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陈独秀“最后的见解”

　　一九三八年七月，陈独秀入川后，思想又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变化。他不断写文章和书信，对时局发表政见，与托派临委争论。这些被称为陈独秀“最后见解”的内容，主要集中在民主与专政、战争与革命两个问题上。

　　第一， “民主是自从古代希腊罗马以至今天明天后天，每个时代被压迫的大众反抗少数特权阶层的旗帜，并非仅仅是某一特殊时代历史现象”，“资产阶级的民主和无产阶级的民主，其内容大致相同，只是实施的范围有广狭而已。” 有人说，这等于是“认为民主主义是“超时代”、“超阶级”的”

　　在这里有这一句是很关健的，即最后一句“其内容大致相同，只是实施的范围有广狭而已”这意味着根本不同的含义。

　　陈独秀在这里所说的，恰好是无产阶级民主和资产阶级民主的不同。陈独秀说：“我认为法国大革命时期，百科全书派一些著述是有很大贡献的。当时他们提出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也是不能非议的。后来欧洲各国民主革命相继完成，建立民主制度发展了科学，使他们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富强起来了，民主制度也受到限制了，自由、平等、博爱只限于资产阶级范围以内了。广大无产者和劳动人民，都摒弃于民主之外，这不是民主之罪，而是资本主义制度之罪。”

　　这等于是鼓吹超阶级超时代的民主吗？绝不是。这里再明确不过地说明了，资产阶级民主是受限制的民主，而只有无产阶级的民主是不受这种限制的民主。

　　陈独秀根据这一点，进一步指出：“我认为民主制度是人类政治的极则，无论资产阶级革命或无产阶级革命，都不能鄙视它，厌弃它，把它当做可有可无，或说它是过时的东西，在东方落后国家，长期受封建制度束缚，没有民主的气息和习惯，更应把它当做战斗的目标而奋斗。”这也不是超阶级超时代民主。陈独秀对这一点说：“从马克思到列宁都没有把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分裂开来，如你们一样把民主主义当作资产阶级的私有财产，而把社会主义当作无产阶级唯一的要求。他们多次教导，从资产阶级形式民主，到无产阶级实质民主，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列宁说过资产阶级民主，是少数人压迫多数人的民主，而苏维埃民主是多数人压迫少数人的民主，后者是比前者广泛得多扩大得多。德国社会民主党成立之的，恩格斯还健在，他并没有指责这个党名称要不得，列宁也没有摒弃俄国社会民主工党这个名称，可见他们并不轻视民主而是重视民主的。”

　　第二，关于斯大林肃反扩大化的错误，陈独秀是这样说的：“斯大林的一切罪恶，乃是无级（即无产阶级一一引者）独裁制之逻辑的发展”，“在十月（即十月革命一引者）后的苏俄，明明是独裁制产生了斯大林，而不是有了斯大林才产生独裁制。”

　　陈独秀在这里已经十分明确地解释了“无产阶级独裁”的具体含义；陈独秀认为，把大清洗归结为斯大林个人心术特别坏，这是历史唯心主义。他认为，斯大林做出大清洗这样的事，根本原因在于格别乌政治，即秘密警察制度，党外无党，党内无派。不容许思想、出版、罢工，选举的自由。这与无产阶级专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陈独秀认为，这一大串反民主的独裁体制，才是造就斯大林的根本原因，这种制度不废止，只能导致一个又一个斯大林。如果把这段话理解成陈在反对无产阶级专政，这等于是把无产阶级专政与格别乌政治混为一谈了。

　　第三， “现在德俄两国国社主义及格别乌政治，义大利和日本是附从地位，是现代宗教法庭，此时人类若要前进，必须首先打倒这个比中世纪的宗教法庭还要黑暗的国社主义和格别乌政治。”“像俄国的苏维埃，比资产阶级和形式民主议会还不如。” “所谓‘无产阶级独裁’根本没有这样东西，即党的独裁，结果也只能是领袖独裁，任何独裁制都和残暴、蒙蔽、欺骗、贪污、腐化的官僚政治是不能分离的。” 有人认为，这是在“把纳粹主义与布尔什维克等量齐观，彻底否定“无产阶级专政”制度；这是不对的。这里明明说的是格别乌政治，把它说成是无产阶级专政，那简直是拿牛头去对马嘴。

　　第四，陈独秀反对的，是斯大林时期的格别乌政治。而不是无产阶级专政。格别乌政治，即秘密警察，书报检查官那一套与无产阶级专政是截然不同的。比如““政治上民主主义和经济上社会主义，是相成而非相反的东西”，“斯大林式的官僚政权，……决不能创造什么社会主义。”“至于现在的苏俄，不但它的生产力不能胜任领导国，它自身早已离开社会主义了。”对于苏联，“若要硬说它是社会主义，便未免糟蹋了社会主义。””把这一切解释成“认为反对斯大林政权不是反对社会主义，无产阶级专政与社会主义是对立的”这就大错特错了。

　　很显然，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列宁是这样解释的。列宁说，它是“无产阶级的自觉的多数”对于资产阶级的专政。而无产阶级的自觉的多数，必然是通过民主的形式而形成的。列宁说过，无产阶级用来代替资产阶级民主的，只能是比资产阶级民主更加彻底的民主。列宁说，这意味着从量变到质变，即使国家变成“半国家”。

　　鉴于以上认识，陈独秀宣布：“将我辈以前的见解彻底推翻。”并认为“列（宁）托（洛茨基）之见解，在中国不合，在俄国及西欧又何尝正确。” 有人说，这是他主张重新估价马克思主义及其人物的价值，这样的解释显然是错误的。能这样说吗？正如前面所说的，陈独秀在他的基本主张中仍然以列宁主义的原则来解释他的理论基础。很显然，他这是在公开宣布与托派的彻底决裂。陈在这里把他自己比作“终身反对派”，这正是所有的共产党最缺乏的东西。社会主义国家最缺乏的正是反对党和反对派。

　　说实话，没人理解晚年陈独秀。把陈独秀归入资产阶级行列，这是对陈独秀最大的冤枉和侵犯。也只有真正了解并正确解读陈独秀“最后的见解”。才真正发现了与托派彻底决裂后的被称为“最不名誉的民主主义者”晚年陈独秀其实已经远远超越了他那个时代。

　　陈独秀一生犯过几次重大错误。而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失败，陈独秀有一定的责任。但主要责任是共产国际。共产国际正确地推动了国共第一次合作；但在国共第一次合作期间，对以孙中山为首的中国国民党没有正确的认识，没能认识到它的阶级基础：民族资产阶级的动摇性和两面性。在实践上对国民党采取片面让步的政策，没有重视发动和武装群众。结果，在大革命逐步超越了民族资产阶级所能承受的范围，从而民族资产阶级逐步走向反动之后，才想到要发动群众武装群众已经为时太晚了；结果缺乏基本军事素养的群众武装未能打败反动的国民党新军阀。这才是导致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全面失败的根本原因。而共产国际及其指导下的“八.七会议”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的失败的责任全推给陈独秀这是不妥当的。而陈独秀由此对共产国际产生怨恨。在这种心情左右下他陷入了“托派”陷阱。加入“托派”是他一生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尽管陈独秀在陷入托派陷阱后不断地进行反抗和挣扎，但始终未摆脱这个陷阱。而陈在其晚年实际上在与托派临委中央所进行的论战中彻底与托派决裂。