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英烈赵先有：我们的“王成”！

▲赵先有烈士遗像

　　看过电影《英雄儿女》的人都知道王成的故事，然而，王成的原型赵先有和他的儿子、孙子三代人在同一个连队战斗过的故事却鲜为人知！

　　抗美援朝期间，当时不到50岁的著名作家巴金赴朝鲜战场采访，当他了解到在开城战役中立下显赫战功的某大功团六连副指导员赵先有英勇战斗到最后一刻，抓起步话机，向指挥所喊出“团长，快向我开炮”，与敌同归于尽的感人事迹后，被烈士的英雄事迹深深打动了。于是，赵先有烈士的形象成了他的小说《团圆》、后改编成电影《英雄儿女》中战斗英雄王成的创作原型。 赵先有入朝参战前，参加了滦东、新保安、太原、兰州等几十次战役、战斗，他英勇善战，每次战斗都冲锋在最前列，三次荣立战功，并被直接提升为干部。

　　一、“王成”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1952年10月，著名的朝鲜开城战役打响，赵先有所在的六连扼守于67高地，对面就是美军陆战一师编成下的李承晚陆战王牌军一团。67高地乃战略咽喉要地，距板门店只有5公里。敌人用坦克、飞机、大炮对67高地实施连续轰炸，六连指导员负伤被抬下阵地，副指导员赵先有主动请缨要求指挥作战。

　　10月5日，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日子。

　　敌人几次反攻失败之后，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用飞机、大炮和坦克对67高地进行地毯式轰炸，整个高地浓烟滚滚，飞石四溅。原来一片葱葱郁郁的青山，此时已变成一个秃岭，弹坑一个挨一个，山头被削下了有1米左右，工事被摧毁。上午11时，战斗空前激烈，敌人集中一个营的兵力，在8架飞机、12辆坦克和3辆喷火坦克的掩护下，又向67高地发起猛烈进攻，喷火坦克喷着火舌扫向我方阵地，阵地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同志们的衣服被烧光了，身体被烧伤了，仍奋勇杀敌。敌人一批一批地冲上来，又被赵先有他们一批一批地打下去，敌人死尸遍野。但是赵先有他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有的同志耳朵都被炮弹震聋了，许多战士牺牲了，后来，阵地上只剩下多处负伤的通信员刘顺武和身负重伤、双目失明的赵先有两个人了。敌人像潮水一样冲到眼前，不敢接近他，哇哇乱叫着……

　　我军团指挥所报话机传来向自己阵地开炮的声音！ 此时，在沙川河西岸我军指挥所里，人们屏住呼吸，隐约可见赵先有和刘顺武两人在防炮洞附近同敌搏斗的身影。赵先有突然抓起步话机，急切地反复喊道：“团长，敌人上来啦，开炮打吧！”指挥所里每个人的心都抽紧了。团长张振川心情矛盾极了，我们的大炮怎肯向自己可爱的同志开火？

　　后来，67高地响起一阵手榴弹、冲锋枪声，阵地上沉寂了。团长张振川和炮兵指挥员简短交换意见后，决定用炮兵群的火力，以五发急速射，打向正在67高地上叫嚣的敌兵！

　　当我军反攻收回阵地时，发现赵先有、刘顺武与二十几个敌人同归于尽。赵先有时年24岁。这次战斗，赵先有和他的六连荣立特等功，六连被授予“英勇顽强、守若泰山的钢铁连”荣誉称号。他所在营荣立一等功，授予“攻防全胜”，他所在的团也被上级表彰。

　　为了纪念赵先有同志，部队将他的遗体与战斗英雄杨根思、黄继光、邱少云等烈士一起安葬在沈阳烈士陵园一个墓区内。赵先有烈士的故居1954年4月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也挂上了“功勋卓著”的光荣匾和“人民功臣”的锦旗。

▲①赵先有烈士追悼大会②赠送木匾③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杨根思与赵先有烈士墓碑④赵先有烈士墓碑⑤陵园展板

　　英雄的部队有着英雄的传人，英雄的故事教育和激励着广大官兵踏着英雄的足迹前进。1991年，赵先有生前所在的65集团军为了给部队进行光荣传统教育，决定在营区里给赵先有烈士立一座塑像，想请巴金老人题词，请原赵先有所在团团长兼政委、时任河北省军区司令员的张振川题写碑文。

