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华西村老书记吴仁宝因病逝世。在弥留之际,他执意从上海华东医院回到华西村。执掌华西村几十年,吴仁宝给华西村留下什么遗言?
据现任华西村党委书记吴协恩透露,父亲去世时的确留有遗言,叮嘱他继续带领村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建设大华西,实现华西百年村的梦想。另外,吴协恩还透露,虽然有家人询问,但吴仁宝对于家庭却没有做一句交代。
作为华西村“灵魂”的吴仁宝离世,也引起了人们的担忧,华西村是否会受到影响,未来的发展又将如何?
吴协恩告诉早报记者,过去50年华西村已打好了基础,未来将传承吴仁宝的精神,坚持华西村的已有模式,“华西百年村的梦想一定能实现”。“无论什么时候,华西村都将在党的领导下,走共同富裕之路。华西村走这条路的决心不会动摇。”
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孙海燕说,中国树立过很多农村建设的典型,但是像华西村这样能屹立50多年的,屈指可数。
十年退而不休
2003年,担任党委书记逾四十载的吴仁宝宣布退休,其四子吴协恩经选举接任了华西村党委书记一职。
实际上,吴仁宝并没有全退。在他退休这年,在华西村原有的三套领导班子村党委、江苏华西集团公司和村民委员会基础上,成立了第四套班子——总办,吴仁宝任总办主任。
时任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孙云丰曾表示:总办是由党委任命、委托的,党委的措施、设想到下面落实的时候,由总办去监督。落实得好,不干预,落实得不好,总办就有权去干预。
对于总办的功能,孙海燕形容是类似于顾问和总监督,“什么他都管,他这种个性,没有总办也都会管。”
除了实际参与监督及干预工作,吴仁宝之于华西村的最大功能,还是其名片效应和精神支撑。
吴协恩形容吴仁宝是华西村的灵魂,是华西村最大的一笔财富,孙海燕则称吴仁宝是“华西教父”,意识到这个词可能有些不妥,她补充道,“这个词完全可以是中性的嘛”。
韩德强正道网点评:现在我们都说任期制好,比如国家领导人一届任职5年,只能连任2届,这样就可以防止领导人独裁、避免领导人因长期掌权犯错误。因此,连任48年支部书记、退休后还长期参与华西事务的吴仁宝受到很多人指责。但是,如果吴仁宝真的只能干2届任期,那么还会有华西的今天吗?恐怕很难有。可以说,华西今天的辉煌正是吴仁宝带领全村人大干48年才积累起来的。尤其是前20年,若吴仁宝在任一年中途不干了,华西今天就只能是一个普通村庄。类似的,华为、三一、微软等著名大企业不都需要任正非、梁稳根、盖茨这样的灵魂人物长期掌舵吗?做大企业需要长期规划、长期积累,治理好国家就更是如此。试想,中国这么复杂,许多长期积累的问题岂是一个领导人10年就能解决的?更糟糕的是,领导人可能就只为这10年负责,甚至会把矛盾留给下一任去解决。所以,任期制既无法防止坏人干坏事的,还可能让好人也干不了好事。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让真心为人民服务的带头人干得长一些呢?
“现在是制度管人”
精神支撑吴仁宝走了,华西村未来的发展是否会受到影响?
吴协恩告诉早报记者,老书记是华西村的灵魂,走了肯定会有影响,但这就要靠发扬和传承老书记的精神来弥补,“把老书记一辈子的优良传统继续下去”。吴仁宝走之前提出要把华西建设成百年村,过去50年华西村已经打好了基础,只要团结华西村的班子成员,调动村民们的积极性,华西百年村的梦想一定能实现。
华西村民到吴仁宝家中悼念
孙海燕也表示,老书记走了,“情感依靠方面肯定有影响”,但华西村如今有完善的制度、健全的班子,因此村发展不会因老书记走了而受影响,“现在是制度管人,不是人管制度”。
早报记者询问多位村民,回答也颇相似,均称华西村还有接班人,以后跟着新班子走。村民费啸林就说不担心,“有新书记,相信他,能力不输老书记。”
孙海燕又再次提起吴协恩当选的事。他说吴协恩当选村党委书记,吴仁宝儿子的身份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此前办企业办出了效益,“老书记就曾说,吴协恩也是‘买官’,是靠经营企业能够赚取效益的这份能力来‘买官’。”
如何比较吴仁宝与吴协恩,孙海燕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但两人有区别,只是现在要评判未到时候。
在被要求自我评价得失时,吴协恩说,在转型上学习了老书记的一点本事,但他没正面回答“失”,只说老书记走了,“我也失去了精神支柱,精神依靠。”
韩德强正道网点评:制度的核心其实还是人。如果人的信仰、道德和良心丢了,那么再完善的制度都有漏洞可钻。有了吴仁宝这个灵魂,已有的制度就能被很好得遵守,即使制度少,华西也能又好又快得发展。对此,现任领导人吴协恩还是清楚的,明白华西未来还是要“把老书记一辈子的优良传统继续下去”。倘若新领导班子逐渐丢了老书记的优良传统,“制度管人”就迟早是一句空话。
有差距才能调动积极性
除了吴仁宝的政治主张之外,华西村高举的“共同富裕”的旗帜也有一些制度上的保障,那么,华西村的村民收入大致是如何分配的呢?
