灭的,并在其中看到自己的无力和非人的生存的现实。”由此可以看出,资产阶级在马克思看来也是处于异化状态,他们只是在外观上有人的样子。资本家对财富的贪婪不仅是单纯个人的欲望,资本家的动机和行为具有社会属性。资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性的存在是受资本主义特有的经济规律支配的。资本家是资本的人格化,他所得到的社会地位是资本带给他的,他只有不断地使资本进行增殖,才能维持社会对他的认可。资本家的发展也是片面的,但是资本家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异化状态。其二,工人对异化的感受与态度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也在发生着变化。在马克思写作《手稿》的资本主义早期,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和压迫是很残酷的,绝大多数工人不但要进行长时间的极为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生活条件非常差。工人阶级中的绝大多数人深刻地感受到了雇佣劳动给自己带来的灾难和痛苦,极力想摆脱这种非人的生存状态。资本主义进入发达工业社会之后,工人对异化的感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统治策略的调整,有些工人对高福利、丰富多彩的商品感到很满意,就像马尔库塞所描述的那样,有些人“不再追求自由,因为福利国家、富裕社会使他们感到幸福”。
唯物史观有明确的客观标准,那就是生产关系是否与生产力相适应,上层建筑是否与经济基础相适应。一个新的社会形态能够取代旧的社会形态,根本原因是新的生产关系能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而旧的生产关系已经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梏。比如,资本主义社会之所以能够取代封建主义社会,根本原因在于其能够促进生产力的大发展,其生产效率远远高于封建社会。而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这使得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具有对抗性,这种对抗性的矛盾必然导致异化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无法克服。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资本主义私有制逐渐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梏。
第三,唯物史观克服了人本主义异化史观非科学性的弱点。
人本主义异化史观不具有科学性的根本原因在于其没有揭示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在《手稿》中,马克思把自由自觉的劳动看作人的本质,这种劳动是在观念中设定的价值理想。如前文所分析的那样,这种劳动并非社会历史中普遍的客观存在。以自由自觉的劳动作为出发点不能解释人类社会的全部历史(至多可以解释共产主义社会),无法揭示社会历史的客观规律,以超历史的自由自觉劳动作为出发点无法建构科学的理论。
唯物史观则是对社会发展规律的正确揭示,具有科学性。其一,唯物史观通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正确地揭示了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对于社会结构的科学阐发,不仅进一步揭示了社会进步的实质(即社会形态的转换),而且深入阐明了社会进步的内在机制(代表新生产关系的利益集团取代过时的利益集团)。”其二,唯物史观用现实的社会关系界定人的本质,为其整个理论的科学性奠定了基础。对人的正确理解是构建科学的社会历史理论的基础。唯物史观不再以超历史的自由自觉的劳动来界定人的本质,最终超越了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形成了科学的历史观。唯物史观的科学性也在现实的社会历史进程中得到了检验,正如列宁所言:“现在,自从《资本论》问世以来,唯物主义历史观已经不是假设,而是科学地证明了的原理。”
综上所述,通过社会历史领域区分唯物论与唯心论的标准,对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和唯物史观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人本主义异化史观本质上是一种唯心史观,唯物史观从根本上不同于人本主义异化史观。把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和唯物史观等同起来会消解唯物史观的唯物论基础,把唯物史观变成实质上的唯心史观。历史唯心主义否定历史的客观存在、客观真理和客观规律,从而否定了历史的方向性和客观标准。所以,辨析清楚人本主义异化史观和唯物史观的根本区别是非常重要的,不仅可以避免理论上的混乱,而且能够为人类认识历史的发展规律,正确发挥主观能动性,按照客观规律改造世界,从而最终实现人类的彻底解放奠定正确的哲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