　　8月初，该团政治处主任戴秀斌受部队党委委托来到石家庄找到了张振川，说明来意，张司令员毫不犹豫地题写了800字碑文。可是，当说明想让他引荐找巴金老人题字时，老将军也犯难了，毕竟他也近40年未见巴老了，怕巴老已不记得当年他这个20多岁的小团长了。但张司令员还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他想到了原65军军政委、将军书法家李真政委，于是他就请李真将军给巴老写了封信。8月18日，截秀斌拿着张振川司令员和李真将军的信到了上海，首先找到了巴金的女儿、《收获》杂志社副主编李小林。李小林说：“父亲快90岁了，身体不好，正在住院，而且写字手有点发抖，写得不一定流畅，往碑文上刻怕不好看。我先跟父亲商量一下，你们再来听回话。”

　　两天后，戴秀斌再去见李小林，她说：“我把李真政委的信给父亲看了，他很高兴。父亲说：'我到过朝鲜战场上许多部队，英雄们的事迹使我激动，写了几篇真人真事的散文。’还说他能回忆起你们部队的番号，也记得李真政委和张振川团长。”

　　过不多时，李小林不但拿来了题词，还有赠给李真政委的书。巴老想得很周到，题词写了两种：一种是竖写的，一种是横写的，供塑像时选用。巴老的题词是：“王成式的战斗英雄——特等功臣赵先友（有）”，落款是：“巴金1991年8月20日”。 1992年8月7日，赵先有烈士的塑像在其生前部队大功582团所在地落成。

▲①巴金题词②揭幕仪式③④⑤赵先有烈士塑像

　　二、赵先有烈士的家人们

　　（一）陈连华解放战争时送郎上战场，和平年代以先有为榜样教育着自己的儿孙。

　　解放战争初期，年仅18岁的赵先有已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支前模范、游击能手，他从小就经受过炮火硝烟的洗礼，抗日战争中，小小年纪的他就是村里的儿童团长。临村有一个叫陈连华的小姑娘，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比先有小一岁。当18岁的赵先有已长成一个英武、健壮的小伙子时，小连华也由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出落成一个俊俏、贤淑的大姑娘。两颗年轻的心，在炮火硝烟中迸发出了爱情的火花。不久，俩人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新婚佳期，赵先有身在洞房，心早已飞到了前方战场。1947年10月的一天，赵先有终于撇下才过门几个月已有身孕的新娘，拿起了枪，加入了轰轰烈烈的百万解放大军。尽管连华不想让先有走，但还是眼含热泪说：“男儿当为国分忧，你走吧，我等着你立功的消息。”临别那天，新娘子泪水涟涟，依依不舍，直到滚滚尘烟淹没了先有远去的身影。可谁知，这一别便是永别。” 赵先有对家中的事情却一无所知。尽管妻子常常托人给他写信，可由于他四处征战，没有一个确切的地址，写好的一封封家书，像无翅的鸿雁不能远飞，一对少年夫妻也只能默默地在心中互相思念。

　　1949年9月，该部队解放了宁夏北部各县后，便进驻在宁北的黄渠桥。野战军号召全体指战员“下定决心扎下根，建设大西北！”此时先有已当上了排长。1950年先有参军近三年，家中音信皆无，也很惦念家里人。当时因部队比较固定，便给家里写了从当兵到牺牲唯一的一封信，在信中写了离家参军后的情况；打听母亲、妻子及家人的情况；特别在信中询问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身体如何等，并随信邮来一张穿军装和一张戴着军功章的照片。当赵先有的母亲、妻子和家人接到先有的来信和看到照片时喜不自禁，激动地都哭了起来。

　　此时连华便产生了去部队看望先有的想法，经全家人的同意，凑足了路费，便和邻村的一名与先有同在一个部队的家属，带着先有两岁多的儿子奔向了宁北的黄渠桥。经长途跋涉，在到达宁北的黄渠桥时，已是1950年12月。连华与当地老乡打听才知道先有所在部队刚刚离开宁北。直至先有牺牲，连华只知道他又去执行新的任务，不知是入朝作战。连华痛失这次相逢的机会，也在心理上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最遗憾的是先有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还不知在1948年3月陈连华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名叫赵绪文……