华西村迄今已将周边20个村纳入华西共同发展,实行“一分五统”的管理方式,由原来面积仅0.96平方公里、人口不足2000人的“小华西”扩张到了面积35平方公里、人口3.5万人的“大华西”。
因为并了不少周围的村子,华西村的村民待遇各有不同,存在中心村民与其他村民之间的差别。
贡庆丰家的殷实度,在中心村里也算中上水平。35岁的贡庆丰在华西精毛纺厂任车间管理职务,媳妇赵瑞芳在村供销公司做会计。母亲吴荷英59岁,有腿疾,父亲贡详兴则是外村来的“招婿”,现在也享有了中心村村民待遇。
这个“待遇”,即是指能参与村里的资本分红。
贡家的收入,有三个来源,一是“社会主义的按劳分配,工资奖金多劳多得”,车间管理员贡庆丰的月工资是1500元,会计赵瑞芳每月所获1600元,62岁的贡详兴退休后去液化气站做工,月入1300元。
而奖金部分,则遵循村里“二八开”与“一三三三”的分配机制。华西的每个村营企业都设盈利指标,超指标部分实行“二八开”,即20%留在企业投入再生产,80%用作奖金分配。奖金分配的原则是:10%奖给厂长,30%奖给厂经营班子,30%奖给职工,结余的30%留在企业作为公共积累。
2010年,贡庆丰全年的奖金收益是24.5万元,赵瑞芳则有24万元。但村里有一条,叫“多提积累,少分配;少分现金,多参股”,也即奖金收入只兑现20%。
贡庆丰一家能实收9.7万元现金,其余八成须参股。根据这样一个原则,华西村的现金是控制的。但尽管如此,村民拿的现金,一般不会低于外来务工人员。
第二类收入是“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各项福利待遇”。比如,村民每人每年能以一元一斤的优惠价,向村里认购300斤大米。“如果大米的市价是两元一斤,就等于村里给出了三百元的口粮款。”
第三类收入被称作“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资本分红”。累计至今,贡家拥有200余万元华西村股份。这部分股份,能参与分红,但贡家的分红,被套在了房子中。
2008年,贡家搬入三层高的欧式别墅,共542平方米,毛坯作价135万,村建筑公司还做了73万元的装潢,总额208万元。入住的代价是,贡家须分10年,以每年20.8万元向村里支付宅子的“租赁费”。并且贡家对房子只有使用权,而无产权。
贡家200余万元的华西村股份,一成的分红差不多正好20万,但是钱是看不到的,一分红,就直接缴纳别墅“租赁费”了。
此外,股份还在每年累积,“新股金的利率回报又要扣除房款来计……”说了半天,贡庆丰也表达不清楚,“我也是去年才弄明白,还有很多村民至今都没搞懂。”贡庆丰说。
为了享受华西村的别墅使用等权益,贡家付出的,是三个劳动力,几乎全年无休地为村办企业每天工作八小时,只有春节两天假期。
华西中心村有一个天才般的资金管理链,让每个人都成为集体系统的齿轮。在享受一定层次的生活水平下,牢牢套住每个人的股金。根据《村规民约》,一旦村民离开华西,或者不在村办企业工作,包括房子、奖金与分红之类福利都将收回。
村党委书记吴协恩:不会动摇共同富裕的道路
即便有一套制度化的分配方式,还是有不少村民,尤其是新并进来的村民表示不满。因为不少周边村村民发现,自己并不能和中心村村民“平等”分享华西村的发展成果。华西村用股份分红的方式,将大部分的利益,合情合理输地输送给了中心村拥有股份的2000名村民。而周边村用土地支撑起的华西村的未来,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
周边村说“平等”,中心村的人却要说“公平”。“我们的发展也是当初苦干得来的,刚刚并进来的村民,不能一下子就和老村民享受一样的待遇,否则太不公平了。”八十多岁的华西村老村民吴仁彪说。
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孙海燕的表述更加直截了当:“你中国人到美国去,你能享受跟美国人一样的福利吗?”
吴协恩则表示,父亲去世时留下遗言,叮嘱他继续带领村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建设大华西,实现华西百年村的梦想。“无论什么时候,华西村都将在党的领导下,走共同富裕之路。华西村走这条路的决心不会动摇。”
对于华西村的模式问题,吴协恩则表示华西村过去的机制是成功的,因此肯定要继续。但他也强调华西村坚持的共同富裕不等于平均主义,不是一样富裕,因此未来肯定会有差别,“有差距,才能调动积极性,只是不会拉得太大,拉开档不脱开档”。
韩德强正道网点评:虽然吴仁宝自己是个一心为公、艰苦奋斗的崇高者,但他对人的私心也一定有深刻的体会和理解,因而对改造人的私心和消灭私有制不太自信。因此,他领导的集体经济道路并没有采取纯粹的公有制形式,还是要靠个人利益调动人的积极性,对群众的理想教育并不怎么到位。在自私自利的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下,华西多数村民关心的应该还是挣钱和享受生活,对华西村未来的发展恐怕关心的也不多。如果不是吴仁宝掌握着坚持集体的大方向,那么这个村集体就有可能被强烈的私有意识瓦解掉。希望他的继任者能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共富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