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2021年7月9日,在距离招远市区十几公里的灵山，山路上行走着两位老人，一位是76岁的王而立（其父王子衡，灵山战斗时任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4团1营营长），一位是83岁的刘吉盛（时任14团1营教导员刘依稀烈士的女儿）。

　　上图：刘吉盛（左）、王而立（摄于2021年7月9日）

　　他们这天从烟台市区来到灵山，踏寻父辈1940年6月与日伪军厮杀的旧战场，随后驱车前往招远市烈士陵园，凭吊在灵山战斗中牺牲的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4团副团长（代理团长）宋子良、团政委张咨明、1营教导员刘依稀（关于烈士的姓名，《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二十七军军史》1999年8月版，第38页记为“刘义希”；招远市烈士陵园的墓碑刻为“刘一希”。经烈士女儿刘吉盛确认应该是“刘依稀”，招远烈士陵园承诺将更正重刻）和100多位八路军烈士。

　　上图：摄于招远市烈士陵园

　　灵山战斗的背景，可以参见位于山东省栖霞市英灵山胶东抗日烈士陵园烈士纪念塔上铭刻的《序文》：“……胶东八路军与胶东党、政、军、民，在坚持胶东抗战的八年中，曾经历了千百次的大小战斗与无数的艰险斗争。仅就具有决定胶东人民做奴隶或主人的命运这样性质的战役，就有一九四0年粉碎敌人第一次对胶东所谓“六一大扫荡”……”

　　1940年6月1日，日寇开始对我胶东抗日根据地实施“六一大扫荡”。6月6日上午8时左右，我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4团（第27军81师241团，即“潍县团”的前身）副团长宋子良、团政委张咨明率1营一部和团部特务连一部（总计兵员不足2个连）被二、三千日伪军（主要是日军）包围在招远县灵山，在宋子良副团长和张咨明政委的指挥下，14团1营与敌人浴血苦战。至下午4时左右，敌人突入我1连阵地，营长王子衡、教导员刘依稀率领指战员与敌展开肉搏战，但终因寡不敌众，团政委张咨明、副团长宋子良先后牺牲，营长王子衡腿部负伤，随3连向西突围。教导员刘依稀在随1连向南突围时，他与1连长姜崇伦被七、八十个日本鬼子包围，因子弹打光了，他俩抱在一起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姜连长当时就牺牲了，刘依稀被炸得昏迷不醒，被鬼子浇上火油烧成重伤，三天后不治身亡。灵山战斗，我14团1营指战员牺牲一百余人，遭受重大损失。

　　刘依稀烈士牺牲的状况非常惨烈。据王子衡（1938年初，蓬莱抗日起义领导人之一。新中国成立后，历任中南军区装甲兵副司令员、广州军区炮兵副司令员等职）追忆：

　　“事后据营部通信班长方广茂向我报告，刘依稀同志到1连后，1连阵地已被鬼子的机枪火力控制了，1连只好往山下突围。他跟着连长姜崇伦一块突围，路上遇到七、八十个鬼子，鬼子们见他俩手持短枪，估计是当官的，决定抓活的。他俩看跑不出去了，为了不当俘虏，他俩就抱在一起高呼：‘共产党万岁！’拉响了手榴弹。谁知这手榴弹是咱们自己的兵工厂制造的，杀伤力不足，1连长当时牺牲，而刘依稀只是被炸昏迷了。鬼子以为他俩都死了，没能捉住活的八路军，鬼子很恼火，就把姜连长的尸体摞在刘一希的上面，浇上火油，鬼子们点着火就走了。刘依稀躺在姜连长的尸体下面，大火先烧姜连长，后烧刘教导员（打扫战场时发现姜连长被烧成1米多长的焦炭了）。当大火烧到刘依稀时，他苏醒了，就地滚到一个小水沟里，他在水沟里躺了一晚上。第二天（7日）被修家沟搜山的老乡救到了修家沟，老乡们发现他的胸部、腹部、乳房、生殖器都烧焦了，当时无医无药，老乡们只能用凉水泼在他身上，以减轻他的痛苦，他不能吃饭就喂凉水。当方班长问起他伤势，他说：‘没关系。’痛的实在不行了，他就用拳头砸炕，咬着牙说：‘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小鬼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他表现得很顽强，真是一个好汉啊！方广茂第二次去还见到他，刘依稀同志直到10日晚上才咽气，他牺牲的时间是1940年6月10日，牺牲的地点是山东省莱州市修家沟村（当时隶属招远县）。当方班长第三次去看他，就没能见到他，老乡告诉：‘昨晚上死了，埋在村南岗上。’

　　在后来的打扫战场时，我把政委张咨明、副团长宋子良的遗体分别用棺材和大木箱子埋了，将其他一百多个牺牲的同志挖了一个大坑埋了。”（节选自：王子衡的《灵山战斗经过》一文，刊于《胶东子弟兵》上册，黄河出版社，2010年10月，第一版）

　　上图：《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二十七军军史》第38页部分内容

　　刘依稀烈士（又名刘景濂）是蓬莱刘家沟二刘家村人，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参加八路军之前是北平辅仁大学的学生。

　　上图：学生时代的刘一希，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照片（由刘吉盛供稿）

　　“七七事变”之后，刘依稀瞒着家人参加了八路军，家里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上世纪八十年代，王子衡同志从广州离休，回到故乡烟台市军队干休所定居，他始终没有忘记亲密战友刘依稀烈士，遂委托与烈士同村的刘金凯同志（原八路军胶东军区海防支队中队指导员）寻找烈士的亲属。经过努力，终于寻找到刘依稀烈士的女儿刘吉盛（父亲牺牲时，她年仅2岁）。1990年，刘吉盛找到了王子衡老人，这才知道父亲壮烈牺牲的经过。

　　刘依稀烈士是一个富家子弟、一个大学生，面对日寇铁蹄肆虐，祖国山河破碎，人民流离失所，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灭种之际，他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推动全民族抗日救国伟大旗帜的感召之下，义无反顾地抛家舍业，投身于抗日救国的民族解放战争洪流之中，英勇作战并光荣献身，他不愧为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不愧为一名共产党员。

　　“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小鬼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刘依稀烈士临终之前的这一声呐喊，气壮山河，惊天地，泣鬼神！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志士给予侵略者的警告：面对任何敌人，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屈服，将不惜任何代价誓与敌人血战到底！

　　上图：1948年4月，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野战军授予华野9纵27师79团

　　（前身为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4团，1949年2月改编为第27军81师241团）“潍县团”光荣称号。

　　华野9纵27师79团“潍县团”光荣称号。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2019年10月1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阅兵式的100面荣誉战旗方阵中，烈士鲜血染红的“潍县团”战旗迎风飘扬，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告慰烈士英灵。

　　刘依稀烈士永垂不朽！灵山战斗牺牲的八路军烈士永垂不朽！

　　写于2021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