　　赵先有牺牲的消息传到家乡以后，人人皆悲，年仅24岁的妻子陈连华，经受不住这沉重打击，痛不欲生。在隆重的追悼大会上，陈连华突然晕死过去，几经抢救，虽保住了性命，但却从此精神失常。在组织的帮助下，经过精心医治，陈连华的病情虽有所好转，但生活仍不能自理。一个精神病人，带着一个6岁的孩子，日子实在是没法过。好心的乡邻们帮助已不太清醒世事的陈连华。

　　小绪文在妈妈住院时，是留在了年逾古稀的奶奶身边和在姥姥家渡过。奶奶年岁已高，小绪文就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过早地品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在同龄孩子还偎依在妈妈怀里吃奶的时代，小绪文却开始独立生活了，帮奶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稍大一点就拾柴、做饭、割草、喂猪、照料生病的奶奶。 陈连华第二次去保定医院又得到了较好的治疗，身体渐渐康复。两年以后，她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但对所发生的一切，她却恍若梦境。从此，陈莲华担起了赵家生活的沉重担子，照顾老人，培养孩子，养猪、喂牛、积肥上地，家里家外十分辛劳。

　　赵先有牺牲23年后，他的孙子赵新民来到了这个世上。1982年清明，年逾花甲的陈连华领着孙子赵新民，千里迢迢从乐亭来到沈阳北陵。

　　北陵里松柏渡日，绿树成荫，高高大大的台阶直通云天，形如天梯。走上一个高大的平台，在青松掩映之下，两侧是先烈们一排排整齐的陵墓，通道左数第二排的第一个墓碑便是赵先有烈士的陵墓，前边紧挨着的是、杨根思、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烈士的墓碑。

　　陈连华站在墓碑前，禁不住老泪纵横。少小夫妻一别就是30多年，分别时还是新婚燕尔，如今相见却是一个在人间，一个在九泉。她用手绢轻轻擦拭着墓碑，轻声说：“先有，我身体不好，可能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你放心吧，儿子绪文已接过了你的枪，穿上了他心爱的军装。孙子新民已6岁，今天也来到了你的身边，你应该幸福地长眠九泉了。”然后从赵先有墓碑旁边捧了一捧土，小心翼翼抱在手绢中，并嘱咐赵新民说：“等我去世后，将这捧土埋在我墓里。”

　　小新民站在爷爷的墓碑前，默默看着一批批人来到爷爷的墓碑前献花、敬礼；鞠躬。一时间，朵朵白花掩盖着先烈的陵墓。那一刻，小新民知道了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他拉着奶奶的手说：“奶奶，奶奶，长大我也当英雄。”

▲陈连华（右赵先有烈士妻子）与1赵新民（左赵先有烈士孙子6岁）1982年清明节与在赵先有墓碑前

　　值得一提的是：陈连华这位英雄的妻子于1993年去世，她与赵先有结婚时，赵先有是家中的独生子，先有童年父亲便去世，母亲身体也不太好，妻子又有身孕，当时不去参军也是无可非议的。当先有有了当兵的想法后，却得到了妻子陈连华的支持，陈连华这种舍小家为大家公而忘私的奉献精神，的确是令人敬佩。另外，陈连华在去世前虽然家庭生活困难，但她从未向政府提出过特殊要求，总是以先有为榜样教育着自己的儿孙。

　　（二）烈士遗孤：“继承父亲遗志，我永远做一名不愧战斗英雄的儿子。”

　　小绪文13岁被保送到乐亭县第一中学初中，在学校学习非常用功，上初中时就用节省下来的钱买来二极管等零件，根据所学的知识组装了一台收音机，全村人都到他家里去听。后来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乐亭县第一中学高中。16岁的赵绪文已同他的父亲一样身材高大而健壮，并且有较强的组织和管理能力，成了班干部和校篮球队、田径队主力。

　　绪文在1968年文革结束从学校回乡后，上级安排他从事收税员工作。1970年10月，赵绪文辞去了工作，踏上了北去的列车，来到了驻扎在塞外深山沟里的大功团特功六连，成了父亲生前所在连队的普通一兵。临行时母亲陈连华嘱咐赵绪文要“永远做一名不愧是战斗英雄的儿子”。赵绪文入伍后，时刻告诫自己：继承先烈遗志，发扬前辈的光荣传统，为了祖国的安全、繁荣而奋斗。他训练十分刻苦，1971年年被选拔为师尖子班成员，为参加师教导队训练的连、排干部做表演示范。不久年就当上了班长，所带的“隐蔽打坦克”示范班，为65军营以下干部做示范讲解和表演，受到高度评价，并荣立三等功。当兵第四年就被提为干部。由于其过硬的军事技术和良好的身体素质，他还成了师军事三项队员和师田径队队员。他尤其擅长射击和射击学理，1978年，上级选拔师军事三项队队员，他使用自动步枪100米距离上无依托实弹射击，10发子弹，发发命中，取得了99环的好成绩。后来，石家庄陆军学院抢着从特功六连挖走了这块“宝”，从此，他又成了一名技艺高超的教官。

　　1982年，由于他母亲陈连华年高体弱，身患气管炎等多种疾病，一到冬天必须住院治病，组织上照顾他，调他去乐亭县人民武装部，后任副部长。刚一上任，就赶上建设民兵训练基地，他主动请缨，担负起了这一重任，不分白天、黑夜地奔波在工地上，有时一两个月不回家一次，人变得又黑又瘦，1.8米高的个子，体重只有60多公斤。经过一年多的奋战，基地建成，并被评为全国第一流训练基地，人武部荣立一等功，她个人荣立三等功。开庆功会时，赵绪文却因极度劳累住进了医院……在他任职期间，武装部又先后两次获唐山市二等功三次荣立三等功。由于赵绪文工作突出，他本人和分管的业务多次受到上级通报表彰，个人多次立功受奖、被评为模范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

　　（三）孙子说：“继承前辈遗志是我的夙愿”

　　赵先有烈士的塑像揭幕仪式后，老师长赵文进将军（赵先有烈士的师长）在张振川将军（赵先有烈士的团长）陪同下，来到唐山乐亭县。老师长向乐亭烈士馆中的王成式的战斗英雄特等功臣赵先有同志的遗像行了军礼，又到医院看望了正在治病的英雄妻子陈连华，并嘱咐她多保重。老师长亲切地摸着陪奶奶住院的孙子小新民说：“这孩子长得很好，将来是个好兵！”陈连华说：“希望像他父亲一样，去他爷爷生前连队当兵”。

　　赵绪文发现儿子有着很好的射击天赋，于是就有意识地培养儿子的射击技能。在他的精心培养下，小新民14岁就成了乐亭县青少年射击队的主力，16岁参加唐山市青少年射击比赛，包揽了小口径步枪男子卧射、男子3X40、男子气步枪三块金牌，17岁被北京军区射击队录取为青少年组队员。在射击队里，赵新民成绩一直很好，是青少年组中有实力的选手之一。教员、战友们在心中都有一种希望：赵新民迟早有一天会登上冠军的宝座。然而，赵新民却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我是英雄的后代，我也应该像父亲那样，拿起真正的枪，把火红的青春献给火热的军营。

　　1994年，赵新民回家度假。在乐亭县革命烈士纪念馆爷爷的遗像前，他更加坚定了到爷爷、父亲曾经战斗过的连队当兵的信念。他把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赵绪文没有言语，他心里明白，在射击队，对新民的前途、事业乃至以后的家庭都极有好处，可是，儿子有继承先辈传统的精神，主动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接受磨炼、建功立业，又何尝不令他高兴呢？他支持儿子的选择。组织上在惋惜之余，还是答应了新民的要求。

　　1994年10月一个晴朗的日子，赵新民离开了北京，离开了他酷爱的射击场，来到了驻扎在塞外柴沟堡小镇，他爷爷、父亲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特功六连。赵新民在六连表现突出，1996年被保送上了军校。军校毕业他毅然决定返回老部队，有人劝他：“你素质这么好，你爷爷的战友有的是省军区领导，有的是军区首长，他们又都和你家关系那么好，谁都能为你说上话，留石家庄进北京都是非常容易的事，何必还回到那偏僻的小山沟呢？”然而，赵新民却说：“我身上流淌着英雄的血液，继承英雄的遗志是我的夙愿。”于是，他毅然地回到了特功六连。不久，赵新民即同他的爷爷一样，也成了特功六连的副指导员。也同他的父亲一样，任过特功六连的副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